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错 第31章

作者:老石芭蕉 标签: 古代言情

  “不欢迎我?那我走啦。”

  燕山景正转身走,很快就被他捞到了床上,被子一裹,燕山景被搂到了怀里。燕山景费力地把脑袋从他怀里探出来:“闷啊……”

  姬无虞又按了下去,燕山景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还是可以哄得好的。

  两人之间横着个硬物,姬无虞拿出来那东西,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燕山景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她主动躺到他怀里,两人一起看她带来的奇怪东西。姬无虞的手长得很大,将玻璃瓶来回转了转,瓶中有许多粒槐花。

  燕山景不好意思笑了笑:“净山门的剑雪关是一座石门,石门由槐花掩映,落花如雪。我想到了,就在石路上捡了槐花,装到瓶子里送给你。”

  她睡不着后,在幽阳谷的林子里走了许久,夜太深,槐花都睡了,露水饱满,她又摘又捡。她和燕白说想清楚后再去找他,虽然还没想清楚,但是想找他了,就来找他。

  姬无虞哼了一声:“把我当小孩哄?”

  你不就是小孩脾气的傲孔雀吗?

  燕山景的巧思还多得很,瓶子里不仅有槐花,还有一些萤火虫。

  姬无虞打开瓶塞,放那些发光的小飞虫一条活路,随后将瓶塞塞回去,搁在床头,燕山景哎了一声:“这么不爱惜?我废了点劲呢……”

  燕山景晚饭后,安排好媚娘的住所,就睡得昏天黑地,梦中什么光怪陆离的景象都有,又有姬无虞一边上吊一边哭诉她是负心人,又有两个孩子一个穿南理衣裳一个穿净山门校服抱着她腿叫娘亲,甚至还梦到了师父出殡姬无虞从棺材里跳出来,质问她你师父都死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和我成亲,灵堂变喜堂,她一照镜子,她和姬无虞都七老八十了。

  燕山景那时吓出一声冷汗,深夜散步,等着四朵荷花和什么千里路,没等到,就想到了捡槐花哄人的主意。

  结果他看起来不是很喜欢的样子。她正欲再开口,嘴唇上传来酥麻的触感,他舔着她的嘴唇,还上了牙齿轻轻地咬,燕山景张开腿环住他的腰,这会儿深夜寂静,做什么都方便。

  姬无虞睡前拆开了头发,燕山景将他的头发缠到她的手指上绕圈,头发很快又弹开恢复原状,她的手被他牵制住,十指紧握,他呢喃一句:“疼就告诉我。”

  她笑了一声,没说疼还是不疼,神智清明或许比丹樱花海中的稀里糊涂感官更强烈,但她握住他的腰,微微呼着气,凝视他的眼睛,不被人知晓的地方她的脚趾蜷缩着,姬无虞擦掉她脸上的汗水,这样的天气,贴在一起,确实会出汗。

  黑发如缎子般散在床上,姬无虞一次次地弄乱她的头发,推上去拉下来,燕山景挺起身,不要折腾她的头发了。

  燕山景依稀记得她大概是没有喊过疼的,但应该叫过停,这当然不会成功。就连她自己都是口是心非,翻过来覆过去,没有一个地方想要叫停,她的声音就像她的头发一样,连绵不绝,缠着他的身体,她甚至还能笑他一句:“哦……那个叫我色女流氓的司青松去哪里啦?”

  他的反应果然很激烈,按住她的肩膀,不满地哼了一声:“在丹樱花海里,他就不见了。”

  燕山景枕着他的胳膊,肃清他的错误:“那不是我的错,你知道丹樱花海里会发生什么的吧?还要我去。”

  姬无虞又恼又羞:“血口喷人!祖母只告诉我别和小景随意去丹樱花开的地方,一旦去了,就有无可挽回不能后悔的事,我以为是生死,没想到是……是。”

  他们眼下在做的事。

  燕山景伏在他身上:“你后悔吗?”

  “你后悔的时候,我就会后悔。”

  燕山景哑然,他说得一点也不错,他也意识到了,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往下一拉,燕山景颤栗着倒在他缠着绷带的胸膛上,他咬牙切齿道:“你敢,你敢后悔?”

第40章 四朵菡萏

  后不后悔的问题先抛到一边,两地难的事尚未解决,燕山景换了个话术,迂回婉转,他搂着她,静静听她说。此时他脾气最好,心情最佳,商量起来大约不会太难。

  “净山门冬日晴好,下雪后天清地朗,出剑如飞鸿振翅,想来用刀也不会差很多。”燕山景描摹起下雪天。

  姬无虞嗯了一声。

  燕山景试探道:“冬天来净山门看我,我一定带你看雪。”

  “好啊,你想在净山门嫁给我?过年时成亲,喜庆。”

  燕山景愣住,他转头看她:“怎么了?”

  他故意的……燕山景咬牙,此人寸步不让,得寸进尺。

  两人对视,她恨道:“刚刚你还把我这样那样了。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对啊,因为我们已经这样那样了,就更要快点成亲。”姬无虞不让。

  “我们就算成了亲,也不能时时在一起,我要回净山门当长老的。”她试图讲道理,成亲不能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先成了再说。你在净山门,我就去看你。我一年看你四回!”他要把她抓在手心里,成亲就算不能解决问题,起码可以解决一部分。

  燕山景嗫嚅道:“那你一年都花在路上了,你何苦逼我?”

  “你又何苦逃避?”

  燕山景已软硬兼施,可他还是软硬不吃,她无奈问道:“你如此执着,是为我,还是为了你的英雄梦,因为丹樱蛊的责任?”

  她疑心此事许久,趁此机会,快刀斩乱麻,一并问了吧。

  姬无虞迷惑燕山景为什么这么问,他反问道:“兼而有之,有何不可?”

  “难道你是为了丹樱蛊,才对我情有独钟?”她脱口而出。

  姬无虞摇头:“当然不是,若你是个可恶的恶棍,讨厌的女人,我才不会喜欢你。”偏偏燕山景与他想像中的薄情骗子相去甚远,她的发带被他一箭射落时,他就知道不是风动不是弦动是心动。

  燕山景松了一口气,她认真说出心中主张:“阿虞,我有很多担心的事。我从前在净山门生活,风平浪静从没人打扰,我也就从没牵连过你。可如今,摘月斋频繁上门,我父母的前尘旧事我半点不知,摸黑与人家过招,朝不保夕,我们之间要是再有丹樱蛊,我就是在害你了。”

  “我当初是个婴儿,无力拒绝姬太君的好意,她肯献出她的亲孙子救我,我很感激,我也很感激你。但我已不是婴儿,我是个手中持剑之人,我有能力保护我自己。加上你的母亲那么反对,我能理解她的反对。你该为你的亲人设身处地想想,真为我送了命,她该有多伤心。”

  她这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论她和姬无虞之间有多少爱多少恨,丹樱蛊她都不要留下。可姬无虞闭了闭眼睛,他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他的顾虑很简单。

  “如果没有丹樱蛊,我就对你没什么特别了。”

  “我不再是被选中的人。”

  燕山景心中一震,她微微张开嘴,紧闭双眼,摸着他的脊背,她安慰他:“怎么会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姬无虞又道:“你又不要和我成亲,又要取出丹樱蛊,你还总在想净山门的生活,那时候你逍遥自在,不用考虑这些。我就想,你是不是已经腻了烦了,在为将来甩了我做准备。”

  他说完这番脆弱无比的话,深吸一口气,又发狠道:“可我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我的为人之道是我家公教的,你若有意见,就去把他打死吧!”

  燕山景可不敢打死茶剑道人,她也不清楚她能不能打得过茶剑道人。她就是头疼,她好像确实挺想质问茶剑道人的,明知道丹樱蛊对姬无虞不合理,所以就用一些风花雪月的怪念头搪塞?她爹娘当初到底干了些什么?茶剑道人就不担心,若长大后的燕山景喜欢到处拈花惹草?若她喜欢到处树敌打架?他难道就保准她是个好人?

  茶剑道人不知道在哪呢。她一肚子话无人质问。

  眼前的姬无虞正说不通,反说不通,青松咬定仙鹤不放手。

  燕山景郁闷至极之际,送上门了两个沙包,内力恢复后,燕山景的耳力也恢复了,她轻轻比了个嘘,套上衣裳,就知道窗外有人来了,且轻功不俗,姬无虞抬眼看她,故意道:“我想明天就结果了那个副斋主,我看她难缠得很,杀了吧。”

  脚步声果然停了,窗外正是四朵菡萏。这四位一向觉得这名字很土,等于叫四朵荷花。

  四位凝神屏气听屋内动静,他们隶属于副斋主手下,负责保护副斋主的生命安全,但摘月斋的副斋主几乎只在背后掌管南部的笔杆子,指到哪里,哪里就等着谣言降临吧,这么一个人确实不该露脸,一出现容易被围殴致死。

  副斋主极有自知之明,从不出现,四位也就闲得很,自从被招揽来,手中的菡萏刀也几乎不出窍。今日他们将刀烧热,刀刃卷边,形如莲花,屠夫见了都要摇头,恐怕连小猪仔都杀不掉的武器,四位居然带来闯荡幽阳谷?

  燕山景看了也摇头,姬无虞内室里自言自语混淆视听,她已站在不远处的楼顶,默默观察着。白日死了几个刀卫让她心寒,她能自己上的都自己上了,摘月斋是冲着她来的,她还不至于让别人替她卖命,四位高矮胖瘦俱不相同,一齐趴在姬无虞的屋子外面听消息,齐齐整整,她正好齐齐整整将他们四个串一串。

  白鹤振翅,青鸾出峰,剑来!可那四人刚刚还撅着屁股丑态百出,就在燕山景出剑时,齐刷刷回过头,四位身材如此迥异,却统一都是方脸大嘴,燕山景几乎怀疑自己眼前是重影,难道这四人是四胞胎?

  四人飞速将手中卷边莲刃刀拼了一拼,口中皆发出尖声怪叫,燕山景最讨厌别人装神弄鬼,先前使过的弯钩月也不使了,只管出一招叫笠翁收网的剑招,剑尖从四面八方来,由不得网中鱼挣脱,这招需要十足的腕力。她依稀记得前任长歌长老就是因为他的亲儿子使不出这招几乎掐死了他,白长老是个武疯子,恨铁不成钢,却对燕山景学会这招无甚稀奇,别人都在背后骂他不知足,他自己是三十多才会,燕山景不到十岁就学会,他还有话说?

  笠翁收网是奔着莲刃刀去的,她不大清楚摘月斋会不会弄出什么邪门暗器,他们一拼武器,莲刃刀就转来转去地如陀螺在竹屋顶旋转,竹片不经转,竹屑飞溅,甚至起了些火星子,燕山景一脚踢开莲刃刀,那四瓣花刃在空中飞旋,又奔着燕山景来,她冷笑道:“就这点本事吗?”

  四朵菡萏四个大男人都躲得远远的,抱着竹屋顶笑道:“我们的本事很远很大,你有命瞧吗?”

  飞刃回旋,原来卷着的刃里含着一包毒药水,燕山景一踢开,那毒水就全泼溅出来,燕山景提剑来挡,剑如扇,一挡就挥开了,这招是从九雷岛大小姐那学来的,大小姐只是来山上参学,她不懂武功,家乡的九雷心拳法她当健体操做,燕山景一看就懂其中奥妙,以刚力挥拳,以柔力收拳,既刚且猛,且不伤己身。

  毒水从东来,祸水东引,毒水从西来,祸水西引。燕山景也笑了:“你们有命留着给我看本事吗?”

  她说话间,南刀和北刀陡然加快了速度,原来是那四人一齐向燕山景的方向吹气,这四人长得不中看,可气量奇大,内力深不可测,靠口中气息竟能改变风向,燕山景回神继续挡刀,南刀北刀被她打了个粉碎,可她无暇顾得上又被吹回来的东刀西刀。

  正在她飞速想着对策时,两声箭鸣擦过她耳畔,东刀西刀一齐东倒西歪,齐齐坠落,被箭矢带着插进参天高树里,一百只猿猴合力也难拔出。

  燕山景回头看,姬无虞仍在屋子里,他只是开了窗,朝她扬扬下巴:“有我呢。”

  四朵菡萏气得哇哇大叫:“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哇?”

  这四朵菡萏起了个花名,其实身材长得奇形怪状,配上一模一样的四张脸孔,燕山景都不知道哪个看着最不顺眼,最该下手,他们四个还不如和刀一样合体了,这样她也好连丑盆带丑花一起打个费神碎骨。

  中间的瘦高个罗锅背的菡萏朝燕山景笑:“我们认识你娘呢,你和你娘不大像,你比她美得多。女儿肖父,你确实像那个瘸子!”

  燕山景提剑就刺:“我真奇怪,你们是个摘月斋的人就说认识我娘我爹,可我娘是斋主,我爹是工部首座,到现在你们的副斋主还要偷他造的偃甲心脏用,何况你们二十年前不知道是什么阿猫阿狗,烧锅炉补饭盆的吧,也配认识他们?”

  旁边的两个矮胖菡萏大笑起来:“烧锅炉补饭盆也比短命鬼丧门星强呀,可怜你自幼父母双亡,新斋主又发癫找你,我们倒不懂找你回来有什么用,难道我们楼里缺个瘸子,把你腿打断,一天走一万步给我们看看笑话?”

  姬无虞忍无可忍,三箭齐发,可第四朵菡萏已跳进屋里和他近身打了起来,三箭落空,燕山景深以为憾,大叫一声:“阿虞小心!”便又集中精力应付剩下的三朵菡萏,与人打架她绝不输气势,她反唇相讥道:“看来你们地位确实不高,斋主找我是因为我是前斋主的女儿,轮到你们四个大红薯说三道四?”

  三朵菡萏又哈哈大笑,可笑容转瞬即逝,方大的下巴鼓了起来,燕山景举剑齐眉,她只听得风中似乎被什么刺破了,她仰头看,繁星织成的绸缎晴夜天本已是完美无缺的天工之作,但风中又送来了新的一千根毒针,那些毒针不是来补天的,是来将燕山景扎成个筛子的。

  他们是副斋主的人,是斋主在找她,四朵菡萏才不管伤了燕山景斋主生不生气。反正斋主年年有,明年到我家!气死斋主最好!

  但四朵菡萏久居南部,却不知道昔年中原的武林盟主来参观净山门时,叹服燕山景的剑术是织女,织女补天,剑术如网,恢恢不漏。燕山景的剑仿佛有着神奇的吸引力,毒针也不过是长歌剑剑势外在化身一般,敌方之暗器归我所有,你又能奈我何?

  最高的那朵菡萏见状冷笑道,狗急了还跳墙,他拔下发簪,借力打力,将空中的最后一根针朝燕山景的方向推过去,燕山景始料未及,她往后一退,手上剧痛,她忍无可忍,一剑削下他的头颅,她暴怒之下折断了一朵菡萏的花苞,兄弟连心,其他两人怎么忍?

  燕山景看向左手的伤口,那毒针简直是毒到了极点。四朵菡萏确实没有浪得虚名,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这四位出毒药而不侵,口含毒针而安然无恙,然而燕山景的手上已被腐蚀出一块伤口,黑烟直冒,情形恐怖。

  疼,疼得龇牙咧嘴。焦,焦得她一眼看出手上的黑色痕迹全都是烂肉了。危,再不治,莫说她的左手,她的左胳膊都不能再要。

  这四个真不是虾兵蟹将,鸦雏色的确是副斋主。出动了这样的药人来救,她还有不是副斋主的理由吗?

  摘月斋分了两拨人,一拨人是斋主的,在找她。一拨人专心刺探消息,不慎头目被抓,所以倾巢出动,要救副斋主。期间态势互补干扰,摘月斋何止是能靠一张嘴搅得天下大乱,其内部更是互相倾轧。相同的是,他们都是燕山景的敌人。

第41章 哭泣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她已经疼得拿不动剑了,姬无虞那边打斗的声响极大,想来他脱不开身。刀卫们齐刷刷上了屋顶,但燕山景拿不动剑,剑势失效,她也管不了那几千根毒针,她只得喊道:“别出来!快躲!”

  两朵菡萏失去兄长,正是穷凶极恶时,燕山景山穷水尽,她下腰躲过两人的毒掌,但她心知肚明,这样撑不了多久,手上的伤口甚至在滋滋作响,她闭上眼睛,几乎绝望。

  可想像中的毒掌没打到她头上,燕山景再次睁开眼睛,却见这两朵菡萏被根竹签插中了脑袋,一串串一双,两双眼睛死不瞑目,歪倒在燕山景脚下。

  燕山景看向竹签来源。小竹窗,正剔牙。绷带人燕白手上还留着根竹签,串着麻辣兔头,另只手空空的,他龇牙一笑:“没事吧?”

  燕山景看向手上的伤口,短短的时间内,孔状的伤口里,她的皮肉全烂了,脓水直流,深可见骨。燕山景不忘去看那三个摘月斋人身上有没有解药,瓶瓶罐罐她一齐拿走了。

  她回到走廊里。

  绷带人蹦跶出来,还在啃麻辣兔头,燕山景一巴掌拍到他背上:“死孩子!死孩子!”

  燕白的脸也裹着绷带,他笑嘻嘻道:“若没有一技之长,怎么在南理混那么久?我又怎么过千山万水和你团聚呢?”

  她要去找崔霁治病的路上,人群匆匆,独不见姬无虞。电光火石间,燕山景想起了什么。

  她惊慌失措奔向姬无虞的房间,推开层层人群,只见司朗抓着姬无虞的手,目眦欲裂:“你因为她受伤了!我怎么给你母亲交代?老妖婆她良心真过得去吗?”

  燕山景手疼得她咬牙切齿,可她的左手还长在身上,没被毒得整个掉下来。这又要归功于丹樱蛊,她又将灾难分了一半给姬无虞。

  她的疼痛,他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