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 第100章

作者:白鹭成双 标签: 古代言情

  “我很早就听说过裴如珩。”陈宝香懒洋洋地把玩他的发梢,“程槐立对妻女畜生不如,却很疼爱他的妹妹,村里人都说,那个叫裴如珩的孩子命很好,过的是跟我完全不一样的日子。”

  “所以,我一直想见见他。”

  “但真的看见的时候,我不羡慕别的,就羡慕他娘亲还活着。”

  想起那个温柔的一直维护自己孩子的女人,陈宝香吧砸了一下嘴:“我没见过我娘,我娘若是还在,不知道会不会跟她一样。”

  张知序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他干巴巴地总结:“所以你是羡慕他,并非心悦他。”

  “我若真心悦一个人,哪能那么轻易放弃,骗傻子的罢了。”

  床边坐着的傻子:“?”

  他气乐了:“你就该去学唱戏,简直是天赋异禀无懈可击。”

  “过奖过奖。”她说着,终于是困得打了个哈欠。

  “睡吧。”张知序拍了拍她,“也该睡了。”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双目渐阖。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桌上的烛台也燃烧殆尽,有清亮的月光顺着窗台淌进来,浸湿他的衣摆。

  张知序兀自在床边坐着,居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陈宝香跟他说了好多以前的事,她毫不避忌地向他袒露她的小心机、小算计,也不吝啬地同他分享她的念头和情绪。

  整个人好像从缥缈无踪的虚空里突然落回到了他身边,他一伸手就能真切地触碰。

  半个字也没提两人之间的感情,但好像,已经给了他很多的回应。

第138章 知人善用的长公主

  上京里形势愈发地乱了,今日有人政见不合当堂对骂,明日就有人横死街头难以追凶。

  朝中人人自危,不少高位之人白日进宫面圣,夜晚又戴帽前往长公主府,就为谁都不得罪,多条路走。

  造业司主官张知序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出来,当堂言明官制腐朽民生凋敝,不止造业司的条例该修,大盛的官律更是该明。

  此话无异于将满堂的官员一起得罪个遍。

  谁都清楚,大盛律法维护的是统治的稳定、皇权的威严、百官的地位,百姓的权益只不过是夹杂在各个篇章里的点缀罢了,凭什么修?还凭什么要往损害他们利益的方向修?

  一时间群情激愤,张家好几个叔伯站出来斥骂割席,请陛下重罚于他;当朝宰辅更是直言荒唐,说年轻人空谈阔论,岂能上台面。

  张知序就在他们的叫喊声里,将自己修订过的《大盛律·赋税篇》一掷而出。

  雪白的卷轴飞滚铺开,清秀的笔迹密密麻麻地延伸到了帝王玉阶之下。

  “张知序,你大胆!”李束震怒。

  这人是他看中的驸马,眼看弱冠将至婚事将成,他怎么敢在朝堂上扔出这样的东西。

  “陛下。”张知序双手抵额,一磕到地,“律法不明执行者便会权势过重,执行者权重则易失本心倾轧人命,百姓乃国之根基,盛律严明是民心所向,修律之事迫在眉睫,请陛下三思。”

  “你只是造业司的官,怎么敢妄议修律之事!”

  “就是,三省的大人们还没吭声呢,这不越俎代庖么。”

  “请陛下务必严惩张知序,以正风气!”

  群臣喧闹,骂声不止。

  李秉圣站在前头看着,暗道一声这是真有种,居然敢直接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这烫手的东西往朝堂上一甩,树敌何止在场的诸位,新帝若再点他当驸马,岂不就是告诉群臣他其实也是支持这事的。

  “这就是你们张家教出来的好儿郎。”李束沉怒,目光下扫。

  张元初立马出列跪地,拱手道:“陛下,张家与此人已然断绝了关系。此人狂悖,不忠不孝,无父无母,今朝犯事,自然任由陛下处置。”

  张知序垂眼跪着,手指微紧。

  “好。”李束闭眼,“那就褫夺他的官符官印,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晨钟被木桩一撞,远远传来沉闷又厚实的回响。

  ·

  陈宝香急匆匆地跨进长公主府的大门。

  张知序说会自己处理,但也没说是这么处理啊,张家明哲保身,他又把人都得罪了,进大牢哪还能囫囵出来。

  一头冲到长公主跟前,她刚想开口求令牌,却发现旁边客座上坐了个人。

  “跑这么急做什么。”李秉圣打着扇子笑她。

  张知序侧头,将手边的茶放到她面前:“不烫。”

  陈宝香端起来就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一双眼瞪得老大:“你,你怎么在这里?”

  张知序看向李秉圣。

  后者唏嘘摇头:“如凤卿所言,咱们这个大盛呐,官律是真的不严明。这不,私权一倾轧,犯人就被放出来了。”

  陈宝香大喜:“多谢殿下!”

  “别谢这么早,本宫费那么大劲捞他出来,自然不是只为了让他给你倒茶喝的。”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一顿。陈宝香眉头微皱,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自己能有什么筹码去交换。

  结果李秉圣瞥了一眼旁边矮几上放着的案卷,说的却是:“这东西他得接着写,本宫也很好奇,他到底能把人得罪到什么地步。”

  张知序心口一跳,骤然抬头。

  接着写……吗?

  陈宝香眉头骤松,哇地就惊呼出声:“殿下您也太识货了吧。”

  李秉圣扶额:“我这叫知人善用,什么识货。”

  “都一样都一样。”她欣喜地拍手,“总之比皇城里那位可强多了。”

  这话说得大逆不道,旁边的张知序背脊都紧了。

  但李秉圣似乎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还摇着扇子笑出了声:“你这张嘴啊。”

  旁边的属官恭敬地上来收卷轴。

  李秉圣想了想,吩咐:“让人把这个多誊抄几份,往各大书院里散一散,再让人去给陛下送盏安神茶。”

  李束当然不会同意这样修律,但民间学士们一看就知道张知序是为民谋福没有私心。

  这样的人在李束手下,只会被打入大牢。

  皇位上坐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心里也该有数。

  李秉圣收敛了笑意,微微眯眼。

  她在十岁那年就被父皇立为皇储,随军征战三年、掌管国库七年,治国之策倒背如流,辅国三年更是功绩累累,朝廷内外无不盛赞,在民间也颇有威望。

  若李束是堂堂正正打败了她而后继位的,她李秉圣无话可说。

  可这贼竖子却是安插了人在她身边长达十年,专挑父皇病重时对当时身怀六甲的她下药,要让她一尸两命。

  她挣扎了半个月才勉强从地府边缘爬上来,李束却又以她是女子、尚无子嗣且还要经历生产这等丢命之事说她无法承担继任之责。

  李秉圣死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要李束滚下那皇位,不是禅位,也不是传位,一定是作为乱臣贼子被清理,再被刻在史书上受万世唾骂。

  合拢香扇,李秉圣询问属官:“禁军那边情况如何?”

  属官汗颜道:“尚未成事。”

  她啧了一声:“先前吴时不是已经坐上了禁军副统领之位?”

  “是有这么回事,但禁军有三十来位副统领,他一个人也实做不了什么事。”

  “史大成那边呢?”

  “史录事奉命接管江南一带的行宫,但似乎遇见不少阻碍,尚未成事。”

  “尤士英那边?”

  “尤将军虽武力过人,但身边的谋士不太堪用。”属官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与程槐立麾下的宋句清在云州附近相遇,惜败。”

  李秉圣脸黑了大半。

  “殿下恕罪。”副官重新跪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这几位大人所行之事本就艰难。”

  他们行的事艰难,陈宝香行的事就容易了?人家怎么就能顺利完成她的任务还不找任何借口。

  刚这么想,一旁的谋士花令音就回禀:“殿下,陈统领麾下的赵怀珠昨日与程槐立麾下的孟天行在西郊外相遇,对方不知为何主动动手,赵怀珠大胜,但由于下手过重,今日被御史台参奏了。”

  “哦?”李秉圣终于又笑了,“怎么个‘太重’法儿?”

  “孟天行带了五百多人出去,回城的时候……”花令音微微一顿,拱手,“不知怎么就只剩一半了。”

  在场众属臣皆惊,陈宝香却是一脸理所应当。

  怀珠师姐就该这么厉害,折对面一半都算轻的。

  “既然是对方先动的手,那又怎么能怪在她头上呢。”李秉圣一脸慈祥地摇头,“程槐立也是,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小心眼,成日地跟宝香过不去。”

  “这样吧,本宫做东,在乐游原给程将军和陈统领办一场和解宴,你去传话,请程将军务必要来。”

第139章 和解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有些纳闷。

  和解?程槐立和陈宝香?

  这两人最近都斗成什么样了,怎么可能愿意坐下来吃劳什子的和解宴,长公主莫不是糊涂了。

  再看陈宝香,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嘴角甚至还挂着笑,似乎听见的不是要跟程槐立和解,而是中午吃饭会多一个鸡腿。

  “卑职一定到场。”她道,“有劳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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