作者:折春一枝
回程的路上,
纪玄向徐丘问起蕲州高家。
蕲州高家并不算什么大家族,纪玄远在临安,自然没有听说过。
徐丘道:“是田家的一门远亲,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是高家经商有些家财,又会钻营,讨了田国舅的欢心,所以在蕲州当地勾结官府,偷税漏税,囤积了不少财富。”
纪玄心道,怪不得周嘲严办了高家的案子,会为此丢了乌纱帽。
纪玄问徐丘:“周嘲与高家有仇?”
徐丘挠了挠下巴,“约摸是吧。”
纪玄挑了下眉,颇为好奇:“什么仇?不惜丢了官帽也要搞死对方?”
“这我哪知道,要不你问问你周夫子去?”徐丘斜眼不怀好意地笑。
纪玄骂道:“滚——”
“气什么,难道不闻不是你夫子?”
徐丘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还是要尊师重道一点,不要这么心浮气躁。”
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周大人,徐丘也有些遗憾,感慨道:“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到别山来,在别山当一个小小的夫子。”
说到这里,徐丘一顿。
可是不当夫子又当什么呢?
周嘲为了灭高家,不惜得罪田国舅和皇贵妃,即便周嘲年轻有为,能力卓越,如今田家一手遮天的朝堂上,哪里还有周嘲的容身之地呢?
但是徐丘还是会觉得可惜,这可是本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即便算上前朝和前前朝,近几百年的历史上,这也是最年轻的状元郎。
二十岁的状元郎,能有几个啊?
徐丘摇摇头。
可惜啊可惜。
第134章 “爷现在好了,阿槿给牵么?”
快到文昌巷时,木槿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似乎是好些日子没见的张灵玲。
自从别山瘟疫蔓延后,她就再没见过灵玲了,也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怎么样。
木槿连忙对纪玄道:“公子,奴婢能不能离开一会儿,您先回去?”
纪玄点了头,木槿才快步走过去。
“灵玲——”
那个身影听到木槿的呼唤,停下了脚步。
那人转过身来。
果然是张灵玲。
木槿首先看见张灵玲头上戴着的白绢花,以及她手腕上绑着的白色布条。
接着,她看到了她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很明显是哭肿了。
木槿无措地看着她,“灵玲,你……怎么了?”
张灵玲一看到木槿,就又憋不住眼泪了,“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木槿的怀里。
她哭得撕心裂肺的,好一会儿,才从哭声里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阿、阿槿,我、我没有爹娘了,呜呜呜……”
木槿从来没见过,张灵玲哭得这么伤心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在她怀里哭晕过去一样。
木槿肩膀上的衣服都被她的泪水洇湿,浸湿成大片大片的深色。
木槿之前见过张灵岳一次,知道张家父母都染了瘟疫,但是没想到二老这么快就去了。
好一会儿,张灵玲才从木槿的肩膀上起来,她的哭声渐渐止住了。
她抽抽噎噎地说:“阿槿,我、我先回去了,我哥哥也病倒了,我得回去给他熬药。”
木槿惊讶,张灵岳竟然也病了?
怪不得今日是张灵玲出来买药。
木槿看着张灵玲红肿的双眼,安慰她道:“自从京师的太医到了以后,别山的瘟疫一律采用的都是太医们的方子来医治,城西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你哥哥服了药,一定也会早日好起来的。”
张灵玲点点头,擦干泪水,红着眼睛走了。
木槿看着张灵玲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才转身朝文昌巷走去。
一转身,才看见纪玄在树下等她。
木槿连忙快步走过去,“公子怎么没回去?”
纪玄自然而然地搂过她的肩膀,哼了一身,“明知故问,当然是为了等你。”
木槿脸一红。
想起张家的事情,她复又低落下来。
木槿低声道:“公子,灵玲的父母都去世了。”
纪玄道:“嗯,我知道。”
木槿惊讶,“你知道?”
没想到这种时候,张灵玲都那么惨了,纪玄对张灵玲的意见还存在。
少年毒舌道:“她哭那么大声,说话声音也不小,我站这么远都听见了。”
木槿:“……”
若是灵玲在这里听见了,恐怕要哭得更厉害了。
木槿声音低低的,“公子,别山爆发瘟疫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人在灾难面前有多么渺小。”
她垂下眼睫,“这是我第一次经历瘟疫,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了这么多的人,好可怕。”
到瘟疫后期,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倒下的人,旁边的人早就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仿佛这样随时随地死去是一件太正常的事情。
这样的麻木让木槿觉得可怕,这样频繁的死亡,更让木槿觉得可怕。
纪玄又把她搂紧了一些,“别怕,都过去了,马上就会好的。”
木槿重重地嗯了一声。
马上就会柳暗花明了,别山终于熬过去了。
“其实,我倒觉得鬼门关走一趟也有一个好处。”纪玄忽然神神秘秘道。
木槿抬头看他,“什么好处?”
“鬼门关走一趟才知道,我家阿槿到底有多爱我。”纪玄凑近了,在她耳边说。
木槿的脸又红了。
热气扑在她耳朵上,她耳朵至半张脸都开始发起烫来。
“我可没忘记,阿槿与我说的,等我好了,天天牵手都可以。”
木槿的脸更红了。
她想矢口否认,可是这话又的的确确是她说出口的,她自己也记着呢。
见纪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不想错过她任何反应的模样。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纪玄追问道:“爷现在好了,阿槿给牵么?”
木槿声音像蚊子似的,极其小声地嗯了一声。
纪玄比了一只手在耳朵边,故意道:“什么?听不见。”
木槿忍着羞意,头都不敢抬,低声回答道:“给牵的。”
纪玄知道适可而止,逗到这个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他要是再蹬鼻子上脸,阿槿恐怕就真不给牵了。
于是,他连忙美滋滋地牵住了木槿的手。
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她的小手。
两人慢慢朝文昌巷走去。
……
到了文昌巷纪宅,
徐丘正大喇喇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见纪玄搂着木槿回来就来气,“快点的,别在那搂搂抱抱的,赶紧开门。”
木槿听到徐丘的话,脸瞬间就红了,下意识挣开了纪玄的怀抱。
她看到锁着的大门,忙道:“不好意思,忘记把钥匙给徐大人了。”
因为徐丘的两句话,木槿就连忙跟他拉开了距离,纪玄看着空落落的怀抱,自然对徐丘没什么好脸色。
纪玄脸色不虞地骂道:“别跟他道歉,蹭吃蹭喝蹭住还好意思抱怨?给他什么钥匙?给了他钥匙,他更不要脸了,真当自己家了?”
“大侄子,我好歹也是你救命恩人,你就这么跟你的救命恩人说话吗?”徐丘不服气道。
这次,纪玄没再与他争辩。
他二话不说,弯腰在墙边捡了个拳头大小的石头,精准地朝徐丘坐的地方砸了过去。
“欸——”徐丘惊呼一声。
石头在台阶上砸的“咚——”一声,咕噜咕噜滚下台阶去,滚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停住。
光听这声音,就知道下手的人,扔这块石头的力道不轻。
幸好,徐丘闪得快。
不然那块石头就要砸他门上了。
徐丘转过头,瞪着眼睛地质问纪玄:“做什么?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要谋杀我么?”
纪玄笑着应道:“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