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晚照:“你——”
她轻哼了声:“算了算了,懒得和你计较!走吧,我们一起后面跟着。”
最后一句话,她有些娇嗔的意味,语音妖娆。
万钟说话一直不太好听,但到底长她两岁,且相识多年,对她颇为照应。
她一直觉得万钟似乎有些门路,想着能不能从万钟这里试探什么话。
——宁王那个什么密报,她这一路时不时想起来,总觉得心里不安。
马车内,罗嬷嬷哼哼着,有气无力地将当时的诸般种种再次讲了一遍,当然在讲的过程中,她不敢太过贬损王三了。
宁王听着,却问道:“所以莫经羲是在随云山找上她的?”
罗嬷嬷:“是,当时盯了三四天,一直暗中观察着,觉得只是个寻常女子,便想着给她些银子,让她来办事。”
宁王垂着眼睛:“她一口答应,不曾犹豫?”
罗嬷嬷不确定地道:“应该不曾吧。”
宁王:“十万两是你们提的?”
罗嬷嬷道:“这倒不是,刚开始的时候莫经羲给她开价一万两,谁知道王三是个贪心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
平日贬损王三习惯了,现在张口就来,显然宁王并不想听她这么说。
她连忙找补道:“王三娘子是精明人,所以张口就要提价,直接要了十万两。”
宁王垂着眼,神情晦暗,哑声道:“继续说。”
罗嬷嬷:“莫经羲到底是怎么调教王三娘子的,具体我便不知了,终归他是有些法子。”
宁王面无表情地道:“所以,你们花了很多时间来调教她,要她变成你们想要的样子。”
罗嬷嬷忙道:“是,从一开始她出现在殿下面前,就是假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从头到尾就是假的,肌肤头发是我们特意帮她保养过的,衣着服饰是我们帮她置办的,连怎么笑怎么说话,莫经羲都特意调教过,总之全都是假的,她本来不是这样的!”
她正说着,却陡然听到上方冷沉沉的声音:“住口!”
罗嬷嬷顿时吓得一个哆嗦,战战兢兢看过去。
外面晴天万里,马车内却黑沉沉地压着一股森冷阴暗之气,而上方宁王那种晦暗冷漠的面庞,更是弥漫着锋利的煞气。
像是要吃人。
罗嬷嬷无力地趴在那里,像鸵鸟一样将脸埋在泛着血腥味的被褥中。
被打过巴掌的脸生疼生疼的,不过她竟然有些麻木了,没感觉了。
这时候,宁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倏而道:“她答应的时候,知道是本王吗?“
罗嬷嬷:“当然——”
她想说当然不知道,不过想到适才宁王的怒气,又想到他突然问自己这个…
她意识到了什么,便道:“应该是知道的。”
宁王紧声道:“她知道嫁的是本王,之后才答应的?”
罗嬷嬷:……
这哪跟哪,想得太歪了吧。
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说假话道:“估计是吧,王三娘子一直觉得殿下生得俊美,她喜欢得很。”
宁王蹙眉沉思。
罗嬷嬷暗想,这人何等精明之人,怕是一下就明白自己在胡说八道。
谁知道这时,宁王却道:“理应如此……她既是军户,又怎么会不知道本王。”
宁王曾经在军中两三年,倒是立下过一些战功。
罗嬷嬷一时无法言语,这宁王的脑子…不太正常吧。
这时,宁王突然又道:”你再说。”
再说?还要说?
罗嬷嬷苦不堪言:“说,说什么……”
她自然也有别的话可以说,可是现在宁王这么想,她能这么说,难道还编故事说王三对他一片痴心?
这种故事……她真编不来!
宁王却问道:“你当时把她带离夏侯神府,你们怎么离开的?穿的什么衣服,坐了什么车,她当时说了什么话?”
罗嬷嬷想了想,道:“就穿着府中的寻常衣裙,也是坐了一辆这样的马车吧。”
她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上方:“就是这种黑篷布的。”
宁王:“你们府中寻常
侍女的衣裙?”
罗嬷嬷心虚:“是……”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她再贬低王三都没有用,宁王满脑子都是他们的锦绣良缘,从现在开始,她得多夸夸王三,时不时给他编个好听的话,这样自己才有机会活命。
宁王垂着眼皮:“你怎么给她下的毒?”
罗嬷嬷便有些犹豫,她吞吞吐吐地道:“其实是莫经羲,他派了两个人跟随着我,说让我把王三娘子带出去,一切都交给那两位办好,可谁知道走到半截,王三娘子口渴了,想喝水,我想着,王三娘子是好人,我也不忍心,我这种好心肠自然不舍得那些人害她……”
她拼命替自己找补,想着把罪过推给莫经羲:“王三娘子要喝水,我老婆子自然让她喝了,结果她就不行了。”
宁王声音变得异样沙哑:“她说她渴了?”
罗嬷嬷忙点头:“对,她渴了。”
宁王垂着眼睛,藏在袖下的手缓慢攥紧了,之后,一字字地道:“所以她口渴了,想喝水,结果你却给了她有毒的水,她便被你们毒死了。”
他的声音低哑紧绷,几乎发颤:“她临终都没能正经喝一口水。”
罗嬷嬷吓得要命,忙道:“殿下明鉴,不是我,是莫经羲,我老婆子只管闺阁中事,哪里管得了那些杀人的坏人呢,我这辈子连一只鸡都没杀过!而且这事出了后,我还给王三娘子烧了纸!”
谁知道宁王却突然抬起眼,冷笑道:“不要在这里给本王装蒜,这种话,你骗谁?”
罗嬷嬷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惊惶又瑟缩的样子。
宁王:“缥妫王骤然离世,缥妫陷入动乱,夏侯夫人离开时整个西渊已经是战火纷飞,更兼当时大雪冰封,你身在缥妫内廷,能全身而退,又毫发无伤地来到大晟投奔夏侯夫人,还被委以重任一直留在夏侯夫人身边,本王怎么看怎么觉得,罗嬷嬷,你很不简单。”
罗嬷嬷神情便缓慢地僵住,她才刚觉得这宁王脑子有问题,谁想到他突然说出这种话。
她呐呐地道:“殿下,你说什么呢……我一老婆子,手无缚鸡之力,我懂什么啊我……”
宁王:“以本王看,那女贼子满脑子都是水,估计一心想着她那不知道哪里来的下贱情郎,她能私会情郎,甚至生下奸生子,又做出这种瞒天过海的勾当,背后必然有人撺掇,这个人就是你吧?”
罗嬷嬷苦笑,无奈地道:“殿下英明,殿下英明,把我这老婆子都看得透透的,其实殿下对一切都心知肚明吧……”
他清楚知道自家娘子就是真正的夏侯氏嫡女,却一直称呼以女贼子。
宁王淡漠地道:“所以你的目的何在?折腾这么一遭,除了枉送性命又有什么用?”
他深信,眼前这罗嬷嬷看似怯懦胆小,贪生怕死,愚蠢至极,但这些都是外相罢了。
她一定别有用心,这是自己暂时没有办法从她口中撬出来的。
罗嬷嬷:“事已至此,我老婆子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全靠殿下怜悯,才能苟且一条性命。”
宁王:“如果你没有供出她的埋身之地,那本王还可以信你,信你有求生之念,但是你这么轻易说出来了,本王相信你一定还有最后一个秘密,你为了隐藏那个秘密,只能说出她的埋身之地,以此声东击西,掩护你真正要隐瞒的。”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只要罗嬷嬷说出王三的藏身之地,王三尸骨出时,便是罗嬷嬷的死期。
只要她不说,自己存着一线希望,便绝对不会杀了罗嬷嬷丢了这条线索。
罗嬷嬷在心里倒吸口气,她震惊于宁王的敏锐。
不过她无声了片刻,到底苦笑一声,颓然地喃喃道:“殿下,你说的这些,我老婆子哪里懂?我现在已经疼成这样,我还哪能有脑子?”
宁王冷笑:“很好,你可以继续嘴硬。”
说着,他径自起身下了马车。
这时恰见马车后的万钟和晚照。
他便淡声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不要给她喝水,一滴水都不要给她喝,把有毒的粪水放在她面前,让她眼睁睁看着,却不能喝。”
万钟道:“是。”
晚照从旁,也恭敬地低首。
宁王:“但本王偏偏要她活着,一直活着。”
活着忍受干渴,忍受煎熬。
所有她受过的委屈,受过的痛苦,都要百倍加诸她们两个身上!
还有那个莫经羲!
一行人抵达随云山时,已经是第二日晚间时分,嶙峋山石的阴影中,三百精干侍卫无声地前行。
晚照跟随着众人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不过脑中却不断地回想自己试探万钟时,万钟的反应。
他很沉闷,嘴巴很严实,根本不透露什么话,甚至还反过来问她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这让晚照多少感觉不舒服,甚至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殿下那一日接到密报,到底是什么样的密报?
他到底要去接谁?
这个问题她已经似有若无地纠结了两日,却在和万钟聊过后,心里越发沉重,甚至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乌云已经遮住了天,她即将被吞噬。
也许应该跑?
但没见兔子就撒鹰,只因为这种捕风捉影的怀疑,自己就此拔腿逃跑,逃跑后被千影阁追杀,于是莫名就成了一个大叛徒,这实在是杯弓蛇影,实在是莫名其妙。
她不舍得跑!
没那魄力!
所以她也只能暗暗忍耐下来,沉默地继续当一个安分的暗卫,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时候,前方带路的罗嬷嬷停住了脚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围。
宁王沉声问道:“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