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春一枝
虽然她称不上公子身边的人,但那个时候公子已经决定把她调去身边伺候了,多少也是对她有几分信任的吧?
是她……做错了。
第74章 木槿的母亲
纪玄问她:“你是真心来悔过的?”
木槿目光坚定,“是。”
“那我要你现在就写信回去,告诉我母亲,你是我的人,之前答应她不过是权宜之计,你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木槿惊讶地抬起头。
“怎么?”纪玄一直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目光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为难了?”
木槿摇了摇头,“我当初辜负了公子的信任,如果写这封信能让公子心里好受些,那么我写。”
“你可想好了,你若写了这封信,等你回纪府的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纪玄语气泛着冷意。
纪玄冷笑一声,“而且,你可别指望小爷我会救你,小爷目前还不准备为了一个卑贱的丫鬟和我母亲撕破脸。”
他看着木槿的眼中有几分嘲弄,似乎对木槿听完他这翻话后,有可能会改变的选择,充满了期待。
木槿好像透过他冷冷的语气,感受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肃杀之意。
她当然知道这封信一旦写下寄出去,那她回纪府后,夫人一定不会放过她。
可她如果真的替夫人监视五公子的一举一动,把五公子每日做的事,事无巨细全部写下来寄给夫人,那她就会有好结果吗?五公子难道就会放过她吗?
木槿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五公子这么多天一直没有任何动作,没有发落和处置她,甚至还带着她一起来了别山,只是一直故意冷着她,难道不是在等着看她接下来的表现,然后再根据她的表现确定最终对她的处置?
横竖都是死,不如遵从自己良心的选择。
她已经做出了她心中最正确的选择,剩下的交给天意。
她面上并无过多的表情,只是十分坚定地说:“奴婢想好了。”
少女跪在地上,身形单薄,身板却跪得笔直。
身如蒲柳,心似磐石。
“好,”纪玄吩咐道,“你去书房取纸笔来,现在就写。”
纪玄之前见过她翻看她祖父留下的图纸与手记,知道她是个识字的。
木槿起身,去隔壁的书房取了纸笔过来。
木槿把信纸放在桌面上,站在桌子跟前提笔写字,饱沾墨汁被染得乌黑的狼毫从信纸上丝滑地划过,写下一串风清骨秀的小字。
纪玄站在一旁看着木槿的字迹,忽然说了句,“你这字写得倒是不错。”
时下识字的人很少,即便是像纪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家里,识字的丫鬟小厮也是少之又少,能写出木槿这样一手还算不错的字的丫鬟,更是没有一人。
木槿最开始是祠堂的洒扫丫鬟,后来一直在撷芳院当二等丫鬟。
她哪里会像他身边的贴身小厮阿吉这样,有机会获得主子特允的读书识字的殊荣?
那么,她识字,且能写出一手不错的字,只能是在入纪府以前学的。
纪玄忽然有点好奇她家以前是做什么的了。
木槿还以为五公子的目光一直落在信纸上,是对她写的内容不满意,没成想,是这字吸引了五公子的注意。
木槿松了一口气,不是对她写的内容不满意就好。
她的的确确是按照五公子要求的那样写的,但是她还是会担心,毕竟,五公子是那么挑剔的性格,太有可能会对她的措辞和语句方面有所不满了。
纪玄忽然问:“你在入纪府以前,家里是做什么的?”
木槿愣了一下,回答道:“我外祖父是个制秤的,父亲是个秀才。”
纪玄心道,怪不得她一直琢磨着制秤,心心念念那些木棍子,几乎走哪儿带哪儿。原来,家里就是做这个的。
“那你的字是你父亲教的?”
听到木槿说自己的父亲是个秀才,纪玄自然而然会这样认为。
可惜,他想错了。
木槿摇了摇头,“不,我的字是我母亲教的。”
她父亲从来没交过她写字。
他甚至连握笔都没教过她。
好像她从小就有一种感觉,她能感觉得出来,父亲好像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她。
这种感觉,在弟弟出生以后,变得尤为强烈,甚至可以说不是强烈,是几乎已经得到了证实。
“你母亲?”纪玄惊讶。
“对,”木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些怀念的表情,“我母亲的字写得很好,我连她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学到。”
纪玄会惊讶是一件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如今这个时代,除了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没几个户人家会让女儿家识字的。
就连她母亲胡氏出身江南富商之家,也只不过是认识些常见的字而已,写出来的字也是勉勉强强不算特别难看而已。
一是没有这个一定要让女儿家读书识字的观念,二是纸笔的确费钱。
尤其,木槿的母亲还是一个秤匠的女儿。家中即便有些收益,但是应该也不会有多富裕,让一个女儿读书习字,还能写得一手好字,再怎么想,也应该是一个颇有家底的人家。
毕竟,纸和笔都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纪府每年他们兄弟几个花在纸笔书本上的开销,对纪府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遑论对一个制秤的小户之家来说了。
读书识字并不奇怪,但能练出一手好字就有点奇怪了,练出这么一手好字,是要花一笔不少的银子的。
木槿说自己的字不及她母亲的三分之一,纪玄大概能想象出她母亲的字是什么样的。
不过,也或许真的有人天赋奇高,一开始字就写得好呢?
不过,像木槿的母亲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少见了。
第75章 天生的犟种
木槿的信写好了,交给纪玄。
纪玄扫了一眼,放下信纸,“好了,我会让阿吉以你的名义寄回去的。”
木槿看着那封可能会让她丧命的信,有些失神。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好像沉甸甸的,又好像轻飘飘的。
沉甸甸的是,一想到这封信会给她带来的可怕后果时的心情,的确有几分沉重。
轻飘飘的是,她终于在五公子面前坦白了这件事情,她心里的坎好像迈过去了。
她不必总在梦里看见,那天夜里,纪玄那双眼角通红、满是失望与愤怒的眼,在她面前逐渐放大,几乎要吞噬掉她。
“怎么?”纪玄注意到她久久停留在那封信上的目光,冷笑道,“后悔了?”
木槿摇了摇头,“不后悔,这是我欠公子的。”
纪玄见她不是后悔的意思,才满意地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少年手里摩挲着一块上好的暖玉,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但这件事情,可没这么快就结束。”
什、什么意思?
木槿“唰——”地抬起头,看向纪玄。
眼里甚至还有几分震惊。
“你不会真以为你犯了那么多错,写一封小小的信,本公子就会不计前嫌地原谅你吧?”纪玄笑了。
木槿嘴巴张了张,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说你一开始来丹枫院,不是过来监视本公子的,我便暂且先信你一回。”
“不过,你说你是鬼迷心窍所以答应了鸳鸯的话,那我倒是想听听,你是怎么个鬼迷心窍法儿。”
纪玄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我母亲开出了什么条件,让你毫不犹豫就选择背叛我?难道仅仅只是一张卖身契?”
木槿沉默半晌。
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是,仅仅只是因为那张卖身契,奴婢那时候听鸳鸯说,若奴婢做的事情能让夫人满意,夫人会放了奴婢的卖身契,让奴婢出府去。”
纪玄上下打量着她,有些轻蔑道:“就你这样,出了纪府,靠什么活下去?”
“靠……”木槿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奴婢没想那么多。”
纪玄冷笑了一声,“没想那么多,你就敢想着脱籍出府?”
木槿又沉默下来。
脱籍出府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如果连脱籍出府都做不到,又遑论去思考日后靠什么过活呢?
“早些把你的心思收一收,安安分分在小爷我身边待着,比你去外面饿死强得多。”
纪玄的嘴巴一如既往地不饶人,虽然说的或许是实话,但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无法接受的难听。
木槿低着头,没说话。
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大概心里还是存着一口气,固执地坚持自己原本的想法。
纪玄早在见识到她对那几根破棍子的执着之时,就知道——
她看着弱不禁风,其实是个天生的犟种。
他也没指望她会因为自己的两句话就彻底死了这条心。
总会让她慢慢认清现实的。
于是,他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话锋一转道:“念在你这次真心悔改,小爷我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少年语气间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骄矜之意。
“好好珍惜回临安前的最后这段时日,滚吧。”
最后这段时日么?
木槿心思有些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