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年穗岁
“抱歉啊元娘,说好同你一起游湖的,现下我得先走了。”杜紫樱拉着姜蜜的手,满脸歉意。
姜蜜笑着摇摇头,安慰道:“没事的姨母。姨父寻您,想是有急事儿呢。姨母您快去吧。”
“哎元娘,那我先回去了。大早上的,也不知能有什么事儿。”
杜紫樱低声抱怨两句,转身匆匆离去。
姜蜜见她没了影儿,继续在湖边溜达一圈,而后便打算回行宫。正走着,她忽然听见一道微弱的呻吟。
姜蜜屏息凝神,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而后朝一处小丘走去。堪堪转过弯,她便看见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摔倒在地上,唇色青紫,神情痛苦。
姜蜜连忙跑过去,和郁金一起合力把她扶起来。
“老夫人?老夫人?”
老妇艰难地睁开眼皮,嘴唇颤抖着,喉间发出一丁点声响应和。
见她意识还算清醒,姜蜜松了一口气。
又见她浑身衣裳濡湿,姜蜜犹豫一二,命郁金和拂冬放风,而后将她的外裳脱下,解开自己身上的斗篷给她穿上。
老妇人哆嗦着将那件斗篷裹紧,体温渐渐回升,身上也有了些力气。
姜蜜刚要开口问她是哪家府上的,身旁忽然传来大声呼喊。
“老夫人!老夫人!您没事儿吧老夫人?”
姜蜜回头,却见一丫鬟飞奔而来,身后跟着两名相互搀扶的老头儿。
那俩老头,年纪一个比一个大,头发一个比一个白。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拖着另一个跑。
“陆大人!陆大人!哎哟,您年纪大了,您可得悠着点啊陆大人!”
“李太医,救人如救火,内子还等着您救命呢!”
“我知晓的,知晓的。”
李太医刚停下,气都来不及喘匀,马不停蹄便开始替老妇人诊治。
他闭目感受手下脉象,而后从药箱中取出一颗药丸喂她吃下,又翻出金针快速扎入几个穴位。
那老妇人肉眼可见的面色转好,连呼吸的动静都大了许多,显然是脱离了危险。
那位陆大人拉着老妇人的手,问她情况如何。直到见老妇人摇头说没事儿,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起身,颤巍巍对着姜蜜行半礼。
姜蜜哪敢受他的礼,连忙往旁边躲开。
若没猜错,这位陆大人,应当就是内阁首辅、文华殿大学士陆文元。
“陆大人,本就是随手相帮,我想任何一人见到陆老夫人摔倒在地上,都会搭把手的。您这是折煞我了。”
陆文元郑重道:“还是应当同你道谢的。老夫先带内子回去,过两日,再携礼登门道谢。”
姜蜜推拒一二,目送两位离去。
陆文元扶着自家妻子,沉声呵斥丫鬟:“老夫人身子骨弱,你怎么能留她一个人在那里?”
小丫鬟心下惴惴,不敢回话。
还是陆老夫人解释道:
“我就是嫌你们一个个管着我烦,我才带着她出来溜达溜达。谁知道走着走着竟气急了起来,这才叫她去找你。她本也不是在我身边伺候的,一时惊慌也是有的。这是我自己的主意,怪不到她头上去。”
陆文元还是气,但到底给老妻面子,没再说什么。
“那丫头是个心善的。但她到底是小辈,你不好上门去。正好琅儿在,明日我同琅儿亲自登门道谢。”
“她是哪家府上的?”
“若没记错,应当是宁安侯府的那位世子夫人。”
“竟是她?”陆文元有些惊诧,随即冷笑,“这般心善的姑娘,配给谢知让那等奸臣,当真是可惜了。”
陆老夫人用胳膊肘捅了陆文元一下。
“我觉着那位倒是待嫡妻挺好。方才我瞧见她鞋子舄头上串着两颗东珠,那东珠是宫里才有的玩意儿,到她这里,竟也只是绣在鞋上为了好看。这位姑娘,那定然是极得那位指挥使的心意的。”
陆文元哼了一声,“还知道爱重嫡妻,倒也还不算是彻头彻尾的奸邪之人。”
陆老夫人知道陆文元不待见谢知让,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翌日,陆老夫人带着小儿子陆施琅去行宫拜访姜蜜。
姜蜜见到陆施琅的时候,总觉得他有些眼熟,沉思片刻,忽然就想起二人之前确实见过一面。
当时她被太子紧追躲进假山时,正是这位陆公子帮她捡起了鞋子上丢失的一颗玉珠。
陆施琅见姜蜜想起自己,朝她拱了拱手,眼中含笑。
“谢少夫人,又见面了。”
“想不到公子竟是陆大人之子,那日是我失礼了。”
陆老夫人听二人这般说话,惊讶道:“你们之前认识?”
陆施琅笑着摇头,简单解释:“说不上认识,只是之前在护国寺见过一面。”
他顿了一下,转向姜蜜,诚声致谢:“昨日之事听家父家母回去说了。陆某多谢谢少夫人施以援手。若非夫人相帮,恐家母有性命之忧。还请夫人受陆某一拜。”
陆老夫人和她家老夫人是一辈,算起来,陆施琅也是姜蜜的长辈。
故而她微微侧开身子,避开这一礼。
“陆公子客气了。”
有着昨日那件事在,一方有礼有节,一方心怀感恩,三人说说笑笑,一时气氛还算热络。
瞧着日头渐渐高了,陆老夫人提出告辞,姜蜜起身相送。
“陆老夫人,方才听您说夜间睡得有些不安稳。这是我自己做的香囊,有安神镇静之功效。若老夫人不嫌弃,便拿回去挂在床头试一试,兴许能有些用处。”
姜蜜从拂冬手上接过那个香囊,双手捧着递给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眉开眼笑,直夸姜蜜是个贴心人儿。
姜蜜见她伸手来接,便往前递了递。
可不知是否是这行宫年久失修,姜蜜忽而踩到一节断裂处,脚脖子一歪,整个人往边上摔了下去。
就在她失声惊呼之际,一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撑住,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姜蜜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见是陆施琅出手相帮,她连忙同他拉开距离。
陆家母子皆是担忧问她有无摔伤。
姜蜜摇头,“我无事,方才,多谢陆公子了。”
“夫人没事便好。”陆施琅弯腰捡起那只掉在地上的香囊,“我闻此香甚妙。初闻清新宁静,使人仿佛置身月下旷野;再闻若有清风拂过,就在冷意渐起时,又有安息香将人包裹,渐渐回暖。”
陆施琅看着姜蜜,眼眸微亮。
“想夫人于香道一事颇有造诣。陆某恰有一古方,却有一味香料如何都配不上,不知夫人能否指点一二?”
姜蜜爱香,往常空闲之时也会配香来用,多只得他人一句好闻,却是第一次遇见陆施琅这般识香、懂香之人。
她亦是两眼微光,正要答应,却听身后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陆施琅,护国寺呆腻了,到这儿寻死来了?”
第80章 冷战
谢知让身穿一袭绯红曳撒,腰佩寒刀,脚踩官靴,锋芒逼人。
他两步上前,生生插在姜蜜和陆施琅中间。
“怎么?护国寺的风水,压不住陆公子早逝的命格了?”
陆施琅十五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大师批命,说他是大富大贵的短命之相,需得在香火旺盛处清修,以压制这命格。
听谢知让句句戳在人家心窝儿肺管子上,实在过分,姜蜜忍不住拉了他一下。
谢知让心中更恼,拽下姜蜜的手紧紧握在掌中,两眼狠狠盯着陆施琅,目露凶光。
陆老夫人听他这般诅咒自己儿子,面色很是难看。
倒是陆施琅,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回道:
“多谢谢大人关心。陆某这命格,破了。这么多年隐居深山,一朝出来,便想在红尘俗世里多见识见识。倒是不想惹谢大人误会了。”
谢知让冷笑,“命格破了便好。陆公子请回。”
说着,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轻轻抚上绣春刀柄。
陆施琅面不改色,仍是那般翩翩君子模样。他朝二位拱手告辞。
“既然谢大人不留客,那陆某同家母便不叨扰了。再会。”
谢知让装都懒得装,淡声说道:“可别再会了,谢家不欢迎你。”
话落,他拉着姜蜜往回走,吩咐卫明直接把门给关了起来。
姜蜜在外人面前给他面子,一进到屋里便转着手腕轻轻挣扎。
“做什么?”谢知让拧眉,松了点劲儿,却仍是箍着她,不准她走。
姜蜜挣了两下没挣开,便也没再继续,只是木着一张脸问道:“夫君想做什么呢?”
“你不准见他。”
姜蜜顿了一下,半晌没说话。
他和那王姑娘便是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在信纸上互诉衷肠,说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到她和陆施琅这里,清清白白两个人,倒像被他捉奸捉了个正着似的。
真是可笑。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好。
明明姜蜜是在顺着他的话说,可谢知让就是觉得不痛快。他看着姜蜜面容平淡的样子,心里憋了一团火,却怎么都发不出来。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生气了。因为陆施琅?”
“没有。”
谢知让捏住姜蜜下颌,迫她抬头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