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鹭成双
“就随便看看,能耽误什么,现下离开宴还早呢。”
“不是。”陈宝香硬着头皮道,“我新宅子不在宣武门。”
此话一出,几个贵女就笑起来:“谁人不知宣武门最是富贵,有钱的置办宅院都得往这边来,你倒是好,看不上这处的,却搬去了别处?”
“让我猜猜搬到哪里了。”陆清容掩唇,“不会是和悦坊吧?”
“怎么会。”
陈宝香嘴上反驳,心里却是已经慌了。
陆清容十分愉悦地欣赏着她的慌乱,甚至抱起她的胳膊道:“走吧,今日我请你吃乔迁宴,明日你请我吃,不正好搬了家么,咱们几家也得帮你热闹热闹。”
林桂兰会意,也跟着起哄,朝身后的贵女们介绍:“这位宝香姑娘可不得了,家财万贯,母亲又系出名门,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能跟她结识可不容易呢,明日的乔迁宴,各位也一定要来。”
“哎。”孙馥郁指向前头,“周公子他们先到了呢。”
周言念回头,见一群人拥着陈宝香,不由地挑眉:“这又是哪一出?”
“公子还不知道吧,明日宝香要请我们去她的大宅子里饮宴。”孙馥郁笑道,“宝香那么喜欢裴公子,不如你替她也给裴公子发个帖子,请他明日一道来。”
“人就在里头,宝香姑娘可以自己去说。”周言念往内庭指了指。
陆清容很惊讶:“不是说有事不来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周言念哼笑,“有岑尚书家的千金在,天上下刀子他也会来。”
陈宝香一愣。
她转头想问岑尚书家的千金是谁,却见旁边几个已经挤眉弄眼地笑起来,还推了推站在后头的贵女。
那女子芳容丽质,肤如凝脂,宝髻松挽,一身打扮也贵而不艳,一看就令人心生欢喜。
张知序突然就感觉到一阵缩手缩脚的窘迫,像是想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心里泛酸,又有些疼。
他皱眉:怎么?
-没。
陈宝香垂下脑袋:就是不太饿,不想吃这个宴。
-那就走。
她倒是想走,可陆清容死死地挽着她的胳膊,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给宝香介绍一下。”她睨着她道,“这位是岑悬月,裴公子当年的同窗,上京闺阁里唯一考中进士的奇女子。”
大盛男女皆可参加科考,前朝鼎盛时女官能占半个朝廷,只是近些年风气变化,女子慢慢就参加得少了。
此番前提下,岑悬月这样的才女就显得十分可贵。
陈宝香不由地感慨:“姑娘好厉害。”
“哪里。”岑悬月有些害羞,“运气好罢了。”
“那姑娘为何没有做官?”陈宝香追问,“如今朝野,女子应该也还能为官吧?”
她问得有些急切,甚至稍显失态。
陆清容以为陈宝香是妒火中烧要为难人,连忙推开她:“你可别乱来。”
“没有,我只是想问——”
“都堵在这里做什么?”裴如珩突然过来了。
门口的场面显得有些剑拔弩张,他皱眉看了一眼,立马就站到了岑悬月的前头,对着陈宝香道:“你还有没有点礼数?”
张知序不适地皱起眉。
几个小姑娘在这里说说话而已,他都没插手,这人显摆什么威风。一上来就用这种语气,活像陈宝香犯了什么错。
陈宝香也愣住了,好半晌才道:“我只是想跟她聊聊。”
抬手护着后头,裴如珩皱眉:“你跟她有什么好聊的,她读的都是圣贤书,不懂女儿家的弯弯绕绕,有什么话你不妨跟我说。”
此言一出,门口顿时起哄得厉害。
“难得看裴兄这么紧张。”周言念打趣,“不愧是同窗多年的情谊。”
“跟你说~”陆清容学舌,“那我想跟悬月说闺房私话,是不是也得裴公子点头应允呐~”
“两位这么多年不见了,关系是一点也没疏远呀。”
岑悬月脸上飞红,小声道:“你们别胡说。”
裴如珩没反驳,仍旧还盯着陈宝香,目光凌厉,全然不复之前的温情。
张知序只感觉心里一刺,跟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口子里灌进去冷风,遍体都生凉。
好让人讨厌的感觉。
-陈宝香。
他黑了脸:你平时不挺能说的,这会儿怎么哑巴了?
-没用。
陈宝香轻声答:大仙你知道么,人在不被偏爱的时候,是做什么说什么都没用的。
第30章 你也很好
裴如珩一来就站在了她的对面,不问发生了什么,也不管她的处境,张口就是呵斥,态度已然很明显。
先前的温情像是她的错觉,或者是真正喜欢的人不在,心神动摇,才让她窥见的一丝缝隙。
裴如珩很在意这位岑姑娘,远比对她的感情要深厚得多。
再纠缠,岂不就是把脸伸过去给人打。
陈宝香识趣地后退一步,给他们让开了路。
裴如珩瞥了她一眼,拉着岑悬月先进去,两人的衣摆翻飞交叠,鲜如竹马青梅时。
后头的陆清容等人乐得看笑话,路过陈宝香身边时一把就抱住了她:“走啊,吃席去。”
扬起笑意,陈宝香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好啊。”
可跟在后面,她更清楚地看见裴如珩微微低头听岑悬月说话,看见两人熟稔又亲近地打趣,又看见他们一起登上了三层高的观景台。
张知序抚着心口有些喘不上来气,脑袋也嗡嗡作响。
他忍了一阵,咬牙盯着上头的裴如珩:“这宅子又小又简陋,有什么好看的。”
陈宝香轻轻点头:“是啊,他也压根没在看宅子。”
楼上的裴如珩星眸泛光,嘴角一直往上抬着,岑悬月被他看得耳根微红,别开头念:“忆君心似西江水。”
裴如珩微微一笑:“日夜东流无歇时。”
“多情只有春庭月。”
“犹为离人照落花。”
“虽恨独行冬尽日。”
“终期相见月圆时。”
张知序听着,只觉得陈宝香心里的口子越划越大,又酸又烈的痛从喉咙一路扯到脾胃。
“她是不是对得比我好多了?”陈宝香问。
何止是好,简直是两情缱绻地互诉衷肠。
张知序一贯是有话直说的,但眼下他居然迟疑了。
——再那么说,她会更难受,也许还要哭出来。
想想陈宝香哭起来心里那难受的劲儿,他连连摇头,昧着良心道:“也就那样吧。”
陈宝香哦了一声,仍旧在盯着他们看。
张知序强迫地扭着她的脑袋看向席间:“你觉得那位穿古纹缂丝衫的公子怎么样?”
陈宝香目光没有焦距:“还行。”
“他家祖上富过两代,他这一房也受宠。”
张知序绞尽脑汁地说着,见她没反应,又看向另一边:“这个呢?东营统领的独子,叫徐不然,武艺很不错。”
“嗯……”
“不喜欢武夫?那边还有太傅家的——”
“大仙。”陈宝香好笑地叫住他,“这满院子的都是贵人,随便点一个也都是不错的,但他们都不会看得上我。”
张知序很不悦:“为何?”
“还为何呢,你分明知道我如今从头到脚这些东西都是骗来的。”她歪了歪脑袋,“包括荷包里的银票。”
丧里丧气的话,丧里丧气的表情。
先前张知序很嫌弃她那股莫名其妙的自信,总想着这人要是沉稳自知些就好了。
可现在陈宝香真沉稳自知起来,他又觉得很不好受。
“那又怎么了。”张知序理直气壮地道,“能骗这么多也是你的本事。”
“我没有本事,你教我那么久的琴艺,我也没学好。”
“废话,人家练十几年的东西,你十几天就想学会?”他嘴硬,“已经算不错的了,连《问青天》那么难的曲子都能弹个大概。”
“昨儿不是还说你教的是《问青天》,我弹的是《苍天呐》?”
“……我瞎说的。”
陈宝香低笑,又叹气:“大仙你不用安慰我。”
路是她自己选的,途中不管发生什么也都能承受得了。
“谁安慰你了。”张知序扫了四周一眼,“我就是觉得这宅子不怎么样,酒席的菜色也不怎么样,不如回去,让荨园的后厨给你做浑羊殁忽吃。”
“混什么呼?”
张知序正要解释,陆清容等人却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