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藕很辣
丁稚鸢笑得面红耳赤,还好近旁没人,否则非得捂她嘴不可?,“既然?想清楚了,还在犹豫什么?呢?”
楚涟月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是一直勇敢啦,其实心里也会有一点怕,害怕面对?现实。”
丁稚鸢捏了捏她的手心,眨眼道:“我很能体会你的感受,当初决定放弃孟表兄,也在心里挣扎了很久,但若没有放下,又怎会有新的开始?你若想去京城找柳大人问个?清楚,只管放心去,不必想别的,一定要记得两个?月后,赶回鄞州送我出嫁哦。”
楚涟月惊奇问:“是和柳三公子的婚事?恭喜恭喜呀!没想到兜兜转转你俩还是要成亲了,早知当初我就?不用替你嫁给……”
若当初自己没有替丁姑娘成亲,也不会和柳大人结下恩怨,更不会经历后来的种种事情。
以前?曾误会过他?一次,希望这次他?没能赴约也是个?误会,她暗下决心,定要去玉京讨个?说法,或许这就?是那?几个?算命先生所说的‘尽人事听天命’?
楚涟月回到衙门,向总捕头林深告假。
当林深得知她准备去趟玉京,便道:“那?正好,你也不必告假,上头派人押送赵正明去玉京问斩,这差事派给你,有二两补助,如何?”
竟有这种赚钱的好事?楚涟月乐滋滋应下,提前?几日收拾包袱,准备出发?去趟玉京。
第四十六章
经过十?几天?的风雨兼程, 押送嫌犯的囚车赶在盛夏之前顺利抵达玉京城。
穿过高耸的城门,楚涟月打量着这座喧嚣热闹的繁华之都,震惊而新奇的神色久久未变, 似乎能够体会,为何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都想来京都大展身手, 享受掌控权势的感?觉。
放眼望去?,宽阔平坦的街道熙熙攘攘川流不息,过往的马车镶金嵌宝, 凤箫声动, 透过晃动的纱幔,隐约可见里间人穿着打扮非富即贵。
街道两侧多半是内饰奢华的酒楼, 楚涟月忍不住吸吸鼻子, 还好没闻到饭菜香,少了点鄞州城的烟火气,否则非吃穷不可。再往里走, 各色店铺眼花缭乱,新奇玩意层出不穷,颇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既视感?。
她强迫自己收回心思, 等?办完差事, 关?完柳时絮小黑屋,再好好玩耍一趟吧。
从行人?那里打探到京刑狱司所在, 楚涟月与一干衙役继续上路, 玉京城虽大, 好在路平且直, 京刑狱司的方向很好辨认。
然?而当他们拐弯后, 才发现另一条主街被堵得水泄不通,车马挤在一堆, 各家仆人?忙着调停,有?些个等?得不耐烦的公子哥骂骂咧咧下车找茬,自然?有?看不惯的人?回骂,一群人?激烈对峙,火药味十?足。
总之一时之间很难疏通街道,由于楚涟月是这次押送的负责人?,其余几个差役纷纷投来目光,询问她该如何是好。
“稍安勿躁。”
楚涟月耐心等?了一会儿,发现好几波巡城的士兵,都刻意避开这片混乱的区域,她不禁感?到好奇,究竟是没人?愿意管这个烂摊子,还是有?人?蓄意放纵这场混乱?
莫非也是为了劫囚?
楚涟月心里有?了数,抬头望一眼天?色,此时刚过晌午,时辰尚早,她就不信这些公子哥能吵一整天??总要回去?吃饭吧?
没过多久,事实?证明她的见识还是少了,这些公子哥压根不必回家,直接吩咐酒楼送饭过来,吃饱喝足继续吵,吵累了回马车睡会,反正谁也不让谁,谁也不先走,大有?耗到天?黑的决心。
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们耗得起,楚涟月这边可?拖不起,而且入夜后狱司的人?放了班,还不知要生?多少事端。
“往那边绕路吧。”她指了指近旁的巷道,那巷道并?不算窄,能容下两辆马车并?驾而行,囚车自然?也能过,不过巷道深处静悄悄的,没什么人?经过。
牵马的差役即刻调转囚车方向,往巷道里走,其他几个差役也都打起精神,警惕周遭的动静。
刚走到巷道深处,暗处跳出几个黑衣人?,手起刀落砍断囚车锁链,但他们的目的并?非是劫囚,而是想杀掉囚犯。
说时迟那时快,在黑衣人?手中的兵刃即将?划破囚犯脖颈时,那囚犯乱糟糟的头发下,显露出一张明媚俏皮的笑脸。
“嘿,我等?你们好久啦,腿都蹲麻了。”
楚涟月闪身躲过杀招,这些黑衣人?武功并?不算高,她一边游刃有?余地招架他们,一边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巷道有?埋伏,你们不妨猜猜看,为何我还愿意上钩?”
听到这番话,几个黑衣人?迟疑了一瞬,纷纷站定,目标被人?掉包,他们也很窝火,想捉住这姑娘,逼问出赵正明真正的下落。
楚涟月顺势靠在囚车上,翘起二郎腿,自信满满道:“你们千算万算,没想到我肯冒险扮作赵正明吧?那家伙也是个怕死的,知道你们想要灭他口,所以在我的劝导下,赵正明早就扮作普通人?混进玉京城了,并?且这会已经被其他人?送到狱司,方才你们真以为我在等?道路疏通么?其实?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几个黑衣人?半信半疑,正犹豫着要不要撤退。
楚涟月一脸困意,打了个哈欠道:“你们还打不打?不要耽误小爷吃饭啊?或者我请你们吃一顿?说句实?在话,咱们都是替上边办事的,没多大恩怨,没必要斗个你死我活。”
因为主街那边堵得太久,陆续有?别家的马车驶入巷道,出手的最好时机转瞬即逝,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几个黑衣人?只好选择撤退。
楚涟月朝几个黑衣人?挥手,顺便踢一脚蹲在墙角、从头到尾抱头发抖的差役们,“快点赶车,别在这里挡道。”
直至确保没人?盯着自己,楚涟月的脸色刷得一下变白,藏在身后的左手微微颤抖,袖口处已经被鲜血浸透。
她刚才不过是在强撑而已,那几个黑衣人?武功虽不算高,自己单挑兴许能赢,但他们人?多势众,对付起来很吃力,一个不慎便被划破了胳膊。
若这趟她没跟来,赵正明十?有?八九会死。事情有?点奇怪,早在鄞州时,赵正明便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并?且由姜巡查使?结了案,此次押送京城是为了行刑,黑衣人?若是来劫囚还想得通,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难不成赵正明手里,还有?别的什么把柄?
总之这场心理博弈暂时赢了,简单替自己包扎好伤口,等?再次从另一条巷道绕出来时,楚涟月瞅一眼先前拥堵的路段,此刻竟畅通无比,很明显这场有?预谋的混乱就是冲她来的。
唉,起初还以为天?上掉肥差了,现在想想这就是大坑,还好她有?所防备。
其实?昨晚在城外,她就注意到有?人?跟踪囚车,为以防万一,在客栈夜宿时,她往赵正明的晚饭里加了迷药,估计这会儿人?还在客栈呼呼大睡呢,刚才哄骗黑衣人?的那番话,是想误导他们以为犯人?已经到了狱司。
而她真正的目的,是去?狱司搬救兵。不管黑衣人?信不信,只要说服京刑狱司的人?出面押送,那些躲在暗处想灭口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大约行了半炷香时间,楚涟月一行人?来到京刑狱司门外,破烂的囚服已经被她脱掉,狱司的守卫们望着空荡荡的囚车,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心的守卫大哥劝道:“这位姑娘,押送的犯人?丢了罪名可?不小,要不然?你们再去?找找?”
楚涟月却道不用找,拿出押送文书,“劳烦让我见一见你家大人?,我有?要事禀告。”
守卫大哥行动很快,不一会儿便引着一位高个中年男子出来,介绍道:“这位是京刑狱司的都官大人?,掌管刑罚和牢狱,有?什么事你可?以禀告给张大人?。”
张慈听罢楚涟月所说的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即刻派属下调集人?手,亲自跟着楚涟月去?城外客栈捉拿赵正明。
但令楚涟月没想到的是,再次来到城外客栈,客房内只剩个被打晕的差役,赵正明早没了踪影。
她赶忙泼水叫醒差役,询问赵正明的下落,小差役醒来,捂着脑袋哭道:“他趁我不备,从背后袭击打晕了我。”
楚涟月暗自思量,这怎么可?能呢?那迷药的分量她下得很足,至少能让人?昏睡两天?,最快也得明早才醒,人?怎会突然?清醒逃走?
难不成是这迷药失效啦?她掏出怀里的迷药闻了闻,瞬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这迷药不假,看样子是赵正明根本没吃晚饭,是故意装睡糊弄她的。
四处翻找,楚涟月果然?在床底的夜壶里找到发臭的晚饭,可?恶,被那家伙摆了一道!
“启禀大人?,卑职认为赵正明脚上带着铁铐,定然?逃不远,还请派人?彻底搜查客栈附近。”
扑了空的张慈面色铁青,开始怀疑楚涟月是否为同谋,质问道:“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把赵正明藏在客栈?”
楚涟月心中一沉,解释道:“卑职察觉到有?人?想劫囚,对方人?多势众,单凭卑职几人?没法?守住犯人?,便只能出此下策,而且入京后,确实?有?刺客想杀囚犯。”
张慈有?理有?据反驳道:“那赵正明本就被判处秋后问斩,有?人?想劫杀他,是他命数该绝,死了倒是替我们狱司省麻烦,你却多此一举把人?放跑,你一介小捕快,不老老实?实?办自己的差事,又是藏人?,又是假扮囚犯,如此涉险欲意何为?莫不是拿了赃款替人?办事?”
楚涟月被他这种泼污水的行为气得直咬牙,刚想讲话,张慈却罢手,表示自己不想听她辩解,直接命人?将?楚涟月等?人?押送回狱司,关?进大牢听候问审。
回去?的路上,楚涟月一声不吭,思索着该如何自救。看样子这位都官大人?很是功利怕事,不会去?找赵正明,毕竟没人?愿意往自己身上揽事,若真让赵正明逃走,她连同一起押送的差役们都会被定罪,除非能拿出十?足的证据,证明自己不是同谋。
可?是这样的证据,压根就没有?。
初涉京城第一日,就被抓进大牢,属实?是有?点霉运在身上,她还没来得及去?找柳大人?,得想办法?递消息出去?,还好钱袋的银票足够多,不知等?入狱之后,能否买通狱卒帮自己递个信?
另一边,张慈有?些心烦意
乱,琢磨着该如何向上司奏明此事,万不能像从前那般敷衍了事,最近上边新调来个刑部侍郎,雷厉风行手段了得,是个不好惹的主,自己须得谨慎些行事。
好巧不巧,他刚回狱司,麻烦事来了,新刑部侍郎果然?派人?传话,说已经看见鄞州送来的囚车,待会要亲自提审赵正明。
张慈擦擦额角的汗,吩咐道:“不必将?他们关?进大牢,一起带去?审查院,让那位大人?来审吧。”
听闻此言,楚涟月不由得重?新振作精神,反正已经没有?比下牢狱更坏的结果,换一个人?来审问,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
审查院与狱司只隔着两条街市,此刻天?色全黑,玉京城灯火璀璨,人?流如织,街上仍然?热闹着。
尽管已经入夜,天?气闷热难当,楚涟月没什么心思欣赏夜景,胳膊的伤口似乎被撕裂,痛得让人?难以忍耐,耳边不时有?蚊子嗡嗡声,她连抬手挥赶的力气都没有?。
张慈先进了审查院,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出来带路。
当她踏进门槛,看清堂上端坐着的人?影时,心里酸酸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被醋浸透的云吞,软软糯糯任人?拿捏,其实?咬上一口酸得掉牙,嗓子眼仿佛被堵住,身子也直挺挺僵在原地,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眼里只容得下他这么一人?。
半年多未见,柳时絮整个人?清瘦不少,俊逸出尘的轮廓愈加分明,穿一身绯红官服,衬得他颜如冠玉。
明明容貌更胜从前,但与在鄞州时相比,那种少年人?身上独有?孤傲气质已经消失,青年的冷静沉稳逐渐显露,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眸子,从前清浅如画,喜怒分明很好懂,但现在,神秘而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见到柳大人?还不快跪?”张慈以为楚涟月吓傻了,眼神示意属下‘帮她’一把。
扑通一声响,双膝磕地,她痛得直咬牙,却不肯低头:“卑职楚涟月叩见柳大人?。”
几乎是一瞬间,楚涟月脑海里冒出个荒唐的念头,柳时絮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因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微微诧异,很快恢复冷漠与陌生?,这是她的错觉么?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方便问他,为何不来赴约,此刻就当他是想与自己避嫌,等?解决完赵正明的事,她再私下找他问个清楚。
了解完事情经过,柳时絮神色淡淡,开始审问道:“我已派人?去?找赵正明,今日玄武大街拥堵的情形也已核实?,但即便找到赵正明,也不能洗清你的嫌疑,你在赵正明手下当差多年,难保不是他的同谋,可?有?人?证物证?”
楚涟月心中一紧,指着身后的几个差役,“他们可?为我作证,我与赵正明绝非同谋。”
她的话音刚落,哪知几名差役担惊受怕一下午,这会儿纷纷跳出来,想要与她撇清干系,“望大人?严查,我们不过是受总捕头吩咐,押送路上需得听楚捕快命令行事,至于她为何要将?囚犯藏在客栈,以及扮作囚犯掩人?耳目,我们对此并?不知情,只是按吩咐办事。”
更有?个贼头鼠脑,想要邀功的差役爬出来,指控道:“不仅如此,在押送犯人?途中,小的曾见楚捕快从怀里掏出数十?张大额银票,当时小的还在奇怪,同样是捕快,为何她有?这么多钱,现在想想兴许是收了囚犯贿赂。”
楚涟月冷着脸,回怼道:“今日要不是有?我在,你们几个早就成了刀下鬼。”
被她这么一吓,那邀功的差役结巴道:“少、少在那边逞英雄,说不定那些黑衣人?就是你招来的,难怪一群壮汉打不过一个小娘子。”
楚涟月嗤笑道:“若我没记错,当时你这个大老爷们,吓得躲在墙边尿裤子吧?”
差役羞红了脸,忙磕头道:“柳大人?若不信小的所言,搜身便知真假。”
楚涟月扭头,向堂上的柳时絮投去?求助的目光,他自然?是知道这些银票的来处,应该会制止搜身的提议吧?
然?而柳时絮一言不发,静静扫视着众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当张慈指派属下搜身时,他并?没有?表示反对。
楚涟月感?觉一阵心寒,气得浑身发抖,果然?,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她只能被迫自救,当张慈的属下靠近的刹那间,她旋出藏在袖口的匕首,是凌祈送给自己的那把。
她以极快的速度钳制住对方,锋利的刀刃抵在那人?颈间,冷呵道:“谁也别动,否则我杀了他,想搜小爷的身,就得做好被挑断手筋的准备。”
事情发生?得太快,堂上诸人?没能反应过来,护卫们来不及救人?,只能愣愣挤在门边,等?待柳大人?发话。
楚涟月攥紧匕首,胳膊伤口处开始渗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从她袖口滴落,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受了伤。
她移眼看向柳时絮,眼底冷意森然?,“搜身可?以,但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至少得找个婆子来搜。”
柳时絮思考片刻,望着她那被血浸透的袖口,淡淡说了句可?以。
张慈只好派人?去?找洒扫的婆子,楚涟月跟着那婆子退进隔壁的偏厅,不一会儿,当偏厅的门再次打开时,里间窗户大开,冷冷月色照进屋内,楚涟月已不见了踪影。
婆子颤颤巍巍捧着十?张银票出来,张慈原本很懊悔放松警惕让楚涟月逃走,谁也没想到她受了伤还这么能跑,但当他看见那沓银票时,目露精光,喜出望外接过来,想要呈给柳时絮。
张慈脸上的神情仿佛再说,看吧,她果然?是同谋,我猜得没错,可?是很快笑容便僵在脸上,因为他发现这些银票出自柳家商号,这女捕快不会和柳家有?点关?系吧?
柳时絮也看清银票上的商号,眼神冰冷了几分,吩咐人?去?查柳家商号是何时失窃的。
张慈见状,心里松口气,还以为惹了不该惹的人?,万一那姑娘真的跟柳家有?牵连,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原来还是个飞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