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琼玉
”等我为她找个好出路。”
阿桃看了白玉安一眼,低着头道:“公子将她赎出来已是仁至义尽,给她些盘缠让她自谋生路不成么?”
白玉安不忍心,一双远山眉目悠长:“这件事往后别再说了,若她要走自然最好,若她没退路,我便留着她。”
“总归我救了人,便不该丢下她不管。”
阿桃叹了口气,终于是不再做声,默默做着手上的事。
白玉安胸口上缠的白布早沾满了血迹,阿桃心疼的取下来道:“好在上头说您可以在家中休养,这个就不缠了吧。”
白玉安点点头,缠着她胸口也痛得很,舒一口气也都有些费力。
将白玉安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后,阿桃又去拿药:“幸好高大人走前还给公子带了药,说这药多擦两次就不会留疤了。”
“公子皮肤白净,留了疤确实不好看。”
白玉安不在意的笑了笑,淡然的山水眸子,垂眉瞧着不远处的地面出神。
阿桃见白玉安满身倦意,也安静下来,垂头默默擦着药,只是在看着指尖下那一身玉白肌肤上的红痕时,还是有些发颤。
虽是比不上京城那些世家贵女,可她家姑娘自小也是家里捧着长出来的皮肉,老爷夫人疼爱在掌心里的人,也是一身金娇肉贵,经不得半点风雨。
况且在老家里,哪里又受过这样的委屈。
阿桃红着眼睛将白玉安收拾好了,正准备出去问魏如意把药熬得怎么样了,外头魏如意就敲了门。
阿桃忍不住说一句:“往先做事哪这么勤快过,这会子倒快了,还算知道些轻重。”
说着就去打开了门。
门外的魏如意端着药碗,一双手被冻得通红,见门开了,连忙走进去殷切的往床边走:“外头太冷了,我才盛到碗里来,不过才一会儿,这会就不怎么热了。”
“公子现在吃药正合适。”
阿桃看魏如意又要在白玉安身上动手动脚,连忙过去端过碗道:“你毛手毛脚的,还是我来吧。”
魏如意不情不愿的交了碗,又看了床上异常憔悴虚弱的白玉安,见他半合眼,月白寝衣光色流转,将那张惨白不沾烟火的脸显得如隔在云端。
以至于她恍惚觉得他们之间的云泥之别。
阿桃看魏如意呆在床头,皱眉压低了声音道:“公子刚回来,别站这儿扰公子清净。”
魏如意缓过神来愣了愣,见白玉安眼皮也没抬,也怕自己吵着了,难得的没有和阿桃斗嘴,又担心看了眼白玉安,默默退了下去。
魏如意一走,白玉安抬着眼皮看着阿桃道:“往后对如意说话好听些,她挂心我,别让人难堪。”
阿桃舀了一勺药小心送到白玉安的唇边,听了就点点头:“奴婢都听公子的。”
第12章 温长清探望
第二日,外头的雪微微小了些,屋子内的白玉安病的却越发厉害。
上次她在冷雪里站了一夜,病未好又进了都察院,阿桃听着屋内那一声声难受的咳嗽声,顿时心如刀割。
她端着药进去,看到白玉安额头上布满了汗,摸着手却冰冷的很,连忙扶着白玉安起身:“先喝了药吧。”
那药汁的味道浓厚,刚一靠近白玉安的唇边,她就忍不住干呕起来,伸出无力的手指将药碗推开,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喝不下。”
阿桃急得不行,连忙让魏如意去拿蜜饯过来,就这样混着蜜饯一勺一勺的喂着白玉安喝。
白玉安没有力气,看着阿桃着急的样子本想安慰几句,奈何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一张嘴就是难捱的咳嗽。
一头青丝柔软落在腰际,将人衬得更加赢弱了些。
她这一趟咳的厉害,撑在床沿上的手指骨都发了白,咳到最后,手帕上竟然隐隐带有血丝。
魏如意被吓得又哭了出来,也不管外头如何天寒地冻,拿起披风就道:“我出去找王大夫。”
白玉安没力气阻止,捂着胸口难受的喘着气。
阿桃在她耳边哭道:“做什么要去惹太后,好好的探花,如今竟这样的落魄,这要是老家的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
“罢了罢了,要奴婢说这官谁爱当谁当去,整日里不是得罪了这个,便是得罪了那个。”
“大不了这次好了便去辞官,回老家做个夫子也罢,总还不至于把命搭上。”
白玉安听着阿桃赌气似的丧气话,扯着嘴笑了笑,垂眼却是长久的沉默。
没多久魏如意跑进来,却扑到白玉安的床前哭道:“王大夫出诊去了,说要夜里才回。”
阿桃把她拉开,忍不住训斥:“你哭喊什么,嫌公子不够烦心?”
魏如意眼含着泪,委委屈屈,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能抽抽嗒嗒的缩在一边。
阿桃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整日里哭哭啼啼,宅子都快被你淹了。”
魏如意哭的可怜,被阿桃一通训斥,也不敢哭了,擦了泪委屈的看向白玉安。
白玉安看这魏如意哭的可怜,有意要让阿桃对人好些,转眼却看见了正往屋内进来的温长清。
只见他一身深色的长衫,外面披了件大氅,面容俊朗却又抿着一张唇,动作颇有些张扬。
又见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从,小厮的手上叠了好几个盒子,一进来就把盒子放在了桌上。
白玉安看温长清进来,心里头苦涩,还是提起力气笑了笑:“温兄。”
温长清过去坐在白玉安身边,大手也没避讳,走过去就去摸白玉安光滑的额头,一探却发现烫得不行,这才连忙又关切的问道:“请大夫看了没有?”
温长青性子历来直爽,两人是同一年高中,都同在翰林,关系要好,这般动作也没什么不妥。
白玉安不欲麻烦了人,微微喘息着点头,又轻声道:“不过伤寒而已,劳温兄跑一趟了。”
温长清看向白玉安,知道他的性子从来都忍着不表露,剑眉下的眼底有些许担心自责:“按理说你出狱我本该去接你的,只是刚好事务缠身,正耽误了,你不会怪我吧。”
温长清的性子不似白玉安这样内敛,没那些细腻心思,白玉安自然懂,可她没什么力气说话,靠在身后软枕上摇了摇头道:“温兄的心意,我自然明白。”
温长清看着白玉安这落魄样子,破碎苍白得很,可那张脸如璞玉一般高华,比女子还要动人几分,又让人移不开眼。
又想起当年白玉安高中探花时,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红衣猎猎,鬓边海棠都不及他半分颜色,迷倒半城女子。
又偏偏他眼眸冷清,不沾俗世,引得当时人人私底下都称他为白衣观音,坊间画他容貌的不知凡几,可见探花无愧。
温长清再看向白玉安那浅薄的笑意,又是一叹,竟联想到了落了泥的观音。
他按住心头异样的心思,也不忍心多说话去扰他,转头对着一边的阿桃道:“我带了些补身体的药方和药材,你现在赶紧拿去熬了吧。”
回过头看向白玉安,温长清的眼神热切:“我带给你的东西你可别推辞,我知道你现在没什么银子,又被皇上罚了俸禄,往后你要有难处尽管同我开口,我能帮上你的,搭上自己我也帮你。”
“还有你身上的伤,我去找御医给你开了玉肌膏,后头让阿桃给你擦上,留了疤就没姑娘喜欢你了。”
白玉安看温长清认真的样子,笑了下:“温兄的情谊,我自然不敢推辞,只能等身子好了再请温兄泛舟煮茶。”
温长清笑起来,本想如往常一样去拍白玉安的肩膀,但看白玉安现在这模样,到底还是忍住了,道:“那你可得赶紧好起来,冬日煮茶最是雅致,到时候你抚琴,我吹笛,再邀高兄一起对饮几杯,望月对诗,甚是高雅。”
白玉安浅浅笑了笑,本想要说话,却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怎么忍都没法子,白玉安撑着床沿苍白着脸,捂在唇边的帕子换了又换,最后连手都撑不住,还是阿桃来托着,这一场才总算过去。
阿桃红着眼让白玉安靠在自己怀里,微微哽咽道:“公子歇歇吧。”
白色中衣衬托得她更加瘦弱,细白的手指有气无力的搭在床沿,只听见白玉安费力的喘息:“这样子,让温兄笑话了。”
温长清看白玉安这样子心里头难受,捏着拳头低声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只是我留在这里也是打扰你清净,今日你先好好养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又低声道:“那些朝堂上的事也勿要再想了,往后再不要得罪太后了。”
白玉安不想在人前表露这番模样,听了温长清的话默了一瞬点点头:“好……”
温长清起身又深深看白玉安一眼,停顿几瞬才叹息一声转身出到外面。
第13章 半夜醒来
温长青出去后站在白玉安的宅子门口,看着那萧条冷清被雪覆了的院子,心里头复杂情绪难舒。
当年白玉安也本不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躲那些上门来巴结的,搬到这儿来求清净。
可如今这里门可罗雀,他也不知白玉安究竟后悔没有。
身后的小厮看温长清只立着不走,站了小半会儿了,忍不住上前提醒道:“公子,外头天冷,还是快些上马车吧。”
温长清叹出口气:“是啊,这样冷的天。”
“他一个人在牢里,又是如何捱过来的……”
温长清喃喃说完,想起白玉安刚才的样子,心里头难受的异常。
两人本是同僚,他虽大白玉安几岁,但两人常同行探讨,他已然将白玉安当作了自己的知己。
这边白玉安自温长清走后就睡了过去,魏如意守在床边为白玉安擦汗,又将她的手暖在了自己怀里。
白玉安的手指很细,细看中指上还有常年握笔的茧子,指头尖尖的,比魏如意的手还秀气,她又不由握着白玉安的手放在眼前端详。
感叹男子竟也可以这样精致。
熬药间隙从外面进来的阿桃看见这幕,连忙过来将魏如意赶了出去,低斥了两句让她赶紧去烧热水。
魏如意这个时候知道分寸,阿桃吩咐她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就去做了,走前还不忘将白玉安的手放在被子里盖好。
白玉安这一觉睡的格外长,一直睡到了深夜。
眼前万籁寂静,一片昏暗,仿佛不似在人间,白玉安心里莫名的一阵心慌,揪着胸口唤着阿桃:“阿桃,几时了?”
阿桃从偏屋端着烛台过来,连忙说道:“过了卯时了。”
白玉安靠在床头,大口的喘着气,看着窗外道:“我心慌得厉害,你快把窗打开。”
阿桃犹豫:“半夜三更的,雪吹进来怎么好。”
“晚上王大夫才说了,您现在可一点寒都不能受了。”
白玉安闭着眼,饱满苍白的唇畔微张,昏黄的烛火在她脸上映照出温婉的色泽,虽是虚弱,却莫名的晏晏动人,摄人心魄。
“吹进来才好,也好让我清醒过来。”
听到白玉安这话,阿桃一怔,知道自己劝不住,只好走到窗前打开了窗。
霎时间窗外的飞雪果然吹了进来,刚好落在床上那张如玉清冷的脸上,却又很快消融下去。
白玉安咳了几声,忽道:“这雪自立冬就未停过。”
阿桃走过去在白玉安的身上又披了件毯子,接话道:“可不是,也不知还要下多久。”
“去年也没这么下的,难不成哪处有冤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