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鹭成双
张庭安自己退下了,回到生辰宴上,满脸都是茫然。
好友荀理过来笑他:“才刚当上四品的录事就这么忙,酒都不与我喝?”
想起荀理一直与众皇子皇女相熟,张庭安侧头问:“你觉得皇太女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呀。”荀理笑,“政事上没得说,有她是我大盛之福,就是私事上风流了些。”
“私事……风流?”
“你不知道么?她身边的男人,那可是一年一换,鲜少耽误的。霍家那小子迷上了她,连腿都断了,一年之后还不是照样被抛弃。”
“刘家的小儿子不也总往她跟前扑么,得宠也不过八个月,听说被关在家里还发了疯。”
“还有闵家那小子,多清冷的一个人呐,都被咱们这皇长女破了功,听说在跟家里闹非皇长女不娶呢,也不想想,那可是储君,储君岂能轻易嫁一个臣子。”
“也就是御史台连参她好几本让她收敛了些,不然我定还能知道更多的风流事来说与你听。”
说着,荀理一顿,突然看向他:“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她身边当护卫,你该不会……该不会也?”
“没有的事。”张庭安垂下眼眸,半晌之后又轻笑着重复,“我和她,没有的。”
“那就好。”荀理点头,“来来来,喝酒。”
张庭安酒量很好,一人能喝一大坛,鲜少有醉的时候。
但今日,众人都觉得他是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太尽兴了,所以喝了个烂醉,最后被三四个人扶着回了房。
李秉圣赶过来的时候,他靠在床头上,已经是满怀脏污不知吐了多少回了。
“予怀?”她唤他。
张庭安睁开眼,眼尾通红,目光却平静又冷淡,仿佛不认识她。
“醉成这样。”她挑眉,“方才在宫里那人,真是你?”
她似乎有些心虚,但毕竟是做储君的,很快就掩盖好了情绪,笑眯眯地又问:“不是说今日有重要的事想跟我说?现在可还说得?”
他点头。
“臣……官已拜四品武中录事。”
李秉圣眼里泛起光来,含笑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他疏离地拂开她放在自己腿上的手,“东边悬河关战事告急,臣即将前往支援,请殿下保重。”
李秉圣原本高高扬起的嘴角,在他这话里一点一点地放了下去。
“你要离开上京?”
张庭安不答了,只将头往后靠,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整个人。
李秉圣抿紧唇角起身:“男儿志在四方,你既想去,那本宫也没什么好说。”
她转头就大步往外走,但快走两步之后,又忍不住在门边停下回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要跟我说了?”
张庭安醉醺醺地拱手:“祝殿下生辰快乐。”
门被打开又摔上了,那人走得头也不回。
张庭安收回目光看向窗外。
夏日结束了,他所有的年少悸动和一厢情愿,终于也结束了。
情爱这东西没什么意思。
他再也不想沾惹了。
后来的张庭安在悬河关拼杀,勇猛无匹,屡立奇功,在第四年的时候就该班师回朝受封赏。
但他把机会让给了徐震河。
徐震河很惊讶:“边关苦寒之地,多少将军急着立功都是想回去,你怎么还不乐意呢?”
张庭安对着铜镜摸了摸自己蓄起来的络腮胡,满不在乎地道:“让你回你就回,就当欠我个人情,别问东问西的。”
“你这人可真是……行,这人情可大了,他日你若有事想求,我徐震河也自当不二话。”
手边的盒子里放了一大叠信,都是从上京加急送过来的。
张庭安挑着封皮看,将落款是张家的家书都拆了,而那些没落款的,他知道是谁,顺手往盒子里一扔,连拆也懒得拆。
·
如今倒是一封封拆开了。
利刃割过信封当间,有经年沉压的花香混着纸页的气息一同氤氲在他的房间里。
张庭安依旧没看其中的内容。
只要他不看,就也不会再被哄骗。
李秉圣是天生的帝王,她有自己想走的路,他也有他该去的地方。
他心里早就没她了。
驻守悬河关是一个将军该担的责任,有生之年只要有他张庭安在,异域之人就绝不会踏进边线一步。
第188章 收养的小孩儿(番外)
陈宝香觉得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自己的日子不好好过,偏喜欢操心别人的。
这不,她跟张凤卿不成婚也不生孩子,她都没急,倒把满朝文武给急坏了,成天地排着队劝她,说怎么都得养个孩子,不然她这爵位都没法往下传。
陈宝香烦不胜烦。
她没法在知道自己生母的死因之后还若无其事地去踏同一条路,也不觉得成婚与否对她和张知序有什么影响。
但她还是犹豫着要不要回去问问张知序的看法,毕竟日子是两个人在过,她也不能太独断专行。
结果这日刚回家,她就发现家里站着两个瘦瘦的小孩儿。
张知序一脸无奈地朝她摊手:“银月去襄州治瘟疫,带回来一百多个没了爹娘的孩子,挨家挨户地送,我没法子,就答应接下这两个。”
陈宝香:“……”
她好笑地摸了摸那俩孩子的脑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大仙是最了解她的人,替她解围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你想好了?”她问。
“嗯。”他答,“姐姐就叫陈郁离,弟弟叫张载雪。”
陈宝香问的不是名字,他答的也不全是。
但两人相视一眼,还是齐齐地笑了出来。
·
两人莫名就过上了有孩子的生活。
陈郁离打五岁起就跟自家娘亲在校场里混,练得一身好武艺,肯吃苦又会办事,十二岁就被圣人破格提拔去了御前做侍卫。
而张载雪则是喜欢念书,上京书院的每次小考他都拿头名,不满足于跟别的小孩儿考一样的卷子,他还偷摸去刑部看书库里的案卷。
有一日张知序正在为一桩久久难破的奇案发愁。
张载雪看了看,随口道:“这跟十二年前苏州那边的旧案作案手法不是一样么?”
张知序愕然抬眼:“什么旧案?”
张载雪立马拉着他去找卷宗,十分准确地就在第三排第二格的最里头将案卷翻了出来。
“很好。”张知序点头夸他。
但当晚两人就围在一起发愁:“这孩子是不是太过成熟了?”
“是啊,我昨儿说带他上街去逛逛,你猜他跟我说什么?”陈宝香瞪眼,“他说那是闲人才做的事。”
张知序抿唇:“前日看案卷,有一桩案子是一个商贩言语侮辱了一个农妇,那农妇的儿子就冲出去,将商贩给砍了——刑部众人都在商议此子该不该偿命,大多人觉得该宽一宽刑罚。”
“可载雪看了一眼,说不能宽,若宽这一次,那以后谁杀人之前都可以说自己母亲受辱,逼不得已,以求减刑。”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在场的各位大人都觉得他过于冷漠、有悖伦常,语重心长地劝我回来好好教导。”
陈宝香听得直挠头:“是不是咱们给他的关怀太少了?”
张知序严肃地点头。
于是第二日,二人就对张载雪进行了轮番的关心和关爱,从糖葫芦买到小玉佩,陪他上课,接他下学,又与他谈心,企图像朋友一样与他聊天。
结果张载雪将脑袋从书页里抬起来,很无奈地道:“您二位一个当朝左丞,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不忙吗?朝廷的差事就这么好当吗?”
“……”好像也不怎么缺乏关爱。
陈宝香纳闷地去找陈郁离问情况。
陈郁离玩着机巧头也不抬:“您才发现吗,二弟就那德性,他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极其讨厌任何蠢笨的人和事,有时候就显得有些无情。”
她将桥梁的最后一块木头放上去,纳闷:“也不知是随了谁了。”
陈宝香不动声色地就掐了自己身边的人一把。
张知序觉得很冤枉,他虽然也早慧厌蠢,但也没到张载雪这个份上,起码对身边的人还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节。
再看张载雪,下学出来走在路上,同窗的小姑娘红着脸问他今日夫子布置的课业怎么做,他白人家一眼道:“那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还来这里做什么。”
“……”
陈宝香冲上去就拧他耳朵,留张知序去给人家小姑娘道歉。
“其实夫子对他多有夸赞,连圣人对他这小聪明劲儿也有所耳闻。”张知序道,“就前途而言,他是不愁的。”
“是不愁,就算他没前途我也不会让他饿死。”陈宝香直叹气,“但就这样下去,还有人愿意跟他玩么?”
当然是没有。
张载雪靠一张嘴得罪完了整个书院的同龄人,走在路上旁人都隔他一丈远,更是经常有人偷偷捉弄他,给他使绊子。
旁人遇见这事,大多会告状。
张载雪觉得告状是小孩子才做的事,他直接还了手。虽然只有一个人,虽然打伤对面自己也会受些伤,但还手次数多了,那些人也就不敢了。
这日,他解决掉了书院里最喜欢捉弄人的几个学子,擦着嘴角的血转身的时候,就看见面前站了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