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错 第22章

作者:老石芭蕉 标签: 古代言情

  听了似乎也没有放在心上过,毕竟红林梅州内部打成那样,她过分插手,师兄就要骂了。在山林中遇到旧时萍水相逢的旧友,倒是颇为有缘。

  而崔霁则是微笑着看她:“许久未见,长老身上似乎发生了许多奇事。”

  “嗯,无非是被人下毒,被人踹下山,遇到小司,被人追杀,这一堆吧。”

  崔霁听到小司这个名字时,转头看了看姬无虞。世子真有趣,他满脸纠结地嘱托他,说他是因为特殊情况才会隐瞒身份,他要亲自和燕山景说明,所以希望他保守秘密。

  崔霁喜欢这样,他喜欢这种帮人保守秘密的感觉,好刺激啊。

  崔霁一只手托住脸:“听起来惊心动魄。”

  “你呢?怎么会到这个九蛇山来?”

  “说来话长——”崔霁还真不长话短说,他又把他在婵娟海遇到姬太君的事说了一遍,包括见闻、医术、感悟等等,事无钜细,全都倒了出来。

  燕山景时不时嗯嗯地点点头,然而她医术不精,他所说的话,她一大半都听不明白,但不好扫人家的兴。

  “也就是这样,我看到了丹樱花,心中太兴奋,所以便口服太君留给我的一粒蛊虫,可保性命三天三夜。”

  “如你所说,丹樱花海确实是有毒的。”

  “不过,花本身是无毒的。”崔霁慢条斯理道。

  燕山景诚恳问道:“何解?”

  “丹樱花最大的效用是催发。”

  燕山景不解其意:“既然无毒,只有催发效用,为何人人害怕,驻足不前?”

  “因为它生长的地方都有毒雾和瘴气啊。寻常毒雾瘴气人们吸一口两口,或许还有救,甚至人体自净,缓个三五天也就好了。可在丹樱花聚集的地方,即使闯进来后一时半刻没有事,半天内,也必死无疑。”

  燕山景恍然大悟,所以她中的毒难道还有春药功效,被丹樱花一催,她就拉着小司这般那般。不过她没事也就算了,小司为何没事。

  “那我和司公子需不需要立刻离开这里?”

  “依我看,你们体内都有特殊的蛊,就如同我一样,在丹樱花海中,可以免收外物毒素侵扰。”

  “蛊?我一直都不知道。”

  “燕长老,可否探脉?”

  燕山景伸出手,崔霁切脉后,便确认了:“有蛊,且很活跃。”

  燕山景此时才明了,她体内的三股力量是什么,一股内力,一股毒素,还有一股是一只小蛊虫,互相冲撞,逼着她痛苦非凡。

  “中毒程度比我想像中浅一些,我猜想是因为丹樱花的催发,毒素和人身体里的蛊都活跃了起来。燕长老,你知道是谁帮你种的蛊吗?”

  燕山景认真思索着,莫非那个毒还带点春药效果?蛊虫让她保命,毒药使她发狂。好歹毒的毒药,研制的人用意很奇怪。她不着边际地胡乱猜测着,想法和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猜是乱猜,但还得回答崔霁的问题。姬无虞的事,她得亲自告诉小司。

  燕山景轻轻比了个嘘:“我可以告诉你,但我们避着小司。”

  崔霁附耳过去,燕山景便耳语道:“是姬太君。我和她的孙子姬无虞有婚约。”

  崔霁坐直了身体,他轻咳一声:“我一定帮你保守秘密。”

  “知道你靠得住,多谢了。”燕山景犹疑道,“你帮小司看过了吗?他也是和我一样的情况吗?”

  崔霁回头看世子,世子一个人坐在河滩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咳了一声,实话实说道:“他体内也有蛊。”

  燕山景便放下心来:“哦……他说他是明月池的刀卫,会在身体里种蛊吗?我不太懂南理的传统。”

  “明月池司家?我说怎么那么耳熟。除了雪廊姬氏,南理的蛊学世家就是明月池司家了。不过,我也对南理的传统所知甚少,具体情况,小燕你还是得问公子本人。”

  燕山景嗯了一声:“我一会儿去问他吧。我老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很不对劲。”

  燕山景不能告诉崔霁哪里不对劲,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小司失去了他那么宝贝的贞洁,居然到现在都没来兴师问罪吧。她都做好哄的准备了,结果他现在,在,河滩边——打水漂?

  姬无虞不肯过来的原因是,他觉得羞耻,因为崔霁一脸纯良地说,他会帮他美言几句。虽然他无需崔霁美言,但要夸他的话,那就夸!他凑不了这个热闹,他保不准会在原地不好意思地转圈。

  崔霁听燕山景说,她认为世子不对劲,心中咯登一声。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虽然这是一句傻话,不合适的伴侣自然要拆开,但燕山景和姬无虞显然互相在意,外形上又那么般配,还同生共死,万一毁在他面前,他却无动于衷,不是君子所为。

  崔霁自认感情经历颇为丰富,便认真道:“世子……”

  “世子?”

  崔霁沉默了,他怎么脱口而出世子两个字了。

  “你是说,姬无虞吗?”燕山景迟疑地问道。

  将错就错吧。

  崔霁认真道:“世子姬无虞是个很好的人,诚恳善良,刻苦勤奋。和外界的声音不一样,姬太君知道她的孙子去接亲,还很忐忑,怕你不喜欢世子。”

  燕山景低头:“我知道。”

  她知道?崔霁瞪大了眼睛。

  “姬无虞的确是个真诚的人。我……”

  “太君跟我说,世子从小就养在祖父身边,他祖父本来就是中原人,来南理多年,还是格格不入,所以阿虞跟着祖父长大,习惯和姬氏其他人不同,更不要说信仰。所以外界多对贬大于褒,认为他不务正业,身为雪廊世子,却不喜养蛊。”

  燕山景讶然,这些事她真的是头一次听说。

  “然而世子心地善良,对养蛊和祭司都有他的看法,见解鞭辟入里,因而太君才在三兄弟选了他当世子。”

  原来姬无虞有兄弟?燕山景惭愧,姬无虞的信笺里,一定说过这些,只是她根本没细看。

  “太君还跟我说,世子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但从不因为孤独而伤感,反而很耐得住寂寞,他从来不会和其他世家公子一般花天酒地,他有他的追求,就如同当年的茶剑道人一样。看起来有点怪,但实际上,她偏偏觉得这个孙子可以成大器。”

  崔霁原原本本转述着姬太君的评价。姬太君是南理数一数二的蛊学大师,说起她的二孙子,颇为怜爱。她也评价过姬家老大和老三,只是崔霁不会无故提起。

  燕山景轻声问道:“他很孤独吗?”

  “至少没有同龄朋友。”

  燕山景的心都皱了起来,因为没有同龄朋友,又因为性格爱好和其他人不同,加上养在中原出身的爷爷身边,所以年幼的姬无虞才会对远在净山门的她那么热情吧。

  她竟然从未认真回应过他的信。

  姬无虞按正常脚程,他要么已经到了净山门,看到了她的拒婚书,要么还在路上,甚至她如果去幽阳谷,还会和他迎头碰上。

  崔霁的本意是宣扬世子的优点,比如见解独到,耐得住寂寞,又或是不随波逐流,不理外界评价。这都是他认为顶顶好的品质,他一定帮了世子一个忙。

  虽然高洁的品质,可以靠旁人慢慢品,但酒香也怕巷子深,他这么直白地宣传了,燕姑娘将来与世子相认,必然会更珍惜眼前人。他欣慰地点了点头。

  而燕山景完全没把司青松和姬无虞联系到一起。

  她眼中的姬无虞从一个一丝不苟的小古板变成了一个寂寞孤独的瘦弱公子。

  她叹了口气,她更纠结了。她那封拒婚书里的道歉篇幅,显得不够用了。毕竟当年,她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

  燕山景认真地看着崔霁:“崔兄,我记得你在红林梅州的时候,和一个桃源剑的姑娘有婚盟。”

  “嗯,我和她已经成过亲了。”崔霁笑了笑。

  “啊,什么时候的事?还没恭喜你呢。不过现在恭喜也不迟,你们……”

  “有点迟。我们和离了。”崔霁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燕山景转头看向别处,不知如何作答。崔霁是她认识的第一个和离的人。

  “青青和我志趣相投,早年间我们也有一段和和美美的时光。但我志在天下,我想要救助天下人的疾病痛苦。而她同样有不同的抱负,她已然离开了桃源剑,正在四处云游。我们商量过,既然都在远行,聚少离多,还是除却了这个夫妻名分,不要受一纸婚书束缚。我们仍是朋友,所以燕长老你不必觉得冒犯。”

  崔霁心平气和,甚至仍挂着微笑。

  “啊,那其实也是一段人间佳话。”

  “是吗?”崔霁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好。”

  燕山景说不出话来,与崔霁半年不见,他竟然有如此多的变故。

  “青青误以为,我对她无甚喜爱了。其实那不是事实。”崔霁苦笑,“为我保守秘密吧。”

  他也嘘了一声,燕山景点头。

  崔霁低头皱了皱眉,便抬眼看燕山景:“你刚刚问我婚盟,是何用意?”

  “哦……没什么。我只是不太了解男子的想法,也没去过南理。那个东西,不好直接问小司。他可能会很生气。”

  “你说。”

  燕山景轻声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让我困惑了很多年,也没法问当事人了吧。我九岁的时候收到了来自雪廊世子的礼物,是一个空瓶子,里面只有一点水。我那时太忙,无暇发问,一搁就搁了很多年。”

  “在下不知。燕长老为何不直接问世子?”

  燕山景捂住了自己的心:“我……我做了一件很荒唐很离谱的事。这么多年,没人知道。”

  她紧锁眉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说世子没有朋友,我更觉得我当年的行径很对不起他……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道歉。我甚至连当面见他的勇气都没有,我写了退婚书,还写了道歉信,但我唯独不敢见他一面。”

  “或许你可以告诉我呢?你也知道了我的秘密,不是吗?”

  燕山景抱住膝盖:“也好……我心里实在很乱。和值得信任的人说说,我大概能理清思路。”

  “嗯。”

  “我和世子幼年时通了五年的信。那五年间,我读书很少,因为天赋被发掘得早,所以有很多师父。世子如你所说,是个真挚的人,他的信措辞认真,语气老成,我很不爱读,甚至很不耐烦。”

  “既然是幼年时,多重压力在身,燕姑娘你那般也情有可原。”

  燕山景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因为我本来可以好好和他说,不要写太多信,我读不过来,也回不过来。可我没有。”

  燕山景感到难以启齿,但咬了咬牙,还是轻声道:“我写了封讣告给他。”

  “讣告?谁的讣告?”

  “我的。”燕山景低下头,“我自己的。我告诉姬无虞,燕景死了,以后别来信了。”

  崔霁讶然:“那岂不是个太容易被证明为假的谎言?”

  “是啊……他肯定知道我在说谎,他一定知道。”燕山景把头埋到膝盖上,“他再也没有来过信了。我伤害了他。”

  崔霁摸了摸她的头,表示安抚:“长老……你最好还是和世子当面说清。那是小时候的事了,说不定他会付之一笑。”

  燕山景抬头:“会吗?”

  崔霁看向前方,苦笑了一下,“也许。”

  燕山景叹了口气,“我想不会,就和那个装了一点水的空瓶子一样,我得不到答案,也不会被谅解。”

  “南理无雪。”司青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燕山景惊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