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碧染春水
王府内一片寂静,城外的官道上响起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巡视完河道回来的娄钧赶了一夜的路,天刚刚擦亮,松莲和松勤早早地出去接娄钧,一行人在城门口汇合。
娄钧坐在马车里,掀开马车帘子,问松莲和松勤:“近来府上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松莲将穗岁晕倒,澜萍被打的事情详细地说了。
娄钧的眸子暗了暗,沉吟片刻后问道:“澜萍被杖毙,那就是人已经死了?人可送到义庄去了?”
在王府里死的人,都会被送到义庄去埋葬,尤其是像澜萍这样犯了错误的有罪之人,更是晦气,被打死后会被立即送走。
松勤摇摇头,这也是让他感到疑惑的地方:“人被送到后院,又被世子妃派人带回去了。”
松莲浑身打了一个哆嗦:“真晦气,她们不会要在院子里还要留着死人吧?!明天人都要臭了……”
娄钧眼皮一跳,察觉到事情不对:“停车,马车里太闷了,我下去走走。”
下车的时候娄钧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当时就疼的站不起来了。
松勤疑惑地看了一眼主子:主子什么时候这么娇弱了?
松莲却没有那么淡定,当时就慌了神,急忙对着车夫大喊:“快,快回府把府医请来!”
第30章 求求你,让我死了吧,给我个痛快
松莲急的直拍大腿:“这荒郊野岭的可怎么办啊!”
她主子是懂医术,可这会儿伤在自己身上疼的厉害,又没带药箱,没办法诊治上药。
车夫看了一眼疼的快要晕过去的娄钧,骑上松勤的马朝着王府疾驰而去。
栾竹也跟着从马车上下来,刚要伸手去检查娄钧的脚踝,却被娄钧一把握住了手,对上娄钧的目光,他愣了一下,随后,一脸了然地没有再去管,只立在一旁静静地瞧着,陪着他一起等府医赶过来。
……
天大亮,清水阁内,澜萍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身上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
澜萍费力地拽着涓溪的袖子,眼睛发红,神情狰狞痛苦:“涓溪,求求你,让我死了吧,好疼,给我个痛快,求你了……”
江澧沅的丹药护住了她的心脉,此时药效已过,浑身疼的厉害。
涓溪握住她的手让一旁的丫鬟将她看好,千万不能让她寻了短见:“你瞎说什么,我这就去找世子妃,求府医过来给你诊断,用些止痛的麻沸散,你睡着了便不疼了。”
等江澧沅起身后,涓溪将澜萍的情况一一和她说了。
江澧沅思索片刻,吩咐道:“帮我准备热水,梳妆后我去找世子。”
涓溪去张罗热水,江澧沅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小锦盒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片刻后,她穿戴整齐去了娄缙的书房,在外面等了许久,云崖才开门让她进去。
江澧沅舔了舔嘴唇,娄缙冷冰冰的样子让她无所适从,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世子,我今日来是想说,都怪我没有管好下人,才让穗岁姑娘吃了这样大的苦头,这是我陪嫁的首饰,都是新的,算是给她赔罪。”
江澧沅将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放在了娄缙面前的桌子上。
娄缙看都没看:“世子妃言重了,不过就是个奴婢,哪里担得起世子妃的赔罪。”
云崖在后面撇撇嘴,若是真心赔罪道歉就该直接去偏殿找穗岁,在世子面前演戏都不够看的。
江澧沅一脸为难:“能不能饶了澜萍,她本性不坏,就是一时被迷了心窍。”
娄缙挑眉看了她一眼:“人都死了,还谈何原谅不原谅的?”
江澧沅深吸了一口气:“澜萍还有一口气,她身上带着我幼时给她的护身符,许是佛祖保佑,留了她一命,沅儿想请府医给她看看身子。”
娄缙挑眉:“被杖毙之人是要送到义庄的,你把人拦下了?怎么,我的话在王府都不管用了?”
娄缙被气笑了:“昨天被杖毙的下人,过几天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王府,你这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打我的脸吗?”
江澧沅小心翼翼地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还有一口气,沅儿不好见死不救。对外就说,澜萍得了神仙托梦,绘制了这运河图,这次将功折罪……”
说着,江澧沅将那小锦盒双手递给了娄缙。
娄缙打开盒子,里面是叠的四四方方的厚厚的图纸,打开一看,是两湖各个水路通衢的交通路线,每一条河流、每一个港口都被精确地标注出来,比如今各书肆流通的《地理志》不知要详细精确多少。
除此之外,图纸上还清晰地标注着各条运河所运送的商品及贸易路线,这些路线形成了一张庞大的贸易网络。
运河的生命脉络清晰无比,将两湖地区的各个角落紧密相连。
娄缙的手摩挲着纸张,原来,江生那老家伙留给江澧沅的后手就是这个东西,怪不得他走后,江澧沅在淮南王府行事没有半分收敛。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这般轻易的为了一个婢女就把这图给他了。
对淮南地界来说,这图十分重要。
若此次治河成功,各路的水渠都能疏解开,便会减少洪涝发生的情况,可筑堤修坝要投入大量的银钱。若日后能开通商贸运输,学习两湖的做法,将会带来源源不断的钱财,淮南人民也会越来越富。
江澧沅见娄缙神色微缓,也清楚了这图在他心中的分量。
“世子,沅儿早就想把这图给世子了,可前阵子狩猎遇险,沅儿实在是怕你累着,心里记挂着你的身子,便把这事儿给耽搁了。”
娄缙将图纸叠好放回到盒子里,又将盒子放到身后的柜子上:“你有心了,澜萍是你的婢女,就交给你处置吧,只是,以后要管好身边的人,莫要胡作非为了。”
江澧沅大喜,谢过娄缙之后就回了清水阁。
清水阁外,涓溪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方才江澧沅说要自己去,她便没有跟着,此刻见江澧沅面露喜色,便知道此事成了。
“世子妃,澜萍有救了?您是怎么说服世子的?”
江澧沅走进屋子,就说是用一幅图换了澜萍的性命。
涓溪顿时意识到她口中的图便是那两湖的运河图纸,脊背发凉,惊讶道:“世子妃,老爷的意思是关键时刻可用那图助您怀上世孙!怎么如此轻易地就交出去了?!”
江澧沅烦躁地说道:“和世子圆房,总还有机会,总还有其他办法的,可要救澜萍,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法子,进了王府就接二连三的出事,没有安生日子过,烦死了!”
“希望澜萍,日后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江澧沅揉着太阳穴,闭上了眼睛:“快去请府医过来吧,澜萍哼哼唧唧的,听的我脑袋发涨。”
涓溪心下无奈,只好应声去了,出了院子去请府医过来诊治,却被告知府医不在府上,外出治病去了。
涓溪疑惑:“府医就是给府上的贵人主子治病的,怎么会外出治病呢?”
小药童如实回答:“是大公子在回府的路上受了伤,信不过外头的山野郎中,就快马寻了府上的府医。”
涓溪心里一凉:“能不能拿点止痛的药?”
小药童摇了摇头:“师傅走的时候拿了许多东西,药箱和麻沸散、曼陀罗……也都被带走了……”
涓溪急的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她急忙派人去外面寻郎中,可是被门房和守门的侍卫拦住了:“近日有流寇作乱,外头不太平,王爷有令,任何人都不准出府!”
第31章 等你好了,做菱粉糕给我吃吧
没法子,涓溪只好回了清水阁,将帕子浸湿了塞进了澜萍的口中,用粗粗的麻绳绑住了她的手脚。
……
次日,穗岁去祠堂给王妃和太妃上香,回院子的路上碰巧撞见娄钧。
穗岁行礼问安:“大公子。”
娄钧示意她不必多礼:“穗岁姑娘好气色。”
穗岁难得无人打扰的睡了整整一夜,身体恢复了一些,气色自然就好。
“大公子的脚好些了吗?”
娄钧受伤的事情她听说了,可这会儿瞧着娄钧的脚半点崴了的迹象都没有,长身玉立,脚步轻快。
听说清水阁澜萍那边没有拿到止痛的药,疼的直用脑袋撞墙撞床撞地面,撞的头上缠着的纱布都被鲜血浸湿,可府上就是没有能止痛的药,更奇怪的是,连一坛子能缓解疼痛的老酒都找不到。
而街道上有流寇,王爷下令闭府,医馆和药铺更是全都关了门。
听说这流寇的消息是大公子返程的时候,派人快马送回来的消息。正赶上涓溪让人去府外寻郎中、买药之前,王府的大门就不准随意外出了。
忽而,穗岁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浑身冒出冷汗,她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娄钧。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所为?他难道是在为自己出气?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大公子那么好的一个人,自己又算的了什么,值得他费心费力地帮自己?
娄钧见她一脸挣扎的样子,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忽而想起她把自己饿晕了,这事儿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置之死地而后生。
娄钧叹息道:“穗岁姑娘真是沉的住气,如此一来,日后不会再有人胆敢轻易地找你的麻烦了。”
若是这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穗岁定会觉得此人在嘲讽她,可偏偏大公子的语气诚恳,表情亲切。
穗岁:“大公子,奴婢位卑言轻,也只是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在这偌大的淮南王府,谁生谁死,全凭各自本事。
娄钧岔开了话题:“府医的药方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只是疗效慢了些,把这个吃了,能好的快一些。”
穗岁接过娄钧递过来的药丸放进了嘴里,每次吃了娄钧的药,她身上的疼痛都会消散几分。
穗岁屈膝行礼,心中感激:“多谢大公子,大公子的医术高明,奴婢几次都得了大公子相助,实在是无以为报……”
娄钧勾唇浅笑,语气颇有些无奈:“久病成医罢了,至于回报嘛……”
想着大公子这样光风霁月,心善仁慈的人定会说不必报答他,可他却缓缓开口了。
“等你好了,做菱粉糕给我吃吧。”
穗岁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话说到这,二人本该散了,各忙各的事情,可娄钧没有走,继续温声问她:“既然府上不太平,为何不离开这里?”
他犹豫了片刻后继续说道:“若是因为银钱,我这里倒是有一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穗岁:“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离开淮南王府?只要娄缙不放她走,就算是她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娄缙抓回来,更何况,娄缙将她看的很紧,她根本没有机会逃跑。
一头撞死?淮南王府嫡孙未出世,她有何颜面去见王妃和太妃?
她自嘲地笑了笑,事情未完之前,她不能死,也死不了。
娄钧似乎能理解她那种感受,那种恨极了自己,想让自己受苦受虐,来缓解心里的愧疚感。就像当年他得知母亲是因为生完自己后才死掉的时候,也是恨自己恨的不行,曾一度有过一段时间的自虐倾向。
娄钧看向天空,似乎看到了远去的故人,声音有些飘忽:“你有没有想过,王妃或许并不想你这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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