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中剑
譬如这少到可怜的下人, 墙角积满的落叶, 檐上未来得及清扫的蜘蛛网。
这是尚有人在住的城主府, 可不是什么废弃的郊外荒庙啊!
正扛着椅子跟着领先几步在前的冯管家往大堂走的赵风伸出空闲的一只手受不了地揉揉耳朵,无语地看赵武一眼。
他这个哥哥是不知道自己讲话声音有多大吗?
自以为小声, 但实际都快把他耳朵震聋了。
哪有当着人家的面儿讲小话的?
果然, 走在前面领路的冯管家停下了脚步。
赵风白了茫然不知所措的傻哥哥一眼,赶忙上前想打个圆场夸夸城主府的景色, 但却见到冯管家叹了口气,率先抬手指了指右手边他们一行人恰好路过的某个院子。
“不怕你们笑话,府里原本下人就不多,勉强够维持。但自从这怪病一来,大家都接二连三地昏睡不醒,府里人手不够,好多活计来不及干,所以才成了现在这副乱糟糟的样子。”
“大夫开了许多药也不管用,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唉。”
兄弟俩闻言,齐齐扭头望向了旁边暮气沉沉的院子,隔着段距离似乎都能隐约闻见那里飘来的药味。
浓重刺鼻。
赵风这时也感觉哪里有些奇怪了。
冯管家上了年纪,走路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停下来锤锤腰锤锤腿,显然体力不济;刚才那两个一看就很瘦弱的丫鬟也是,瞧着就不是个抗造的。
但偏偏冯管家和两个丫鬟这本该经不住病的都没染上病,反倒是府里其他体格健壮的小厮们中招了,为什么?
不合常理啊。
这次来未阳城,虽说他和哥哥两个只担了保护少夫人的任务,其他事儿本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但若主子过得不好,他们这些当属下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大公子现在肩负着一城百姓的重担,又遇到了难题,他们理当为其分忧。
赵风装作随口闲聊的样子,不经意地把自己的疑惑说出口,冯管家听后当即一愣。
……
恰好另一边的房内,姜姒找来了阿木扎,三人也正在说这件事。
少年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方盒打开,然后用银针从裴珏的指尖取了几滴血。
方盒内的紫壳甲虫闻到了血腥气息,触角兴奋地晃了晃,在巴掌大的小盒子里“吱吱吱”地蹿来蹿去。
背翅震颤的嗡嗡声令站在一旁的姜姒头皮发麻,脑海中瞬间闪过不好的回忆,掐了掐掌心,强忍着不适皱眉看向盒内。
突然,眼前一暗。
一只略带薄茧的手掌遮住了她的视线。
“乖,别看了。”
姜姒蹙眉,那怎么行?这可是正事。
她又不是小孩子,没道理怕这些的。
她伸手想将挡住眼睛的手掌扯下来,却反被拉着转身,脑袋被扣入了身后之人的怀中,动弹不得。
裴珏按住怀里动来动去的女子,看向正捏着银针一眼无语地望着二人的少年,温声道:“阿木扎少主,劳烦了。”
少年一听这个文绉绉的称呼就感觉牙花子都在酸疼,冷哼一声,将银针取到的血液一股脑儿都喂给了盒子里的甲虫。
甲虫吃了裴珏的血之后,似乎更加兴奋了,触角抖动得更厉害了,原本紫色的背甲也开始一闪一闪地泛起了红光,诡异非常。
少年道:“确实有伪蛊的痕迹,但还有其他的东西。”
他指了指正在泛着红光的甲虫继续道:“当初给出去的伪蛊效用最多不过一两日,而且也不会让人沉睡不醒,应该是那批蛊虫后来又被喂了其他莫名其妙的东西,才会有了现在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果。”
被迫埋在裴珏怀里的姜姒闻言闷声道:“这么乱喂东西,不怕把虫子给喂死了么?”
用一大批精.弩还有一名巧手工匠才换来的蛊,虽说工匠是派来的奸细,但那弩可是货真价实的武器。
花这样大的成本换来的蛊,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对待?
身前的胸膛震动,传来裴珏清润的声音。
“应是崔轩早知噬云寨不会轻易把真蛊交给他,所以派出工匠潜伏,另一方面利用崔家跟随他的那批人手改造伪蛊。”
对面的少年黑了脸,道:“也就是说只要我答应那场交易,无论怎样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
被人算计的滋味儿可不好,特别还是被自己特别厌恶的人算计。
虽然看不见,但姜姒仍旧感觉到了一道阴恻恻的视线如芒在背,忙道歉,“是我思虑不周,抱歉。”
少年冷哼一声,想嘲讽两句,却被一道声音抢了先。
“表妹不必自责,阿木扎少主聪慧过人,区区蛊虫不在话下,想必早已有解决之道。”
这毫不吝啬的夸奖,再加上裴珏沉着淡定的语气,少年登时感觉浑身舒畅,眉毛扬了扬。
“那是自然,不过雕虫小技。”
表情十分云淡风轻,语气里的骄傲听着却都快要漫溢出来。
少年故作沉思了片刻,而后才道:“其实那怪病解开的法子很简单……”
他让姜姒把腰间一直戴着的香囊解了下来,而后打开,手指捏了稍许里面的粉末,瞧着像是要倒在小方盒里。
盒内的甲虫似是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警觉地竖起了两根细细的触角。
却在这时,门外传来冯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儿的兴奋呼喊声。
“都、都尉,是香囊,是香囊啊!”
“怪病有的治啦!怪病有的治啦哈哈哈!”
屋内几人抬头望向门外。
捏着粉末的少年目露诧异,手指一抖,那粉末就这么直直地落入了盒中,恰好洒在甲虫的背甲之上。
突然被粉末劈头盖脸地袭击的甲虫登时在盒中乱窜,“吱吱吱”乱叫的声音像是在说——
救救虫!救救虫!
……
兵荒马乱的一晚。
被人抢先一步说出答案的少年很是不爽,但终究是顶着一张臭脸为众人解了惑,又写了张密密麻麻的药草方子。
裴珏当场便找来了手下兵士,下令即刻按照方子去配制相同的香囊分发下去。
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于是众人一通忙碌,直到亥时方能歇口气儿,但到了这时候也累得够呛,原定的洗尘宴便也不了了之。
姜姒也带着红蕊跟着一同去帮忙磨药,忙了许久才回主院的屋子。
府里的厨娘知道都尉夫人也忙得没吃晚饭,特意拎着食盒送过来,说是专门准备的,保证好吃。
瞧着厨娘乐呵呵的脸,姜姒忙道谢。
不过想着还在大堂那儿处理公务的裴珏应该也还没吃饭,她便将食盒放到旁边,自己则坐在桌前候了候。
只是这一候,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饿了一晚上只随便吃了些点心的姜姒,是被一阵菜肴香味给唤醒的。
鱼肉的鲜香混杂着腊肉的咸香,还有最熟悉不过的米粒的香味,将她肚子里沉睡的馋虫勾起。
睁开眼,面前赫然是一勺泛着金黄油脂、煮到米粒颗颗开花的粥。
她眨眨困顿的眼睛,下意识张嘴。
那勺子竟像是有了自主意识般乖巧地主动投入了她的口中。
一勺下去,唇齿留香,暖意瞬间顺着喉咙传遍全身。
“可还合胃口?”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谁不做他想。
姜姒“唔”了一声,接过了勺子,极其自然地将青年盛好的满满一碗粥端到了自己面前,问:“忙完了?”
裴珏颔首。
姜姒拿着勺子拨了拨碗里滚烫的热粥,忍不住有些感叹。
“谁能想到一个看着普通的香囊竟然装的是可以避开蛊虫的药粉?怪不得之前阿木扎闻到香囊气味以后反应那么奇怪。那卖香囊的掌柜怕不是生来便是克崔轩的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合?”
“不过也幸好香囊卖得又火又便宜还传到了这里,不然没准儿还真让他的谋算得逞了。”
裴珏闻言,沉吟片刻道:“确实如此,当日最先病发的便是城中百姓,再是城外守营的兵士。若无这香囊在暗处起了作用,怕是如今的未阳城情况更糟,甚至早被攻破,却不费对方一兵一卒。”
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攻破一座城池,虽然耸人听闻,但现在回想起来也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如果当时真的让崔轩成功了,那留在城中的百姓,守卫城池的兵士,还有背着她一声不吭就来了这里的裴珏……
姜姒摇摇脑袋,甩开这种惊悚的想法。
“不提了,吃罢,菜都凉了,吃完早些歇息。”她道。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但姜姒却感觉身旁人看她的目光似是瞬间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不禁疑惑。
裴珏动作优雅地挟了一筷子菜放入了她的碗中,但笑不语。
姜姒一头雾水。
什么毛病这是?
吃饭就好好吃饭,搁这儿乱发什么……咳咳,笑得那么勾人做什么?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方才一直被她忽略的一桌子菜,然后便差点儿被一片绿油油的颜色闪花了眼。
鸡蛋韭菜,凉拌韭菜,韭菜葱饼。
她路过府里后院的时候是看见那里种了韭菜没错,但厨娘这是把所有的韭菜都给拔了做了这一桌吗……
正在姜姒愣神的时候,碗里冷不丁又被挟了一筷子菜。
“吃罢,吃完早些歇息。”
将刚刚姜姒说的话又原样还给了她,一字不差。
姜姒顿了顿,十分镇定地吃完了这顿饭,而后在二人将要歇下的时候,将人毫不留情地赶去了其他屋子。
青年被关在门外,叹道:“表妹好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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