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佩灵
“这也不能说明是我害了她。”白骅怒声说道。
“确实不能。”红鹤淡淡地说:“你只是生性懦弱,心有执念却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逞口舌之快。杀害祁芙与姜莘的不是你。”
众人皆大惊失色。
“是你。”红鹤将手中折扇指向围观人群中的某人:“你才是杀害她们的真正凶手。”
第三卷 第九章
月娘脸色不知所措,慌乱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公人别开玩笑,祁芙是我妙音坊的招牌,我绝无可能自砸招牌一说。”
“你早看出祁芙的婢女辛儿是一名男性,但你却没有向她求证,而是自认为祁芙将情人藏在了妙音坊。妙音坊的也曾说过你会随时推门进出祁芙的房间,这说明你本身控制欲极强。祁芙是花魁你不能与她翻脸,于是你默默纵容了这件事。但你却对我说有人造谣祁芙打算和人私奔,事实上姜莘并不知道这些事,唯一认为这件事存在的人,就是你。”
“既然我选了纵容,我就更不可能害了祁芙。”月娘狡辩道。
“只可惜祁芙十六岁挂牌,至今六年过去已二十二岁有余。我向北山高进宝查证过,他家中七房小妾,有五房都是从你这妙音坊赎回。我想,这就是祁芙年华老去前的最后价值,为你再赚上一笔赎身的费用。”红鹤冷冷地说道:“可她却拒绝了,她抗拒不从,高进宝性情暴躁,绝不是她能忍受的男人,她不甘心自己再被卖入另一所无形的牢狱中。”
“你却将她的抗拒归纳于她和藏在她身边的男人。”红鹤淡淡地瞟了白骅一眼,对方眼神空洞里躺在地上。她接着对月娘说道:“性格偏执的你决定报复,你将毒物注入祁芙每日要服用的养颜丸中,在祁芙服下毒物的当晚,同时你当晚去揭穿了白骅的身份威胁他赶紧离开。否则你会报官。其实你不过是想利用白骅做一个替死鬼罢了。”
“然后呢?”月娘面无表情地说。
“白骅生性懦弱,被突然揭破身份来不及细想。他换回了男装,在临走之时也许是不放心,也许是心存留恋,无论如何他打算去祁芙的房中看看,或者也是想去道别。没想到正巧撞见在梦行的班翀。白骅不知班翀在梦行,慌乱之下只好假装自己也是喝醉酒的客人走错了楼层,告诉班翀自己在二楼。哪知班翀竟然径直地走进了祁芙的房间。他眼看班翀推门走进放着祁芙尸身的房间,才发现对方在梦行。我想也许当时祁芙是毒发倒在地上,而并非床榻上,因此当日所带的金钗也无意间掉在了床下。班翀先上了床,睡在床榻内侧。接着白骅走进房间发现了祁芙的尸体倒在地上,他大惊失色,突然明白为何月娘要威胁自己离开。”
“因此我没有离开。”白骅说:“如果我走,众人皆会认为我是凶手。我躲了起来,躲在妙音坊堆放杂物的库房里,每日夜里去厨房找些吃食。”
“可月娘却认为厨房里进了老鼠。”红鹤挑眉道。
“那姜莘小娘子又是为何要死?”
“因为我去姜莘房中找到了她,将一切都告知于她。”白骅说道:“我男扮女装,又写了那些信去威胁过红鹤,我才是最大的嫌疑人。因此我将事情都告诉了姜莘,姜莘也觉得月娘是杀害祁芙的凶手。”
“月娘发现了你从姜莘房中出来?”红鹤问道。
“是,不过我跑了。她不知我躲在何处。”
“所以她只能先下手杀掉姜莘。”红鹤转向月娘,厉声道:“你身形高大肥壮,臂力定不输男人。若这妙音坊一人能用匕首将人割喉深至颈骨,那人一定是你。”
月娘脸色漠然,却依然在狡辩:“这都是你的推理罢了。”
“证据在此。”毛虎带着两名不良人匆匆地走过来递上一瓶白色瓷瓶:“我想这就是毒杀祁芙的毒物。就藏在这妇人的床下。”
红鹤接过来看了看:“需先交给范仵作验证。”
月娘脸色惨白。
“再搜她身。”红鹤说道。
两名不良将月娘按住,毛虎蹲下去在她怀中摸索,从她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这可是你杀害姜莘的凶器?”红鹤冷言说道。
月娘将脸别过一边,片刻后恶狠狠地说:“我为她不计代价地付出,她却不愿听我的话。既然我真心为她好,她却不乐意,我也可以毁了她。”。第二日,狱役来报,月娘当晚在地牢中自缢身亡。
“你是如何知道,白骅男扮女装的?”巫柯好奇地问。
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巫柯和毛虎,燕林等人都在县衙后院的花园中饮茶聊天。
“要多亏了燕大人的那杯雌雄同株千年老树茶。”红鹤朗声笑道:“我原本也想不明白,是被他无意中的话点醒。姜莘说白骅矮小又瘦弱,所以他想要扮成一个女子是很容易的事,他只需要掩盖自己的嗓音,日日擦着铅粉描眉即可。我们当日辨人只找了在场的男子,却遗漏了妙音坊中女人。”
“范仵作确认了月娘房中的毒物和祁芙所中毒物是同种。”
“这是证据确凿了。”毛虎颔首:“她死得不冤。”
“为何白骅要将祁芙的尸身从地上抬到床上去?”巫柯疑惑不解。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顺势陷害于班翀,混淆官府的视线。一个醉汉身边有一名死去的青楼女子,很容易被诬陷成功。”红鹤说道:“他自己被月娘诬陷,所以也找班翀做自己的替死鬼。”
“所以他并没有着急离开,既然有了替死鬼,他突然离开可能会暴露身份。”
“姜小娘子来的那天,我们并没有怀疑到婢女的头上。我想他是在暗处远远地看着发现了姜莘,自然也知道了她为何来此。再加上众人散去后,姜莘和画师将他的画像描绘了下来之后,这白骅在夜深之时才跑去姜小娘子的房间解释。”
“可惜被月娘发现了。”毛虎说:“真是个禽兽。妙音坊的婢女说月娘每月都有几天会不睡觉,在游廊里来回穿梭,窥视小娘子们的私隐。平时也是想进谁的房间就直接闯进去,若发现锁了门就会大发雷霆,大家都苦不堪言。可惜了那两名小娘子可都是正娇滴滴美好的年纪。”
“那白骅也是个奇人。”巫柯转言感叹道。
“白骅自小丧母,又被阿耶遗弃在乡下。他虽然后来被接回阿耶身边学医,却没能继承阿耶的医馆,而是在长安做了一名穷困的游医。我想白骅的极端也许与他从小的遭遇有关,因此也让祁芙误会了他杀害了一名粮商。其实他不过是一名懦弱的小人罢了。”
“也许,当时只有祁芙对他最好,他们重遇时刚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令他混淆了自己的感情。”
巫柯遗憾地说道:“爱真能将人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并不是爱。”红鹤瞟了一眼在远处正在表演连续一百个踢球的班翀,淡淡地说道:“是他的执念罢了。”
第四卷 第一章 山神的诅咒
狂风在山间咆哮,似要将遮挡在牛舆上的油布撕破。几辆牛舆艰难地行走在山路上,窗外暴雨顷刻而至,一辆牛舆内,红鹤,苗儿与白蕙兰对坐榻上,山神节将近,红鹤陪母亲北上老家省亲,回新会的路中就遇到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雨。
“我刚刚问过了车夫,再走上一段山路就能进新会县道,阿娘不必焦急。”红鹤为白蕙兰递上一块新鲜甜瓜:“此处已是新会县境内,想必今晚就能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睡榻上了。”
“这几日赶路实在是腰酸背痛,双腿麻木。”白蕙兰拢了拢盖在身上的厚毯,撩开帘子向外张望,眼中尽是忧虑:“不知这样的天气,我们是否真的能在今夜赶回新会县。”
“夫人,让苗儿来帮你捏捏腿。”苗儿起身改半坐在地上,轻轻揉着白蕙兰的腿部。
此时赶牛的车夫过来,穿蓑衣站在牛舆外,恭恭敬敬地说:“夫人,小娘子,前面的桥断了,恐怕我们现在得改道。”
“断得这样巧?”红鹤皱眉道:“待我下去看看。”说罢,她也不管白蕙兰阻扰,径直地跳下车,接过车夫递过来的油纸伞。
可是那楠竹纸伞在暴雨中却并无半分用处,反而将持着它的人吹得东倒西歪,红鹤干脆将伞丢下,雨粒打得人睁不开眼,她只能将手架在眼前走上前去看。前面那处断桥架在两座山崖之间,只剩下两头的断木被绳索绑着在空中被狂风肆虐,截断处的残木撞在山壁的岩石发出声声巨响。山崖之间灰雾弥漫,深不见底,似乎隔着万丈深渊。
“改道需用多久?”红鹤转身问那车夫。
“需先下山,从山底寻路过去后再上山,这段山路我也是第一次走,这一下一上,不过按我们之前上山的路程粗略地算下来大概要多半日路程。”车夫恭敬地说:“小娘子,今夜雨大,下山的路途艰险,若要冒雨前行,恐怕半日也走不了多远。”
红鹤抬眼看看山峦高处之间挤满的滚滚乌云,这暴雨一时半刻确实停不下来。
“刚才走过来时,我看这附近有家山头的农户亮着灯,想来是山中果农,不如你先前去借宿,让我们在此逗留一夜,等明日雨停再动身。”红鹤对那名车夫说道:“将牛舆留在此地,有消息了再来复命。”
那车夫颔首领命,提着灯笼前去,红鹤浑身湿漉漉地跳回牛舆。白蕙兰赶紧叮嘱道:“你需先尽快换身衣裳,苗儿你快去后面的牛舆中吩咐婢女从行李箱中拿件干净的衣裳出来,可不要害了伤寒。”
“外面雨大,请阿娘和苗儿还是都呆在牛舆中为好,我一人淋湿就罢。只是今日那桥是万万不能过了,车夫已经前去打探今晚的住所,我们今天需留宿在附近的农家,劳烦阿娘再多辛苦一晚。”红鹤说罢这些,又跳下车,吩咐后面牛舆的车夫与衙役先将两辆牛舆撵到安全处,再合力将几块大石头合力搬到断桥前。
“这样,就不会有行人因暴雨视线不清而掉落山崖。”红鹤拍拍手说道。
回到舆厢中,白蕙兰已烧好一壶热茶,催促她尽快饮下,又将盖在自己腿上的软棉毯子递过来。
“等到了农家,找到避雨的地方我再换下这身衣裳。”红鹤将脸上的水抹去,披上毯子,端起茶盏感叹道:“真希望此时就能吃上一碗热乎乎的偃月馄饨。”
“等明日到了县衙,我就亲手给鹤儿包上一碗。”白蕙兰慈爱地说。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雷声越来越大,阵阵惊雷仿佛贴在牛舆的席棚顶上炸开,惊得苗儿浑身颤栗,她踡缩在舆板上,用手捂住耳朵。白蕙兰赶紧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肩膀,将她安抚下来。众人又说了半响的话过后白蕙兰才疑虑地问:“鹤儿,那农户住处可是离得很远么?为何你的车夫去了甚久还没回来?”
“并不太远。阿娘不必担忧,想来是风雨过大,车夫走慢了一些。”红鹤出言安慰道,一边掀开帘子,阴冷中一阵寒风夹带着雨粒袭拍在她的脸上,山林间浓雾色弥漫,挡住了原本就不多的天光,这雨势越发大了。一行人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只听见牛舆外有人说话,红鹤再将帘子掀开,一名穿蓑衣带雨帽的车夫站在窗外:“小娘子,赵内去了多时还没回来,天黑路滑,别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如让属下也前去寻他。”
赵内便是那车夫的名字。
红鹤点点头,说道:“劳烦了。”
“该不会是崴了脚。”白蕙兰猜测道:“还好回程时你外祖母强行督促我们带了足够多的人手,否则遇到这样的天气,单靠县衙中几名衙役和婢女又如何护你我周全?不过随车的那几名车夫是白府家丁,从前都是军中兵将出身,身手强健,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白蕙兰出身武将世家,祖父白玉洲官拜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白家儿孙均在军中有官职,白府的下人自然不能等同于普通大户人家的家奴杂役。
不料半个时辰之后,那车夫竟神色仓皇地跑了回来。
“小娘子……那赵内他……他……死在农舍中。”车夫在牛舆外说,他手中灯笼油纸已破碎,灯火熄灭,身上的蓑衣破烂,两处膝盖均有污泥,想来在路上不慎摔过跤。
白蕙兰的脸色唰地惨白,颤声问道:“是如何死的?”
车夫面露难色,说道:“赵内的死状诡异……属下,属下实在无法详细描述出来。想来是死于剑伤,因为他胸口正是插着一把铁剑。”
“那农舍中可有歹人?”红鹤问道。
“农舍中无人。”车夫回答:“只有赵内的尸首……与烛火纸钱。”
白蕙兰又轻轻惊呼一声。
红鹤沉吟片刻,即说:“你也是白家的家丁?”
“属下夏学启,白府侍卫长。”那名车夫干练地说道,他已迅速从惊慌中恢复过来。
“那么就劳烦夏侍卫长与我再同去农舍查探,不过在此之前,你需提醒剩下的侍卫护好这牛舆。”
“那是自然。”夏学启说罢,转身安排去了。
“鹤儿,你别……”白蕙兰想要阻拦她。红鹤将毯子丢给苗儿,匆忙地跳下牛舆,冲进了夜雨之中。
山路曲折,夏学启与红鹤各自挑了一盏油纸灯笼一前一后地走在山路上,红鹤披着侍卫的蓑衣,带着雨帽仍感到浑身发冷。两人一路无话,在夜雨中,远处山顶那户农家的微弱灯火如同鬼火般在雨雾里时隐时现。约莫走了一刻钟,眼前终于出现一处残破的农家小院,用竹篱围绕着三间草屋,红鹤在远处见到的灯光则是从最中间的那间房子透出来的。
“赵内在何处?”红鹤沉声问道。
“就在中间那处草屋中。”红鹤在夏学启的指引下,步入草屋,顿时大吃一惊。
房间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张老木桌案,地上一个破旧的铜盆里,残余着一些没能烧尽的纸钱元宝,三只手臂粗的白烛已燃烧过半,将房间照得透亮。想来他们先前在路上看到的,就是这些白烛的光亮。
那赵内就平放在桌案上,双眼紧闭,胸前插着一把普通的铁剑,看模样是一剑毙命。他双手被放在在腹部,手掌下按着一封信。
红鹤上前,一把将信取下查看——
辛未月,己丑日,木咒。
这是什么意思?红鹤百思不得其解。
第四卷 第二章
“辛未月,己丑日,那不就是在明日?”夏学启看了信上的字,若有所思地说。
“可何为木咒?这跟木又有何关系?”红鹤大惑不解道。
“这我也参不透。”夏学启愧疚地摇摇头。
“这位赵内也是你们白府的侍卫?”红鹤问道。
“是,老夫人吩咐说娘子此次南下回府路途多有匪类,因此随行的人都是曾经从军的侍卫。”夏学启说着,一双鹰眼泛红,透着恨意:“我定要抓住那歹人,为赵兄报仇。”
红鹤沉吟片刻,又走出草屋,门外的暴雨已冲掉一切,也冲掉他们来时走过的痕迹。
“我先留在此处,你原路返回派两人过来看住赵内的尸身,此处已是凶案现场,不能再用来过夜。你告诉大家今晚只能在牛舆中避雨过夜,待雨停后我们回到新会再派遣人前来调查。凶手在行凶过后只怕还在附近走不远,可惜大雨会将他的脚印全数冲掉。你要小心为上,暴雨滂沱,切不可因为心急抓人去搜索山林,反而将自己置于了险境。”她又出言安慰道:“但你不必太过忧心,相信你和我合力定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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