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藕很辣
方才那箭威慑的意味很明显,似乎再以这种方式警告柳时絮,京城遍布着卫玄的眼线,不?论柳时絮做什么,都逃不?过卫玄的眼。
沈澈收回?搭在死人经脉上的手,一脸失望道:“柳四哥,如今线索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柳时絮思忖片刻,没?着急回?沈澈的话,反而?先瞅一眼仍躺地不?起的楚涟月,“戏作完了,还不?肯起来么?”
楚涟月没?死,不?过是配合沈澈演了一场戏,她乐呵呵从地上爬起来,“我刚才演得还不?错吧?大人打算如何报答我呀?”
柳时絮侧头看她,语气颇为?无赖,凉凉道:“报答?我何时说过要报答?快回?京兆府当差吧,和?我扯上关系,秦大人又该不?待见你了。”
楚涟月有些不?满,“这就过河拆桥啊?别呀,带我一起查案如何?我方才细细想了下,觉得董靖所言未必不?可信,但也不?能全信……”
柳时絮扭头看向墨新,吩咐道:“送楚捕快出狱司。”
见柳时絮态度冷硬,没?说完的话噎在嗓子眼,楚涟月咬牙道:“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说罢,气呼呼拔腿走了。
挥之即来,招之即去,他把自己当成什么啦?
沈澈叹道:“她离开?也好,西越三?皇子现在盯着你,指不?定会拿她威胁你。”
望着逐渐消失在地道尽头的身影,柳时絮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先进趟宫,将此事呈报给?圣上,阿澈你一路舟车劳顿,先回?沈府歇息,不?必跟我进宫请安,圣上那边我自会替你解释。”
沈澈道:“我也正有此意,但我并不?想回?沈府,上次回?京跟我爹闹得不?愉快,我可不?愿到他眼前?给?他添堵,我去柳四哥你那凑合几晚吧,反正过几日便要离京回?鄞州。”
柳时絮语重?心长:“阿澈,早朝时,我听沈叔咳了几声,而?且你别忘了,今天?是你兄长的生辰。”
“我……会回?去的。”沈澈眼神逐渐黯淡。
天?色渐暗,马车在皇宫外停下,打盹的小太监一眼认出是贵人的马车,麻利递来马凳,柳时絮从马车下来,转身钻入轿中,由?宫人们?抬着,到了长明殿外。
守门的太监迎上来道:“柳大人来得不?巧,陛下正在见御史台的诸位大人,还请柳大人到偏殿稍歇片刻。”
柳时絮坐在偏殿喝茶,老臣们?的争辩声陆续从正殿传来。
“陛下登基已有半年,后位空悬于朝局不?利,依老臣愚见,还是尽早定下后位人选,以振朝纲啊。”
“先帝在世时,便已替陛下赐下婚约,姜尚书之女正是适婚年纪,不?如让礼部?择良辰吉日,举行封后大典。”
“话虽如此,但坊间传闻姜尚书之女无貌无才,难堪皇后大任,臣以为?穆丞相二女穆清才貌双全,是我朝皇后的最佳人选。”
几位老臣争得面红耳赤,都有想举荐的皇后人选,吵得口干舌燥,纷纷将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陛下,才发?现他们?敬爱的陛下杵着脑袋昏昏欲睡,隐约还有鼾声传来。
老臣们?互视一眼,甩甩衣袖,各自回?家吃饭。
殿内顿时变得安静,龙椅上的年轻皇帝伸伸懒腰,扫见殿上走来的身影,不?由?得舒心一笑:“柳卿来得正好,朕刚想派人去找你,那群老东西聒噪得很,等久了吧?”
柳时絮颔首行礼,“臣刚来,有要紧事奏请陛下。”
贺渝见他言辞闪烁,挥退左右,私底下她常常唤他阿絮,“阿絮不?必与我多礼,有什么话请直言。”
柳时絮讲了董靖所言之事,贺渝听罢,气得拍案起身:“西越三?皇子简直好大的口气,打我贺朝的主意不?够,还妄想吞下北周与南疆?依阿絮所见,董靖的话有几分?可信?”
柳时絮:“尚且没?办法判断,按照董靖所说,三?皇子很快会派人灭口,但臣一直没?想明白,董靖临死前?为?何要告诉臣这些,另外臣担心的是,三?皇子在朝中耳目众多,几乎已经渗透半个?朝堂,陛下切莫别被人抓到把柄。”
他话里的意思贺渝明白,她微微叹口气:“连你也觉得我该立皇后么?此事再议吧,能拖一日是一日,与我朝夕相处的人必得是可信之人,否则我的身份被拆穿,于贺朝来说是灭顶之灾。”
顿了顿,贺渝又道:“还好有阿絮帮我,否则想坐稳这龙椅可真难。”
柳时絮:“替陛下解忧是臣分?内之事,陛下先前?说,想派人找我,所为?何事?”
贺渝看了眼殿外,天?色完全暗沉,她的声音有些远又有点轻,“阿絮陪我出宫吧,今天?是阿辞的生辰,我很想念他,往年的这天?,我们?三?人应该在琼玉楼喝酒吧?我想再去一趟琼玉楼。”
从京刑狱司回?来后,楚涟月有些闷闷不?乐,回?姜府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发?现谢黎还没?回?来,担心可能出了什么差错,便绕道往医馆走,却不?想谢黎这小子,故意给?她使眼色,意思是他暂时不?想回?去,麻烦楚涟月帮他在柳时絮面前?遮掩一下。
楚涟月百无聊赖继续巡街,心里一直惦记着董靖曾说过的话,琢磨半天?没?想明白,远处闭市钲响,眼瞧到了吃饭的点,她打算先回?京兆府点个?卯,再想想上哪去填饱肚子。
“楚捕快请留步。”
刚出京兆府衙门,楚涟月听到有人唤自己,循声望去,发?现是周少尹追出门来。
“不?知周大人找卑职有何贵干?”
周朔神色悠然,言辞恳切:“前?几日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我见你刚回?衙门,还没?用饭吧?由?我做东,请你去琼玉酒楼吃一顿如何?”
还有这种好事?但楚涟月今晚没?心思喝酒,便婉拒道:“多谢周大人美意,不?过卑职想……”
“琼玉楼是玉京最名贵的酒楼,他家的山珍海味是独有的一份,外面可不?容易吃到。”
“!!!?”
楚涟月咽咽口水,摆出请先的姿势:“这、这多不?好意思,那卑职就不?客气啦,大人先请!”
第五十七章
玉琼楼临江而?建, 从二楼雅间望去视野极佳,一边是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市,另外一边是烟波浩渺的江面, 皓月当空,泠泠月华逐江而?流, 汇入那静谧而深沉的天幕尽头。
这地儿景色不错,饭菜也很可口,听周朔说这酒楼的店家是个西越人, 自两?国?交战后便?再没回过?家, 凭借着独特的口味和多年的经营,如今的玉琼楼宾客盈门, 名誉京城, 出入往来之人非富即贵,多多少少都与店主人有点交情。
周朔全程没怎么动筷,不时给楚涟月介绍哪道菜好吃, 或者列举玉琼楼店主人曾经做过的善事。
楚涟月虽埋头吃饭,但注意力始终跟着周朔的话语走,听罢这店主人的事迹, 品味出几分不对劲。
“这店主人怕是不简单, 一个无依无靠的西越人,能在玉京混得风生水起, 想必背后有靠山吧?不知靠山是何许人也。”
周朔却道:“奇怪之处便?在于此, 没人知道玉琼楼店主
人背靠何人。”
见他?话?里有话?, 楚涟月搁下筷, 好奇问道:“周大人今日请我?吃饭, 不单单是为了感谢那日的事吧?”
周朔也不拐弯抹角,坦言道出来这的缘故:“年前北浔一带遭了雪灾, 那会先帝病重,朝政动荡无人顾及赈灾事宜,大雪冻死不少北浔百姓,灾民一路南下逃来玉京,而?彼时的玉京也陷在皇权争夺当中,可想而?知逃难的灾民压根得不到救助,纷纷饿死在城外。”
“这时候,由玉琼楼的店主人牵头,联合各大商行筹款捐粮,送往城外救济灾民,很快城外的灾民不再聚众闹事,这本该是件造福民生的善事,但据我?所知,开春后,这些灾民并没有回到北浔,各地县志也没有记载他?们去了何处。”
楚涟月眯起眼?眸,讶然道:“大人的意思是,这些灾民凭空消失了?而?且你怀疑是玉琼楼干的?”
周朔扫了眼?四?周,放低嗓音:“起初我?也没怀疑是玉琼楼,直至那日来楼里赴宴,碰巧有个乞儿在门口讨饭,店主人见乞儿可怜,便?叫人给乞儿衣食,许那乞儿在玉琼楼做事,但等我?下次再来,却再没瞧见乞儿身影,我?向店小二打听乞儿的下落,店小二含糊其辞,只道那乞儿跟着亲戚走了。”
“我?觉得可疑,便?派了个手?下人扮乞儿,顺利潜入玉琼楼,没过?两?日,我?派去的人也失踪了,由此我?想到了那些消失的灾民,肯定与玉琼楼脱不了干系。”
楚涟月一脸如梦初醒,“难怪我?刚来玉京时,没瞧见街上有乞丐溜达,还以为是巡城营的人,把他?们赶去看不见的角落,后来巡街这几日,也只遇见过?一两?个讨饭的,我?还寻思不愧是玉京城,连乞丐都比别的地方少。大人可查出他?们去了何处?”
周朔喝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手?下失踪后,我?便?带着衙门的人封锁玉琼楼,将楼里搜了个遍,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处,也不知店主人动用了谁的人脉,一夜间,秦大人撤走我?所有部署,连祖父也把我?叫去祠堂跪了半宿,你瞧见我?身边的两?个长随没?那是祖父派来监视我?的,总之他?们都不许我?再调查此事。”
望着满桌的佳肴,楚涟月听明白了,周少尹身边没有可用之人,这是想让她帮他?查案啊。
其实她还挺敬佩周少尹的,出自名门之后,生来就能继承晋王的爵位,同?龄的贵公子还在打马游街寻欢作乐,他?却不在乎成为满京城的笑料,一遍又一遍在众人眼?前晕过?去,只为克服对尸首的恐惧。
更难得可贵的,是他?还有颗怜悯的心,试问满京城,有谁会在意难民的去处,又有谁会注意一个小乞丐的失踪?
楚涟月向来只帮三种人,一种是有钱人,前提是不让她昧着良心干坏事,并且还得有丰厚报酬,另一种是得理的可怜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不必多说,最后一种便?是周少尹这样的人,心怀苍生,至善至纯。
她爽朗道:“周大人有何吩咐尽管提,莫非也想我?扮作乞丐潜入玉琼楼?”
周朔的神?情明亮了几分,“你当真愿意帮我??不过?我?的话?还未说完,听罢你再答应也不迟。”
周朔在祠堂跪了一宿,因为不肯认错,又被?禁足了十?日,那夜祖父苦口婆心劝他?,说正是自己谨言慎行多年,才得以保全一家子的荣华富贵。祖父不介意他?丢了周家的脸,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丢掉全族人的性?命。
周朔了解祖父的脾性?,若不开口认错,祖父真会关?他?一辈子。自那之后,周朔没再查难民的去向,前段时间,由于在尸首前晕倒闹出不少笑话?,他?决定半夜独自去城外的义庄练胆子,却不想白布盖着的人,是他?那失踪已久的手?下。
可他?刚认出尸首,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小厮们接回府中,等他?带着仵作再次来到义庄,所有没人认领的尸首已被?管事的烧掉了。
周朔:“我?听管事的说,最近送来义庄的尸首,都是从京郊翠微山的地下河里浮出来的,我?怀疑失踪的难民和乞丐们,兴许就在那里。我?想去查案,但无奈一见尸首就晕倒,你若愿意帮我?话?,不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楚涟月听罢一言不发,目光落在周朔脸上,窗外灯火通明,他?说这话?时神?情认真,眼?底没有半分戏弄的意味。
若楚涟月此时瞅一眼?窗外,便?可发现有辆眼?熟的马车缓缓停在楼下。
她默了一瞬,没有一口答应,反而?问了周朔一个问题。
“周大人应该比卑职更清楚吧?府尹大人与晋王都拦着您查案,说明玉琼楼背后的势力,是连他?们都不敢得罪的人,大人就不担心拖累家族么?甚至可能是家里人的性?命,难道您也不在意么?”
周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愣住,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要不要继续查案。
与此同?时,柳时絮从马车下来,贺渝紧随其后,今夜的她换回从前的衣裙,一袭明黄牡丹锦绣纱裙,如瀑的乌发挽了支金簪,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倨傲睥睨众人,而?那双轻抿的红唇,增添了几分明艳与清丽。
柳时絮也换了常服,身姿欣长,俊美?无俦,与贺渝走在一起,二人宛若神?仙眷侣,引得路人频频回头观望。
好久没穿衣裙的贺渝有些不太习惯,总是下意识就想伸脚踹人,这可不怪她,因为要假扮曾经的太子,她必须学贺熠所有的习惯,而?他?总是这样踢太监,她也只好这样学,不过?力道轻很多。
难得做一回自己,反而?忘记以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样。
店小二瞧见久违的贵客,殷勤迎上来,激动道:“二位客官可有一段日子没来小店,楼上请,还是照往年的菜份上?”
柳时絮吩咐:“一切如旧便?可。”
二人跟着店小二来到楼上雅间,贺渝心里百感交集,玉琼楼什么都没变,唯一变的,是阿辞不会再来这里,也不会在喝醉后,趴在栏杆处,对着月亮说喜欢她的话?。
可是这间屋子里看不见月亮。
贺渝扭头,对着店小二道:“我?们以前来的不是这里,我?记得那间风景好,能瞧见月亮,换那间吧。”
店小二一脸苦笑,“客官有所不知,听风阁是小店最好的雅间,已经被?别的客人订下了,往年都是那位姓沈的公子提前预定,今儿沈公子怎的没来?”
贺渝的神?情变得失落,柳时絮出声打断店小二的问话?,“带我?去见一见那桌客人。”
说罢,他?看向贺渝,温声道:“在这里等我?。”
周朔抬头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其实很担心真如祖父所言,因为我?的执意孤行害得族人丧命,但此案非同?小可,那些人越是阻拦我?,越说明他?们所行之事,于家国?百姓来说是极坏的事。”
“今日失踪的虽然是些没人在意的难民与乞丐,殊知明日失踪的人会不会是我?的兄弟姐妹?若要等所有人的亲人都失踪了,敌人的面具才会被?揭下,那样就太迟了。如何?我?这番肺腑之言你可还满意?”
楚涟月没注意门外传来脚步声,起身双手?击掌,眼?里满含赞许,笑道:“得知周大人有如此心怀,着实令卑职钦佩,我?愿意帮大人的忙,而?且是不计报酬那种,因为我?和大人的心是一样的,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周朔倒是听见门外的动静,抿唇笑了笑,没再说话?,视线转向半掩着的木门,“有什么事吗?”
店小二正犹豫着如何开口,见周少尹询问,隔着门回道:“周公子,有两?位客官想来听风阁用饭,还说愿意替您二位付饭钱,前提是把听风阁让给他?们,不知二位可否愿意?”
周朔一口回绝:“不换,我?不缺钱。”
店小二回头望向柳时絮,发现方才还温和有礼的翩翩郎君,这会儿脸色阴郁得可怕,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意,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哪边也惹不起啊,店小二哆嗦着问:“柳公子,您看这……
如何是好?”
第五十八章
听说有人愿意付饭钱, 楚涟月目露喜色,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自己已经吃饱, 与周少尹查案的事也谈得差不多,便建议道:“我吃好了, 雅间让给别人也无妨,大人的钱留着下次请客也不迟。”
周朔见状,只好道:“今日真是抱歉, 你若觉得这家酒楼饭菜还不错, 改日我再带你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