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青长白
他保证道:“春儿,爹说了这钱算爹借的,之后爹肯定会还给你。”
姚春娘没说话,一脸不高兴地抱着盒子又进屋藏起来了。
到了这一步,父女俩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姚二东把钱收好,又坐了会儿,便打算回去了。再晚,到家天就黑了。
齐声坐在棚子下,看着姚春娘和姚二东走出来,面色有些担忧。
刚才门没关,两人说话的声又不小,齐声在外面把两人争执的事听得清清楚楚。
姚二东或许是心里愧疚,看着姚春娘,不厌其烦地嘱托她一个人在梨水村要好好过,有什么事写信给家里说。
姚春娘垂头听着,时不时应一句,看着却并不高兴。
齐声知道她正为钱的事而愁,在姚二东看不见的角度向她挥了下手,等她看过来后,指着自己做了个口型:我有。
他像是怕姚春娘看不清,面色认真地缓慢重复道:我有钱。
姚春娘怕姚二东看见,微微低着头,拿眼角偷觑着齐声。她看清齐声说的什么后,抬手挥了下,同时给齐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掺和。
齐声看懂她的意思,拧眉不解地看着她,像是不理解姚春娘为什么不要他的钱。
他安静了没三个数,又开始比划示意:我真的有钱,我给你。
像是非得在姚春娘这儿把钱给送出去才开心。
姚春娘用力瞪了他一眼。
你有个屁!
齐声看她生气了,这才沉默下来,可一双黑漆漆的眼,仍不放心地望着她。
姚二东依旧没发现两人的动作,临走了,他像是才忽然想起来,问姚春娘:“对了,你之前想说和爹说什么事来着?”
姚春娘哪里还敢和姚二东说自己和齐声这么一个有钱的香饽饽好上了,她摇头:“小事,不说了,下次我回来看你和娘的时候再说。”
姚二东没再问,他看着姚春娘,叮嘱道:“爹走了,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有事儿给家里写信。”
姚春娘鼻子发酸,她道:“你也是,要和娘照顾好自己。”
“好,好,爹知道。”姚二东说着,不舍地看了她几眼,这才转身走了。
姚春娘站在院门口看着姚二东渐行渐远的身影,久久没能回神。齐声上前去,皱着眉担忧地看着她:“春、春娘。”
他正想说点什么,可姚春娘却丢下去“等等”,然后快步冲回了屋。
她翻出那装钱的木盒子,把里面的钱数了一遍,数完竟又从枕头下翻出好几叠钱,又数了一遍。
她数完,把钱全部放回盒子里死死锁上,抱着盒子,安心地长舒了口气。
齐声不放心地跟进来看她,开口就是一句:“你需、需要钱,我给、给你。”
姚春娘坐在床上,抬眼看他,问他:“你给我多少?”
齐声问:“你需要多、多少?”
姚春娘逗他,比了个大数字,没想齐声竟当真点了下头:“好、好。”
说着就要转身出去,像是要去拿钱。姚春娘急忙拉住他:“我开玩笑的,我有钱,不用你的。”
齐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姚春娘瞧出他的疑惑,狡黠地笑了笑:“我骗我爹的,我存了好些钱呢。”
“那为、为什么不借、借给他?”
姚春娘拍了拍盒子:“因为我是个姑娘家,首先得为自己着想,有钱傍身我才安心。而且有些钱是不能借的。”
齐声问:“你需要多、多少钱才会安、安心。”
姚春娘算了算,比了个天大的数字给他。
齐声有些苦恼地皱了下眉,抿了下唇,道:“还差、差点。”
姚春娘逗他:“差多少?”
齐声叹了口气:“一、一半。”
他认真地叫姚春娘有些不忍心,她凑上去亲了他一下:“那刚刚好,有你在我就安心了一半了。”
两人好了没多久,齐声其实还不太习惯她这样自然地亲近他,但手却下意识抱住了她的腰。
姚春娘放下钱盒子,苦着脸道:“我没和我爹说我们的事,你以后还是只能偷偷摸摸来我房里了。”
她说着,像是有些不甘心,踮着脚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两下。
齐声没问姚春娘为什么没告诉家里和他的事,他伸手牢牢扶着她,顺从地点了下头:“嗯。”
姚春娘看他这么听话,忽然笑了笑,她把上身靠在他身上,撒娇似的问他:“会不会麻烦,要不我夜里来找你吧?”
齐声倏尔抬起眼,问她:“什么时、时候?”
姚春娘摸了摸他锋利的眉峰,笑得像狐狸:“我也不知道,你夜里仔细听,说不定哪天你睡着了,我就来了。”
第四十二章 桌下
唐安出门时一身干干净净、两手空空,回来时却高挽着袖子,裤脚紧扎在膝盖上,手里提着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烂竹篓子。
篓子里像装了活物,挣扎厉害。唐安力气又小,拿不太稳,篓子一直在晃,她索性把脏篓子抱在了怀里。
路过姚春娘的家门前,唐安看见她坐在门口剥蒜,兴致冲冲地打了个招呼:“春娘姐!”
姚春娘抬头看去,瞧清唐安一身下田摸鱼的打扮后,像是觉得有几分可爱,笑着好奇道:“你这是去田里抓泥鳅啦?”
唐安摇头:“不是泥鳅,是抓的鱼。”
她说着,弯腰放下篓子,在篓子里掏了掏,一手拎着一条宽大的鱼尾巴、另一只手抓着一条小鱼,齐齐给姚春娘看:“你瞧,大的小的都有!”
上树掏蛋、下河摸鱼,半大的孩子都喜欢干这事。姚春娘看着那肥硕的黑鱼尾巴,想起自己小时候下河摸鱼回回空手而归,惊讶道:“这么肥的鱼,你怎么抓住的?”
唐安把鱼放回篓子里,乐不可支道:“我回来的时候从河边过,一眼就看见这条大鱼卡在石头缝里,实在笨得要命,我就捡了个篓子给它装回来了。小的是她的崽,围着它打转,篓子一瓮,一下子捞起好几条。”
姚春娘也跟着她笑:“那你赶紧拿回去放水里养着吧,晚上让你哥给你煮鱼吃。”
唐安点头:“好。”
她应下后,却没回去,她看着檐下孤零零坐着的低头剥蒜的姚春娘好半晌,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没开口,抱着篓子跑回了家。
一进门,唐安就直奔燃着油灯的厨房,她喊道:“哥,哥!”
齐声站在灶台前,正往碗里打蛋,准备给唐英和唐安做肉蛋羹。唐安提着篓子进去,和他道:“你看,我抓了鱼,晚上吃鱼吧。”
她把篓子抱在身前,斜着口子给齐声瞧:“你看,好大一条。”
齐声捧场地往篓子里看了一眼,点头应下:“放水、水里吧,等、等会杀。”
“好。”唐安取了个盆放在灶上,把鱼一股脑倒进盆里,她数了数小鱼的数量,道:“有五条小鱼,可以煮鲜鱼汤喝。”
齐声用筷子把鸡蛋搅散,“嗯”了声。
唐安拿起水瓢往盆里一边舀水一边道:“这鱼好大,我们今晚肯定吃不完,放到明天可能就坏了。”
唐安没下过厨,在家里从来只管吃,顶多再坐在灶前烧上两把火,何时关心过吃不吃得完的问题。
她突然说这话,倒叫齐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他心里倒是有想喊来一起吃鱼的人,只是姚春娘让他偷偷摸摸,他便没出声。
但今晚,这兄妹俩难得想到了一处去。
唐安戳了戳盆里一条已经翻肚的小鱼,扭头对齐声道:“我去叫春娘姐,咱们晚上一起吃吧,春娘姐之前请我吃了好多糖呢。”
她像是怕齐声不答应,眼巴巴看着他,一连问了好几声:“嗯?行吗?行吗?哥,行吗?”
她聒噪得像夏蝉提前钻出了土,齐声没说话,只是又从橱柜里拿出只碗,往碗里打了鸡蛋,看样子是准备多做一碗肉蛋羹。
唐安看懂了他的意思,笑着跑出了门,兴奋道:“我这就去问春娘姐她肯不肯来。”
屋外很快响起唐安响亮的声音:“春娘姐,我哥说晚上让你一起来吃鱼。”
齐声停下手上的动作,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回答,很快,唐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这回声音大了些,明显是冲着屋里说的。
“哥,春娘姐答应了!”
齐声听得这话,面上浅浅浮起抹笑。而后又听唐安在外头问:“哥,春娘姐问你要不要帮忙?”
齐声这回不打算闷着了,他正准备回她,唐安却跑进了厨房,她扒着门框冲齐声咧嘴一笑:“我知道你做饭的时候不爱有人在厨房瞎转悠,我已经帮你回了,让春娘姐待会儿直接来吃就行了。”
齐声沉默地看她一眼,从篓子里多拿了个鸡蛋,打进了其中一碗肉蛋羹的碗里。
唐安见只有这一碗有两个蛋,问他:“哥,你要吃两个蛋吗?”
齐声道:“给你的,你读书用、用功,多补补脑、脑子。”
他说得一本正经,唐安半点没怀疑这话有什么不对劲,她感动地从背后抱了他一下:“哥,你对我真好。”
姚春娘第一回 上齐声家吃饭,不好空着手,在屋里找了一圈,最后从厨房桌下的一堆酒罐里翻出了一罐橘子酒。
这酒是王春华在世的时候酿的,放了一年多,也没人喝。姚春娘一时找不出上门礼,只好不伦不类拎着酒上门。
齐声摆好碗筷,端着两大碗酸菜鱼出来,姚春娘已经坐在了桌前,正和唐英轻声说话。
姚春娘还不知道唐英已经猜到了她和齐声的关系,她假模假样地端坐着,抬眸看他一眼,轻轻点了下头,装着和他不熟的样子。
齐声配合着她,也没打招呼。只是他嘴上不吭声,却把手里的两大碗鱼放了一碗在她面前,另一碗放到了唐英面前。然后他又端着碗肉蛋羹放在了姚春娘手边。
唐安一双眼睛在一桌子丰盛的菜上来回转,却愣是没发现齐声这点小动作。
反倒像是觉得他哥的态度有点冷淡,怕姚春娘不自在,主动地牵线搭起话来:“哥,春娘姐送了罐橘子酒来,你要喝点吗?”
齐声坐下看了眼桌上的酒罐子,淡淡“嗯”了一声,连声客气话都没有。
他装傻充愣的本事显然比姚春娘更炉火纯青,语气平淡得惹得知情的唐英都朝他转了下头。
唐安进厨房翻出了几只大瓷杯,抱着酒罐往杯里倒酒。
两杯满盛,给齐声和姚春娘;一杯只铺了个底,给她自己。唐英上了年纪,不喝酒,伤身。
唐安端着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点,眼睛一亮,惊喜道:“好好喝,哥,春娘姐,你们尝尝,有点酸甜的橘子味。”
她说着,端着杯子递到唐英嘴边:“奶奶你抿一点点,就一点点,不能多喝。”
唐英听她哄孩子似的语气,失声笑了笑,喝了一点尝了尝味,赞叹道:“是很好喝,没多大的酒气。”
姚春娘自己并不怎么喝酒,听见这话也接过杯子小酌了一口,齐声不像她喝得秀气,仰头直接喝了半杯。
姚春娘偏头看他,本以为他会评一句“好喝”,没想他嘴上钉了钉子似的,依旧没吐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