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中剑
没错,是逗熊。
当她被丰鹤拎着衣领带到山洞里面时,看见的便是一头身形不过成人大小的黑熊,耳朵圆润可爱。
那黑熊听到动静见有人来了,原本还龇牙咧嘴朝他们吼叫,但被丰鹤从袖子里掏出几粒花生剥开丢进熊嘴里后,便立马安静老实了下来。
“老弟哇,打个商量呗,等你家主人回来了,你就主动自首,说是你半夜不睡觉跑出去霍霍了那堆杂草。”丰鹤捏着剥好的花生粒,对着吭哧吭哧嚼着东西的黑熊循循善诱道。
黑熊自是听不懂人语的,只顶着一张憨厚而毛茸茸的大饼脸渴望地盯着他手里的花生。
“不说话就当老弟你答应了哈。”丰鹤弯了弯眼,随手从摆在地上的一堆阴艮草里抓了一点揉碎,语气和善地抹在了黑熊锋利的爪子和老实的脸上,手法堪称均匀。
黑漆漆的熊身上,立马染上了绿乎乎的汁液,配上那双清澈而又愚蠢的大眼睛,瞧着甚是滑稽。
姜姒将一切看在眼里,抿了抿唇,语带歉意,“我不知道那是特意栽的药草,等这里的主人回来我……”
话未说完却被丰鹤打断。
“哎,与其说这些,你还不如多关心一下你那相好的吧。他也太虚了,不过是被熊拍了一掌就晕了。”
听见此话,姜姒心中很想反驳,她的表哥才不虚。但鉴于眼下的状况,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低头望向躺在她身旁的裴珏,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青年安安静静地阖着眼,面色略显苍白,原本贴身的玄色衣衫被她微微扯松,露出的胸口上箭矢射入的地方血肉翻起,伤口因敷了捣碎的阴艮草汁液而已开始渐渐凝起血痂。
姜姒在身上翻了半天没能找到合适的帕子,便只好悄悄背过身撕下里衣成长条,俯下身小心地将裴珏胸前的伤口包扎起来。
包扎时,她得稍稍抬起青年的上半身,将布条从青年的背后穿过。而这对一个闺阁女子来说,无疑有些吃力。
偏偏几步外的丰鹤还抛着手里的花生,戏谑地瞧着这边,像是在欣赏什么好戏,没有半分要帮忙的意思。
姜姒梗了梗,避开那道视线,一手拿着包扎用的布条,一手扶着裴珏的肩膀,努力地使着劲儿。
未料裴珏看起来劲腰窄臀的模样,抬起来却颇为吃力,像块沉重的石头。
姜姒腰肢弯得更深了些,干脆两只手都抓住裴珏的肩膀一齐使力。
许是太全神贯注了些,她并未注意到下方的青年眼睫微微颤动,已有了苏醒的前兆,更未注意到,此时她的姿势像极了扑在青年的怀中,紧密难分。
“……表妹?”
青年的声音略显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乍闻声音,姜姒手下险些一滑,幸好及时稳住了身形,然后眼疾手快地将布条从青年的背后穿过,将那敷了草药的伤口完完全全地裹好包扎起来,手指灵活地打了个蝴蝶结。
做完这一切,姜姒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直起身时,才发现青年正专注地望着她,乌黑双瞳中似有璀璨流星闪过,目光缱绻。
只是未等她分辨出那是什么意味,旁边便传来一道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
“我天,蝴蝶结。男子汉大丈夫,胸口顶着个蝴蝶结哈哈哈。”
裴珏似是才察觉到这里有第三人的存在,眼神瞬间一利,手指摸上了搁在一旁的佩剑就要起身,却被姜姒抬手压了回去。
姜姒摇了摇头,附耳悄悄解释了始末。
那边的丰鹤还在“扑哧”嘲笑,听完一切的裴珏却冷不丁突然道:“行走江湖免不了磕碰,比起独自一人舔舐伤口,我觉得还是蝴蝶结更美,丰掌柜觉得呢?”语气淡然。
丰鹤的笑声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这都是什么话。
姜姒移开视线,不自在地挽了挽落到颊边凌乱的碎发。
气氛一时冷下来,只听见黑熊嘎嘣嘎嘣嚼着花生的声响在这洞内回荡。
半晌,丰鹤拍掉手里的碎壳,半笑不笑,阴恻恻道:“话说得硬气,我可是被你媳妇儿连累才会沦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的,你就是这么对待受害人的?”
裴珏微愣,眉心闪过一丝不解。
姜姒闻言,恍然记起丰鹤只自报了家门,并未提起过这其中缘由,不禁问道:“丰掌柜到底为何会在这里?”
丰鹤哼了哼。
为什么会在这里?当然还是为了追回那把失窃的臂弩。
当初他去信给姜姒告知此事后,利用江湖人手查到了那小贼所在,便独自赶来了五虎山。
哪曾想从来只有耍别人玩儿的他,竟有朝一日会栽在个小白脸的手里。
“那崔轩使的还是小娘子你当掉的那把弩呢,箭矢上淬了药,真真是把杀人利器。”
姜姒张了张口,刚想道歉,可丰鹤似是瞧出了她的意思,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不过若是只有一把,任他怎样也奈何不了我,但是……”
丰鹤皱了皱眉,微微坐直了身子。
“崔轩当时身边有同伙在,人人都有一把劲弩握持在手。虽样式不一,但我冷眼瞧着……”丰鹤顿了顿,笃定道,“是官造的,威力可观。”
“官造?”姜姒惊愕出声。
丰鹤点了点头。
姜姒拧了拧眉,试着分析道:“崔轩是青州军出身,能避开禁令弄到官造的弩应该也是可能的?”
丰鹤却耸了耸肩,脸上的严肃褪去,又恢复了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却是此时,一旁的裴珏突然出声。
“军器署。”
似是瞧见姜姒投过去的疑惑眼神,裴珏解释道:“早在多年以前,兵部便不再插手朝廷的一切军械制作,青州军的军械也都交由从兵部脱离出来的军器署制造运输。能合理获取违禁用弩的途径虽多,但来源只有一个,那便是军器署。”
姜姒想起了什么,脸上犹豫道:“伯父……”
裴珏显然也是在思考着此事,俊美的眉眼间,神色微凝。
裴珏的父亲——
裴家主君裴诚,正是现任军器署正四品军器监,位高权重。
一旁的丰鹤口中“啧啧”出声,眼里写满着:好一出朝堂大戏。
姜姒看向身旁的裴珏,目露担心。
青年脸色仍透着几分苍白,紧抿的薄唇无甚血色,剑眉蹙起,见她瞧过去,眉头又舒展开来,似是传达安抚之意。
裴珏垂眸沉思片刻,缓缓开口:“既是军器署流出的军械,而崔轩又曾隶属于青州军,那……”
低沉略哑的嗓音戛然而止,只见裴珏下颌紧绷,眉心紧皱,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姜姒疑惑,“表哥?”
却在这时,洞穴外传来脚步声,接着从外忽然飞来一枚石子“咻”地一下打在了眉间隐约露出痛苦之色的青年肩上,青年登时吐出一口滚烫鲜血。
姜姒瞳孔微微放大,看着方才还好好的裴珏突然吐血,又突然晕厥在地人事不省,顿时满目惶然。
“表哥!”
第35章
“别喊了。”
“要不是我及时点了他的穴道, 没准儿这会子你的情郎早就气血逆流而亡了。”
姜姒伸手扶住面无血色晕倒的裴珏,满脸无措地抬头看向了从洞外走进来的中年女子。
来人一身简朴的灰麻衣裙,浑身上下无半点装饰, 只一头夹杂着些许银丝的乌黑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历经风霜的面容上, 眼角虽有些许皱纹却依旧难掩艳丽,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绰约风姿。
“毒娘子你可回来了, ”丰鹤指了指一旁蹲在地上傻乎乎玩着花生碎壳的黑熊道, “你不在的时候, 小白又去霍霍你那药草地了,可不怪我没拦住啊。”
毒娘子轻轻瞥了眼几步外正龇着牙花满脸惋惜的丰鹤, 语气平淡,“闭嘴,我可不是小白。”
言下之意, 别把她当那头蠢熊耍。
丰鹤耸了耸肩,向姜姒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姜姒忐忑道:“前辈……您的药草是我误采的,和您的熊没有关系,真的很抱歉,只是……”
毒娘子抬了抬下巴, 示意继续说。
“您刚才说的气血逆流是怎么回事?他身上的伤口我明明已经用草药止血包扎了,怎么会又晕倒了?”姜姒顿了顿, 面上难掩惶然, “他有生命危险吗?”
毒娘子嘴角勾了勾, 意味不明道:“你倒还算坦率。实话告诉你,你身旁之人晕厥并非因为失血过多, 而是身中蛊毒的缘故。气血逆流是因为此刻体内的虫卵已然孵化成型, 正四处游走吞噬精气。”
“你情郎八成是察觉到了异常但不清楚缘由,只一味地用内力压制, 却不知此举反倒会刺激体内的蛊虫发狂致使经脉倒转气血逆行。”
原来裴珏一路上都是在一声不吭地忍耐着蛊虫带来的痛楚吗?
姜姒的目光落在了青年因吐血而沾染了嫣红颓败之色的唇角,只觉心下空落落的。
“这蛊毒若是不解,他性命倒是无虞,只是心智却会一日日退化直至沦为幼童。”
似是瞧见了姜姒眼中的愕然,毒娘子继续道:
“此蛊名为噬心蛊,是陇西边境一带异族爱使的玩意儿。身中此蛊者,只需数日工夫,心智便会被蛊虫全部吞噬,失去自我意志,最后沦落成下蛊之人手中的牵线木偶,是异族人最爱控制人的下三滥招数。”
说起此蛊时,毒娘子的语气虽平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可姜姒还是眼尖地发现了那一闪而过的微妙厌恶。
姜姒伸手握住裴珏泛着凉意的掌心,心下惶然。
青州就在陇西边境,而崔轩瞳色异于常人,应该与边境的异族脱不了干系。或者说,也许崔轩就是异族后人。
裴珏白日里为自己挡下的那支箭矢上,应该就是被人涂上了蛊引。
所以此刻中蛊晕厥受制于人的,原本该是自己。
姜姒鸦羽般的眼睫扑簌簌颤动,艰涩道:“多谢前辈答疑解惑,不知前辈可否施以援手,若有什么我能做到的,前辈尽管吩咐。”
毒娘子眉头微挑,面露兴味之色,慢慢道:“救人倒好说,只不过,能不能成,还得看你对你的情郎有几分情义在了。”
什么意思?
姜姒眼中划过一丝不解,但还是坚定道:“前辈但说无妨。”
毒娘子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配上艳丽沧桑的眉眼,竟无端显出几分诡异之色来。
不远处的丰鹤目露不忍。
这怪人又要开始折磨人了。
……
翌日清晨。
一大早毒娘子便背着药篓出门直至晌午方才回来,在山洞内专设的制药台前鼓捣了许久,神情专注。
其实说是制药台,也就是一张简陋的木桌而已,甚至边角都缺了几道口,看起来颇为砢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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