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妃兮
看见他,唐袅衣如同犯错般地立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攥着衣摆。
她完了。
季则尘见她浑身落魄,雪白的脸上沾着几团乌黑,委屈地红着眼立在远处,浑身都在发抖,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火舌烧了发尾,可怜地红着眼。
他几步上前,抬起她沾着黑灰的脸,什么话也没说,看她的眼神犹如烈火上被浇了油倏然烧得更烈了。
朦胧间,唐袅衣好似看见他温慈的面容破裂,被漆黑翻涌的黑雾笼罩,淡色的瞳孔被熏得看不清。
唐袅衣想要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火太大了,我……”
季则尘握住她颤抖的肩膀,转头:“灭火。”
融入雪色中的暗卫冒出来去灭火。
他将她揽腰抱起,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一路疾步如风,唐袅衣都安静的不言不语,脸埋在他的肩上,心中已经做好他会将自己赶走的结果了。
阁楼上的门被吹开。
季则尘越过摆放在里面的那些精致的器皿,将她放在榻上。
唐袅衣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察觉他欺身前来,慌乱中抬眸却见他淡瞳中全是冷静。
身上被烧焦的衣袍被扯破,她下意识攥紧。
他掀开被烧焦的裙摆。
唐袅衣抓住裙摆,眼中的泪没有预兆地从眼眶中滑落,砸在他的手背上,不让他继续往下,甚至委屈地在哽咽。
“季则尘,你不能这样对我。”
季则尘停下手,轻叹:“松手。”
唐袅衣眼中彻底被雾气笼罩,抓着衣袍死不松手,无声的与他较真。
泪眼模糊间她看见眼前的青年冷淡的神情碎开,敛下长睫,伸手擦拭她眼角的泪柔和道:“别哭,我看看身上有没有被烧伤。”
她连发尾还有衣袖全是被烧过,身上不知有没有。
唐袅衣咬着发颤的下唇,声线有些哽咽:“没有伤。”
季则尘没有松手,安静地看着她。
刚才奔跑时风吹散了他额上的碎发,混合风雪沾在他的脸上柔和了轮廓,安静得如同不会喜怒哀乐。
唐袅衣咬着下唇,轻声开口问道:“你不认识我,为何要收留在这里,为何会过来救我?”
“你是不是还记得我?”
季则尘眸中闪过迷茫,没有回答她。
记得,不记得。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唐袅衣一眼不错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问完这句话后便紧张地虚握拳心:“你若是真的不认识我,我也不再打扰你。”
他安静了很久。
久到她以为他还是不承认时,季则尘忽然抱住了她。
青年颀长的身躯压在她的怀中,脸埋在她的肩上,沙哑的嗓音缥缈如风。
她听见他说。
“记得……”
三年多了,他独自一人守在这里,不记得自己要等谁回来,或许永远也等不到,也或许某一天就等到了。
幸而,他是等到了。
那天她跌落在他怀中就记起了,但他却不敢承认,怕只是一场梦,只要不靠近她,她就永远不会离开。
可他终究还是不能视而不见,其实她只要还回来,他等多少年都可以。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不能没有结果。
“你回来之前几年我什么也不记得,只知道有谁让我来这里等,我等了很久,雪下了一茬又一茬,春草生了又一春,她还是没有任何踪迹,我以为只是梦,我应该离开这里,但还是没有走……”
他说的话并不清晰,甚至有些游离的乱。
唐袅衣的心却轻抽了一下,听出了他话中透露出的委屈。
原来她以为自己只离开没几日,没想到他却已经等了三年。
这三年她不敢想他是如何渡过的,记不得她,以为是做了一场梦,守着空梦等她这么多年。
“对不起。”唐袅衣愧疚地垂下眼睫,抱住他,掌心轻轻地安抚他:“我以为我只离开了一眨眼。”
季则尘冰凉的鼻尖抵在她的脖颈,轻问她:“还会离开我吗?”
唐袅衣摇头:“不会。”
肯定说完不走后,环在腰上的手变紧了。
因为姿势所以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沉闷的应答。
“好……”
.
三年的时间并不短,足矣让事和人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唐袅衣问后才知道,她离开的那一年央王死了,皇帝也因吃仙丹想长生,而猝死在丹药房中,夏妃顶着天下人骂她妖妃,将年幼的太子扶持上位。
季则尘身为太子少师,在太子上位之前,自然也就成了帝师。
难怪此前那敲门的儒生会称季则尘为帝师。
唐袅衣头靠在他的膝上,眨着明亮的眼眸,望着眼前的依旧清隽温慈的青年。
这几年岁月,好似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改变,依旧如初见那样。
连坐姿都端方雅正,雪白的衣袍衣不染尘,颇有世外隐居的神仙之概。
听着他徐徐清冷的腔调,唐袅衣目光落在他衣襟中半遮半掩的喉结上,思绪开始有些发散。
很是奇妙。
从他承认下还有记忆后,他对她好似也没有什么不同,似簪缨世家中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最多能让她像现在这样躺在他的腿上,平素连手都牵不到。
此前两人可不是这样,因为两人之间有欢蛊相连,再加之他喜欢和她接触,所以整日黏人得要命,时常还会与她亲密贴近。
现在他好似没了这些反应,半分不渴望她。
她有些怀疑自己和他真的在一起了吗?还是其实是她误会了?
察觉躺在膝上的少女发呆看了自己许久,季则尘止住话,垂下头睨视她。
毫无防备的懵懂无辜,明亮的眸中似荡着迢迢春水,唇艳如花瓣。
他搭在一旁的手指不经意地轻轻颤了瞬,喉结轻滚,压下身体升起的渴望,不动声色地伪装成清淡寡欲的模样。
“怎么了?”他温声问道。
唐袅衣盘腿坐在他的身边,忽然没头脑地冒出一句:“季则尘,你真喜欢我吗?”
被问的季则尘脸上神情微顿,继而露出宠溺的笑:“是。”
那就怪了。
唐袅衣朝他移近些。
季则尘往一旁挪动。
她再靠近,他又移动。
最后唐袅衣将人逼得,后背贴至窗沿上才停下。
季则尘在她怀疑的目光之中,不经意地掀起眸,树枝上的堆雪被金乌折射出清冷的光,落在他浸透的淡色眸中,隐约泛着浅金的琥珀之感,极其漂亮。
唐袅衣被他不经意的一眼看得心尖轻颤,他就像是雪月之下献给山神的圣洁新娘,又欲又艳丽。
季则尘温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殷红的薄唇微动:“怎么了?”
对她忽然的靠近有些不解,带着不经意地诱惑。
唐袅衣喉咙莫名干渴,视线停在他的唇瓣上,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的唇看起来好好亲。
既然两人已经私定终生,那她主动亲一下,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第92章
她悄然窥着散漫靠在窗沿边上的青年,又忙不迭垂盖乌睫,白项压下,下巴抵在锁骨上掩饰方才起念头的心虚。
“怎么了?”他疑惑地凝她两腮晕红,屈指抬起她低垂的下颌左右打量。
这话怎么说?
总不能说她有些馋他,可不可以亲一口吧。
唐袅衣脸颊发烫,猛地往后:“没什么,我是想起之前有个儒生来找过你,你没在,他就走了。”
“嗯。”季则尘坐起身抻袍,“近来是有人时常来,但都是来一两次便不会来了。”
“哦……这样啊。”唐袅衣埋着头回应,语气飘离。
季则尘眺望窗外半山金黄,转头温声道:“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夜里寒凉记得将炉子点上。”
又要走了。
每次在她这里待至金乌挂上远山峰腰,他就准时准刻地请辞,离开得一点也不迟疑。
唐袅衣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泄气地倒在榻上,握拳轻捶了几下。
他现在就像是正人君子,真正的活菩萨,她哪敢说什么让他留下来的话。
一想说亲他,心中就止不住发虚,觉得玷污了他的圣洁。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现在才过去三年,真就成无情无欲的世外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