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语晏晏
翠竹脸色发白,急匆匆的喊住一个小厮:“你快去!立刻快马加鞭赶去蕲州,给大公子报信。”
“是!”
-
青灰色的马车在空落的街道一路疾驰,很快便出了城。
城门外,一辆蓝布马车早已经在等着了,林晗有些焦灼的等在那里,远远的看到绝尘而来的马车,便小跑着迎了上来。
“许姑娘!”
车夫一拉缰绳,马车停下,婉若撩开车帘子,从马车上下来:“林公子。”
林晗眼睛都亮了:“你总算来了,我还担心你不走了。”
“我既允诺了你,自然要走的。”
林晗胸腔里燃起一股勇气,坚定的道:“我林晗此生定不负姑娘!”
婉若轻轻点头:“那我们走吧。”
“好!”
婉若和素月上了林晗的马车,林晗坐在车外赶车,一扬马鞭,马车绝尘而去。
朝廷早在几日前就授官了,让林晗在青州石崖县任县令,青州山高路远,从燕京城过去,也得大半个月才能赶到。
若无意外,她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一匹快马从马车旁疾驰而过,同样是出城,而这人却是往相反的方向,前往和燕京城相邻的蕲州。
快马加鞭赶了半夜的路,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了蕲州。
“公子!大公子!”小厮急匆匆的闯进谢羡予的院子里。
谢羡予刚起床,还在洗漱,神色冷淡:“何事慌张?”
“公子不好了,秋水院昨夜走水,烧没了。”小厮说着,声音都渐渐低了下来。
谢羡予动作一顿,脸上有一瞬的僵硬,才厉声道:“什么烧没了?!表姑娘呢?!”
小厮“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胆战心惊:“表姑娘,没能救出来……”
“咚”的一声,谢羡予失手就打翻了面盆,水渍飞溅,弄湿了他的衣袍。
“你说什么?!”他脸色骤变,声音都拔高了。
那小厮却吓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的:“那院子里都是香油,烧起来没完没了,小的们已经尽力去救火了,根,根本扑不灭,也闯不进去……”
谢羡予根本听不下去,直接夺门而出,冲出去翻身上马,往燕京城赶。
“公子!”庆安惊呼一声,急匆匆的飞奔上马跟上。
谢羡予赶回谢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一路上片刻也没有休息过,几乎是赶命一般的往回赶。
脑子里空落落的一片,无法想,也不敢想。
“大公子,”守门的小厮见着他,连忙迎上来,谢羡予一拉缰绳,马蹄高高扬起,他利落的翻身下马,冲了进去,直奔秋水院。
此时秋水院的火已经灭了,一个小院烧的只剩下黑漆漆的枯架子,翠竹和丁冬等人还守在那里,一见着谢羡予,面色惨白,立即跪在了地上。
“公子。”
“她呢?”他声音平静的可怕,没有丝毫的起伏。
丁冬流着泪摇头:“奴婢真不知道表姑娘要自裁,她昨天晚上就突然说喜服不合身,让奴婢拿去改,支开了奴婢,结果奴婢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秋水院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自裁?”他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那样费尽心力也要求生的人,她会自裁?
翠竹抹着眼泪跪在地上:“奴婢听说,许小公子突然摔落山崖,尸骨无存,昨晚上才传信回来,表姑娘一向把弟弟看的性命一般的重要。”
谢羡予脸色僵硬的走进这片烧焦的废墟,屋内的陈设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那架古琴已经只剩下一个烧焦的残壳,而躺在床上的一具尸身却被蒙着白布。
谢羡予盯着那具尸体,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凝滞。
他艰难的挪着步子走过去,小厮讪讪的道:“公子,这尸身都已经烧的面目全非,公子还是不要看了,以免……”
“滚开!”
谢羡予突然厉喝一声,那两个小厮吓的慌忙退到了一边。
他颤抖着伸手揭开了那层白布,尸身已经焦黑,看不出面容,身后的下人们都吓得不敢抬头看一眼,生怕做噩梦。
而谢羡予却死死的盯着这具尸体,一刻也不曾挪开视线,似乎想要找出不是她证据。
可这尸身的身形与她别无二致,手腕上的那融掉的银镯子还是她最宝贝的,她说过,那是她母亲生前送她的。
谢羡予呼吸逐渐急促,猛的放下白布,单手撑在床板上,自欺欺人的念着:“这不是她,她怎么可能自裁,她比谁都想好好活下去。”
可许书谨死了,许书谨怎么会死?
他当然知道许书谨对她而言多重要,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她的命。
谢羡予一个踉跄单膝摔跪在地上,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第59章 天塌地陷
“公子!”庆安惊呼一声,想上前来扶,却又不大敢动。
谢羡予拿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颓圮的坐在了床边,脸色灰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其他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纷纷扭头看向庆安。
庆安想了一会儿,才冲着他们摇了摇头,然后轻声退出去,其他的下人们也都纷纷跟着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大夫人来了。
“大夫人。”下人们立即行礼。
大夫人冷声道:“大公子呢?”
庆安小声道:“公子在里面,这会儿,怕是不便见大夫人。”
大夫人眉头微蹙,走进了院子里,这小院早就烧的光秃秃了,门都烧没了,站在院中便能将这烧焦的寝屋一眼望到头。
她看到谢羡予枯坐在烧焦的床边,是她从未见过的颓圮样子。
大夫人眸光微凝,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你们在这守着。”
“是。”
大夫人离开了秋水院,竹青忍不住道:“大公子瞧着不大好,夫人不去劝劝吗?”
“他何时听劝过?罢了,让他自己缓一缓吧,他还是年轻,对一些没必要的事执着。”
“是啊,一个女人罢了,何至于此,老奴也算是看着大公子长大的,从未见过他这般……”
何止呢?大夫人都没见过。
谢羡予从小就有着寻常孩子难有的沉稳,泰山崩于顶都能面不改色,一个女人,最多也只能算个新鲜点的玩意儿,也至于让他颓圮成这样。
竹青叹了一声:“早知如此,还不如将她留下来……”
大夫人斥责道:“糊涂!她走了一了百了,他伤心几日便过去了,留下才是后患无穷,羡儿对她这般上心,坏了那么多的规矩,往后还不知要多少祸端。”
竹青讪讪的道:“夫人教训的是。”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过一阵就好了,不过是个女人,谢家难不成还能出情种吗?”
大夫人语气讽刺,却也叫人无法反驳。
-
谢羡予在秋水院枯坐了一整夜,脑子里空落落的无法思考,迟迟缓不过神来,到底还是无法接受她就这么死了。
可她就是死了,尸身躺在床上,已经面目全非。
他这一生事事筹谋,步步算计,从未有任何事超乎他的掌控,这是第一次,当头一棒,让他如遭雷击,无法抽离。
次日清晨,庆安才再次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公子,棺椁已经备好了,要不,还是让表姑娘先入殓,设下灵堂,受些香火,也好入土为安。”
谢羡予依然僵坐在床边,只是脸色更灰白了些,一向清润的眸子都毫无神采,死气沉沉,仿佛他才是那具尸体。
屋内陷入了死寂之中,庆安迟迟没有得到答复,后背都开始冒汗,他自小跟着主子,也没见过这副场面,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继续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总不能守着尸体过一辈子吧?那不是疯了!
沉默压抑的庆安要喘不过气来,终于,谢羡予开了口。
“给她入殓吧。”他声音很平静,平静的绝望。
可再绝望也无能为力,总该让她入土为安。
庆安总算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道:“是!”
棺椁被进院里,庆安正打算招呼两个小厮去抬尸体,谢羡予却亲自将焦黑的尸体抱了起来。
庆安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离他远一点。
谢羡予将尸体放入棺椁之中,小厮立即将棺材盖子给合上,绑上了绳子,四个人将棺木抬了起来。
“公子,灵堂就设在郊外的庄子上如何?”庆安请示道。
许婉若毕竟不是谢家人,在谢家设灵堂当然是不合适的,好在谢家的庄子别院也多,随便找个山灵水秀的地方设灵堂正合适。
“不必,设在松鹤园。”
庆安瞳孔骤缩:“啊?这这这,这不合适吧。”
别说许姑娘还没被纳进来,就算被纳进来了,那也只是妾,妾死了也没有在府里给她设灵堂的道理,更何况还设在松鹤园!
谢羡予阴沉沉的眼神扫过来,庆安吓的一个哆嗦,连忙道:“小的这就去办。”
棺椁被抬回了松鹤园,翠竹则立即安排将灵堂布置了出来,正堂挂满了白绸,设上了香案,棺椁被停放在正中。
谢羡予换上了素白的衣袍,坐在蒲团上给她烧纸,一沓一沓的黄纸扔进火盆里,火光燎起来,也映照不出他眼里半分神采,好似枯萎的残荷。
下人们守在外面,始终无人敢进堂内叨扰,从白天到黑夜,他只守在里面,孤身一人,谁也不见。
夜色渐深,他双目已经熬的泛红,靠着棺木颓废的坐在地上,声音微哑:“若早知有今日,我该对你好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