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年穗岁
她看见有卖糖葫芦的,忽而就想到谢知让,眉眼一弯,轻轻笑了。
她怀孕的时候,有一回特别馋冰糖葫芦,便叫谢知让去街上买。
等他买回来了,她却又只想吃里面的山楂,便叫谢知让将外面的糖稀全给咬了。
他不爱吃酸的,吃那糖倒还好,就是总会不小心咬到里面的朹子。每当那时,谢知让总是眉头一蹙,姜蜜便看着他咯咯发笑,惹得谢知让一边轻轻打她臀儿,一边骂她小白眼儿狼。
想起往事,姜蜜神情柔和。
她走上前去,正要买一串冰糖葫芦,余光中却瞥见一脏兮兮的小乞丐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冲出来,直直往她这边撞。
姜蜜身边守卫森严,那小乞丐堪堪碰到姜蜜衣角,便被突然出现的护卫给抓住了衣领子。
他瞬间高声大喊:“放开我!你放开我!”
护卫拍了下他的脑袋,示意他安静点儿。他抬头望向姜蜜,见她摇摇头,才轻声训斥道:
“以后走路看着点儿,别傻愣愣撞了人还不知道躲。今日亏得是我家少夫人,若换个别人,可有你好果子吃。”
小乞丐也知道自己约莫是撞到什么大人物了,便不敢多说什么。
护卫刚松开他,转角处便有一兵士冲了出来。
他目光犀利,在四周搜寻一番,很快便见到小乞丐的身影,当下便跑过去,一脚踹在那小乞丐的腿窝上。
小乞丐吃痛,膝盖一软便摔到了地上,抱着腿“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那兵士充耳不闻,冷着脸上前扒开小乞丐的衣裳,从内层夹衣上取出一只简陋的荷包。
“再偷钱,我便抓你进去蹲牢子!”
小乞丐悻悻点头,只低声说自己不敢了。兵士踢了踢小乞丐的腿,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正想拿着荷包离开,却见姜蜜一直盯着自己,眉头瞬间紧锁。
他犹豫片刻,眸中虽有不耐,却仍是对着姜蜜拱手致歉:“北城兵马指挥司追拿贼人,不慎惊扰夫人,还望夫人海涵。”
姜蜜觉察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收回视线。一听这兵士同自己道歉,连忙说不妨事。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时,姜蜜试探着问道:“这位大人请留步。不知您可是殷穆殷副指挥?”
第198章 稚儿
“夫人认识我?”
不怪殷穆这般惊讶。
殷家淡出京城众人视野已久。他虽在北城兵马指挥司任职,但因受人排挤,多是在偏远地方巡逻。只有司中需要有人顶锅时,他才会被推出来。
故而他同京中权贵惯来是没什么来往的。
他今日是追着这窜逃小贼才到东城这边来,却是不想被一位贵妇人一眼道破了身份。
其实姜蜜只是试探着问了一句,没想到还真是殷穆。
她先前并未见过殷穆,只是同殷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这位殷穆殷小公子同那位殷夫人几乎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而且他还穿着兵马指挥司的官服,姜蜜这才有些猜测。
见他没否认,姜蜜两步上前,离他走得近了些,而后轻声道:
“前些日子我给令堂下了帖子想去拜访,却不想被退了回来。能否请大人帮我回去和令堂说一声,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这位夫人,您和我认识?”
殷穆只觉得她莫名其妙。
他都不认识眼前之人是谁,为何要帮她回家说一声?更何况,他们都不熟,能有什么要事?
姜蜜并不气恼,只是平静地说道:
“我认识大人,但大人应当是不认识我的。我是锦衣卫指挥使、谢太师的妻子,寻令堂是想谈一谈关于令姐的事。不知殷大人能否代传消息?”
殷穆一听这话,猛回头看她,宽厚手掌瞬间紧握腰间佩刀。他的目光犀利而冰冷,带着十足的怒气与杀意。
“你什么意思?”
惠妃娘娘是所有殷家人心中隐秘的痛,更是殷穆不可触碰的逆鳞。
姜蜜直视殷穆的双眼,不避不让,“大人确定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我说此事吗?”
殷穆唇角紧抿,握住刀鞘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但他知道姜蜜说得对,深吸一口气,才竭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明日辰时正,我与家母扫榻相迎,静候夫人贵驾。”
姜蜜回以浅浅一笑,对着殷穆微微颔首。
……
殷穆回到家中,同父亲母亲还有伯父,细细说了今日之事。
和殷穆一样,殷家人都大吃一惊。
“那……那位谢指挥使……缘何要提起你姐姐的事儿来?”殷夫人揪着帕子,又惊又惧,不自觉拉紧昭勇将军殷正明的袖子,“老……老爷……”
殷正明揽住妻子瘦弱的身躯,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口中安抚道:“没事没事,别怕。”
殷正平直接抄起桌上的斧头,亦是朗声安慰道:“弟妹,你别担心!管他什么锦衣卫什么太师,他要是有什么歪主意,看我的双斧饶不饶得了他!”
殷穆见母亲吓成这般,也出言宽慰:
“娘,您别担心。京城之中谁都知道那位谢太师是个宠妻如命之人。他这般狂妄恣肆,却能为他妻子在护国寺跪行三千台阶。他若是想对付咱们家,定是不会让他妻子来做这先锋兵的。”
“而且姐姐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先帝已去,陛下应当不会再拿那件事情来做文章。您别担心。”
“你们不知道……”殷夫人眉头紧拧,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担心,“那位谢太师有位早早夭折了的妹妹,她的灵牌就被供奉在法清寺。咱们稚儿也……”
“宁安侯夫人每隔一段时日就要去祭拜她夭折的女儿,风刮不停、雷打不动,万一是她遇见了我,知道咱们还给稚儿立牌位了怎么办?”
殷穆心口一窒,好半天才喘出一口气。
他低声道:“那牌位左右是没有刻字的……即便让人知道了,咱们只要咬死不是姐姐的……”
话虽这么说着,可殷穆的声音,到底是愈来愈轻,最后几不可闻。
所有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
殷正平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大骂道:“贼娘的狗皇帝!给自己家的小闺女立牌位还不能刻字?狗攮的,活该让自己儿子给一刀捅了!”
殷正明瞪了他一眼,殷夫人也是小声道:“大伯哥!慎言!慎言!”
殷正平却是越骂越来劲儿了,大嘴一张,唾沫横飞。
“什么狗屁的天子!居然敢说我家稚儿偷人?她那么点的胆子,连踩到只蚂蚁都要觉得对不起,敢偷人?那皇帝老儿怎么不想想自己的问题!屮他娘的,当初就该给那狗皇帝来一刀!”
“行了!”殷正明直接上手拍了他一巴掌。
他二人之间,虽说他是弟弟,殷正平是哥哥;但殷正平平日说话荤素不忌、口无遮拦,没少因为这张嘴挨收拾,故而都是殷正明这个弟弟管着他。
“先帝人都死了,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而且锦衣卫手眼通天,你说那些话不正是给他一个把柄?少说两句!”
殷正平被骂了一通,彻底偃旗息鼓,只嘴上还嘟囔着不服:“这满屋子只有咱们自家人,那锦衣卫再是有本事,还能知道我们说什么不成?狗皇帝……”
这一整晚,殷家人都没睡好。早间起来时,每个人的眼下都带了一点青黑之色。
殷夫人早早就换好衣裳在花厅等候。分明她是主人家,可她却如坐针毡,心中七上八下得很,实在忍不住不胡思乱想。
快到辰时正的时候,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下,终于有小丫鬟来禀告,说谢夫人到了。
“快请!”殷夫人坐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将那些胡乱念头尽数压下。
姜蜜一路穿花拂柳来到待客花厅,刚踏入门槛,身后的郁金便悄无声息地捅了捅姜蜜的腰,而后用手悄悄指向右侧。
姜蜜余光往那边瞟了一眼,不动声色。
看来殷家人是真心在意惠妃,那屏风后面,居然还躲着殷家几位男人。
“谢夫人。”殷夫人起身相迎。
姜蜜乃朝廷诰封的二品诰命夫人,殷夫人虽是长辈,却也比她地位低些,不亲去门外迎接尚可以说得过去,但人到了她若还心安理得坐着,便是真的不懂礼数了。
所幸面上还是和睦的。
“殷夫人。”
念着她是长辈,姜蜜行了半礼,而后才顺着殷夫人的意思在左侧首位坐下。
“昨日我已拜托殷小公子帮忙传话,想必夫人也知道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那我便开门见山了。”
第199章 真相
姜蜜不兜圈子,单刀直入,既让殷夫人松了一口气,也叫她的心又往上提了一些。
“谢夫人请讲。”
“当年先帝厌弃惠妃娘娘,明面上是说惠妃揣测君心惹得龙颜大怒,实际却是惠妃与宫中侍卫厮混,被先帝撞破奸情。”
闻言,殷夫人掐进手心,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姜蜜继续道:“先帝念在昭勇将军和昭毅将军劳苦功高的份上,当然也是为了保全帝王颜面,只将惠妃打入冷宫,并未牵连殷家。”
“但殷将军忧心女儿境遇,几番运作打听,终于得知惠妃失宠的真实原因,当下便忍不住怒气,想冲进皇宫与先帝辩驳。”
“先帝在惠妃处失了颜面,又被二位将军如此冒犯,一怒之下,将两位将军压入天牢。若非是有朝臣力谏,二位将军恐怕早以谋逆之罪奔赴黄泉。”
“公道没讨到,却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故而两位将军心中不平,愤而辞官。而惠妃在冷宫待了一段日子,便因意外走水丧失性命。”
“这些,我说得可对?”
殷夫人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平静,只淡淡道:“这些陈年往事,也不算多么隐秘。谢夫人的夫君乃锦衣卫指挥使,只要稍加打听便能知晓。不知谢夫人提这些,是想做什么?”
姜蜜浅笑,“非是我想做什么,我只是想给夫人提个醒。”
“其一,这冷宫都好好的几十年了,偏偏惠妃娘娘一进去,便意外走水。殷夫人便没想过这意外是人为的吗?”
殷夫人并不惊讶。
这件事情,姜蜜能想到,他们自然也能想到。
可是那皇宫之中的情况,哪里是他们能轻易刺探到的?他们只能猜着是不是稚儿真的运气不好,还是先帝气不过非要她去死。
他们甚至连稚儿的尸首都拿不回来,只能立个衣冠冢,在法清寺供奉一樽无字牌位为她祈福。
但不止于此,姜蜜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