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杯酒
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儿——她?的胆子,似乎比刚来的时候大了不少。
俩人谁也没理谁,就这么等吃完了饭,春嬷嬷又端了一盏雪芋奶羹上来,细腻的芋头泥和鲜奶搅匀,再?淋上桂花蜜,滋味香甜无比。
沈椿用?调羹搅了搅,正要开动,谢钰又轻轻问了句:“只你一碗,没准备我的份儿吗?”
这就是故意找茬了,他平时一口甜食都不碰的。
沈椿把甜点?往他面?前推了推,眼睛不想看他:“这份你吃好了,我让人重做一份儿。”
谢钰不过是逗她?和自己多说几句话,见她?这般,他又重新把白瓷碗推回去:“罢了,你吃吧,剩下的给我。”
沈椿这回没忍住,皱眉瞪了他一眼。
她?人生的好,生气模样也是别样可爱,谢钰唇角微翘,又忙以?拳抵唇,轻咳了声遮掩。
沈椿有意跟他较劲,故意把一碗奶羹吃的干干净净,连碗底残余的奶渍都刮干净了,一口都没给他留。
她?还给他展示了一下碗底,强调道:“我吃完了,没有剩的。”
言下之意是他想吃就让人重做吧,她?才不要顺着他被戏弄。
她?说话的时候,舌尖在唇间若隐若现,唇舌之间似乎还沾了些?奶渍,泛着诱人的晶莹色泽,谢钰出神了一瞬,轻喃了句:“无妨。”
他忽的倾身压下,将她?整个人压在了软垫上,沈椿挣扎了几下,很快被他捉住手腕,他舌尖先是沿着她?唇线细细描绘了一圈,又试探着叩开唇瓣,勾住那条试图躲闪的小舌肆意痴缠。
沈椿被他摁着亲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她?喘不上气,伸手用?力拍打他肩膀,他才低喘了声,缓缓撑起身子,还很贴心地抹去她?唇间的水渍。
他冲她?微微一笑:“甜点?味道不错。”
他想了想,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今天的事儿我不会再?提,你也别生气了,好么?”
他能说这样的话,已经是在给沈椿台阶下了,她?伤心也好,委屈也罢,都是要看谢钰脸色行事的,或许他近来对他确实多了几分宠爱,她?或许可以?仗着他的宠爱发一发小脾气,但一旦超过了他的忍耐范围,倒霉的一定是她?了。
沈椿手指绕了绕衣带,轻轻点?了点?头。
接下来要忙着回鹘公主和亲一事,谢钰又重新忙了起来,等到公主来到长?安那日,谢钰还得动身去接人。
这条早上,春嬷嬷看着沈椿,欲言又止许久,才道:“娘子,郎君跟您提过那位拓跋公主吗?”
沈椿摇了摇头,托着下巴,声音有点?闷:“他不跟我说朝上的事儿。”她?问道:“阿姆,怎么了?”
虽然之前和沈椿说闲话的下人被谢钰责罚过,但春嬷嬷也不忍心自家娘子懵然不知,她?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婢听?说,郎君和那位公主是旧识。”
她?不等沈椿开口询问便道:“当初咱们郎君在外未官的时候,曾远赴过回鹘一回,郎君不光得了回鹘可汗赏识,就连拓跋公主都对他一见钟情?,可汗还想把公主许给他呢,只是郎君那时候政务缠身,便寻了个理由推脱过去了!”
她?表情?凝重:“婢还听?说,郎君在回鹘的那段时间,都是这位公主陪着,两人说不准就有几分情?分,您多留些?神吧!”
沈椿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哦了声。
......
拓跋珠来得颇是张扬,明明礼部已经在城外派出了马车和仪仗,准备接她?入皇城赴宴,但她?偏偏就是不坐马车,带着一行护卫纵马直冲入了长?安主道,整个道上都回荡着她清脆明媚的笑声儿。
主道两边虽然设了护卫,但架不住长?安百姓看热闹的心,回鹘和国朝交好,百姓对这位回鹘公主也很是友好,不少百姓就在道路两旁等着看。
所有人听见动静传来,心痒难耐,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花貌雪肤,眼眸浅棕的少女笑盈盈地纵马而?来,这女孩虽有着异族的高鼻深目,但皮肤细腻,五官精巧,却是一副汉人长?相,结合二者之长长得,着实貌美无比。
她?额前以?红宝点?缀,脑后梳了个发髻,散下来的头发均结成小鞭儿,一身炽烈如火的长?袍,手腕和脚踝各戴了叮咚作响的赤金链子,实在是引人注目。
百姓难免议论纷纷:“这位拓跋公主不愧是草原明珠,出场都这么别具一格。”
“是啊,当真?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还有拉踩的:“不愧是女中豪杰,和长?安那些?娇柔女子
果然不同。”
在羽林卫的护送下,拓跋珠一路疾驰到皇城外,这时候谢钰和礼部官员就在门口等着,她?眼见谢钰,眼睛微亮了下,一拉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
众目睽睽之下,她?大步流星地走向谢钰,笑嘻嘻地道:“好歹咱们也沾着表亲,又有缘相识一场,这么多年你也没写封信给我,真?是太不够兄弟了!”
她?一派不拘小节的样儿,伸手要去拍打谢钰肩膀,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她?大大咧咧说出这番话,在场所有人立马意识到一件事儿——谢钰和这位公主的关系可不一般。
第035章
这次宫里?宴请回鹘使团, 因是国事,便只让众大臣出席,没让家眷陪着,沈椿就在府外等谢钰回来。
那位拓跋公主来长安不过半日, 关于她?的消息就传的满城皆知, 而且大多数都在称赞她?别具一格, 不拘小?节, 和?汉人?女子?迥异, 让春嬷嬷是提心又吊胆的。
不过沈椿觉着倒还好,既然谢钰和?那位公主几年前就认识,而且又不是没谈婚论嫁过, 俩人?要成早就成了,谢钰当时不都拒绝了吗?
而且从公主那边儿看, 谢钰现在都成亲了,堂堂公主找啥样的不好,非得找一个有老婆的?
她?一向心大,就算春嬷嬷说得严重?,她?也没怎么当回事儿。
沈椿提着灯等了会儿, 就见谢钰骑马回来了,她?咧开嘴正要迎上去,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 脚步忽然顿住了。
——谢钰身后?跟着回鹘使团和?几个礼部官员,除了这些人?之?外, 还有个打扮极为耀眼?的异族少女。
不用人?介绍,沈椿就猜出了这女孩的身份, 这必然就是那位搅得满城风雨的拓跋珠。
谢钰居然把拓跋珠带回了家里??
谢钰甚至没有事先打过招呼,沈椿不知所措片刻, 下意识地看了眼?拓跋珠,又转头看向谢钰,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拓跋珠把她?的神?情瞧了个真切,她?眼?珠子?转了转,抢先一步笑嘻嘻地道?:“这位想必就是谢夫人?了,幸会幸会。”
她?眼?里?盛满了笑,瞧着天真活泼:“我?想来谢家宗祠看看,所以就让谢三郎带我?来了,姐姐不会介意吧?”
这话说的更让人?摸不着头脑,她?是什么身份,既非谢家人?,又非谢家妇,谢钰为什么要带她?来看谢家宗祠?
她?还这么亲昵地叫他谢三郎,就连沈椿这个当妻子?的,都没有这么称呼过谢钰。
沈椿心里?开始发堵。
她?之?前所想的被推翻,两人?都这么多年没见了,居然还这么亲近吗?
拓跋珠这几句话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挑衅,但她?语气轻快活泼,倒不像是在挤兑人?,似乎只是单纯的心直口快,要是沈椿这时候发作,反而显得小?气了。
幸好谢钰在旁皱了下眉,嗓音冷淡地开口解释:“拓跋公主的祖母是谢氏女,那位姑祖母自远嫁回鹘之?后?,便再未回过故乡,如今她?已年迈,所以令拓跋公主来谢府宗祠上柱香,也算是对祖宗有个交代。”
方才宫宴结束,拓跋珠提出要去谢家宗祠代祖母上香,皇上索性?把这活儿甩给?谢钰了。
他又转向拓跋珠,很直接地道?:“公主称我?职位便可。”
拓跋珠笑意微顿了下,告饶地摆了摆手:“好嘛好嘛,是我?错了,以后?唤你谢府尹就是。”
她?很是大方地道?:“我?在回鹘直来直去惯了,和?谢府尹又是旧相识,早就拿你当兄弟一般,有什么话说的不对,还请你见谅。”她?水盈盈的大眼?从谢钰身上一掠而过,笑道?:“还劳烦谢府尹带我?去宗祠上香,对了,今晚上我?和?使团怕是要在谢府过夜了,谢府尹费心。”
就算拓跋珠和?谢氏沾亲带故,但由谢钰带她?去谢氏宗祠,总归还是过于暧昧了,方才一直没说话的沈椿终于开了口,她?摸了摸脑袋,一头雾水:“你和?谢钰是兄弟...可你不是女的吗?”
她?边说边忍不住往拓跋珠的胸口和?身下看了眼?,神?情十分不解,似乎被闹糊涂了。
方才宫宴的时候,拓跋珠便和?谢钰‘称兄道?弟’,宫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打着‘兄弟’的旗号频频说一些暧昧言语,大家只当这异族公主性?格豪迈,也不以为怪,谢钰屡次制止,反倒让人?觉得他不近人?情。
没想到沈椿居然无意中点破实质,众人?一想,也的确觉着不妥,你拓跋珠再怎么豪迈也是个女的啊,还真能和?谢钰当了兄弟不成?!
从进城到现在,拓跋珠脸上的笑终于僵了下,谢钰原本冷淡的神?情却?终于缓了缓,赞许地瞧了沈椿一眼?,站到妻子?身边儿之?后?,他才对拓跋珠道?:“我?已命人?去请母亲,便由母亲陪公主去上香吧。”
他很自然地牵起沈椿的手:“内子?经不得风寒,我?先带她?回去了。”
以他的身份,也无需太给?拓跋珠颜面,冲她?略一颔首,便牵着沈椿回去了。
拓跋珠目光在两人相扣的手上定了会儿,眼?底渐渐露出一点锐利的阴沉,不过等到长公主出来,她?又变成了那张活泼明媚的面容,陪着端严威风的长公主说话逗趣儿。
......
谢钰显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握了握沈椿的手,拧眉道?:“怎么不带暖炉出来?”
他边说边解下大氅,把沈椿从头到尾裹了个严实。
沈椿道:“我嫌那玩意沉甸甸的麻烦,以为你马上回来了,所以就没带。”
她?冻的有点鼻塞,用力吸了几下,才咕哝道:“非得让那个拓跋公主在家里?过夜吗?能不能让她上完香就走啊?”
她?当然知道?没戏,但她?等了大半天才等到谢钰回来,结果他身后?还带了个女的,那女人?上来就给?沈椿一通挤兑,她?一时没忍住,发了一句牢骚。
谢钰显然并不能理解她?的小?女孩心思?,听她?讲话这般没分寸,他拧了拧眉:“她?背后?毕竟跟着回鹘使团,难道?让谢府把整个回鹘使团都撵出去?往日叮嘱过你的都忘了吗?这话是该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吗?”
他面色微沉,声音也冷淡下来:“不得无理取闹。”
沈椿在风口冻了半天,本来只是夫妻间抱怨一句,谢钰劝慰两句也就好了,没想到挨了他这一通数落。
她?这几天还真是脾气见长,见他这样凶自己,她?扁了扁嘴巴,怨念地看了他一眼?,居然甩开他先一步回了寝院。
谢钰:“...”真是娇纵太过。
还没等谢钰想好怎么让她?老实点,没想到沈椿一进屋里?,被热气一激,身上一时冷汗一时热汗的,居然弯腰直接吐了出来。
这下谢钰顾不得和?她?置气,忙把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又命人?请医女过来为她?诊治。
幸好她?只是受了点风寒,医女为她?开了一剂发汗的药,喝完睡下之?后?,第二日早上便觉得身子?好多了,只是小?寒过后?,身子?难免疲乏。
沈椿有气无力地道?:“之?前在乡下的时候,天气那么冷,屋里?就一个破炉子?我?也没生病,没想到才过几天富贵日子?就倒下了,你说我?是不是天生穷命,消受不了好日子?啊?”
她?最?近看的书多,还学会了发散思?维:“之?前陪婆母听戏,王宝钏嫁给?薛平贵之?后?受了十八年的苦,等薛平贵发迹之?后?当上了西凉王,她?享了十八天的福就去世了,我?这个命会不会像王宝钏一样,只能吃苦,不能享福啊?”
谢钰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发烧,才薄斥道?:“还敢胡说八道?。”
联想到最?近的事儿,沈椿幽幽地道?:“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呢,戏文上就是这么写的,薛平贵后?来还娶了个身份高?贵的公主,当了西凉国驸马...”她?忽然哎呀了声:“会不会是薛平贵为了能顺利娶到公主,故意把王宝钏给?害了啊!”
谢钰当真不知她?这个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捏了捏眉心:
“戏文不过是杜撰的,最?初来源是薛仁贵和?其妻子?柳氏,薛家和?柳家同为望族,门当户对,据传两人?婚后?感情甚笃。”
沈椿一脸恹恹,还不忘顶嘴:“原来感情好也是因为两人?出身都好啊。”
谢钰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下人?传话:“小?公爷,回鹘使团今日本来要从谢府离开,包裹公主在内,使团中有几人?的身子?不适,怕是昨夜吃坏了什么东西,请您过去一趟呢。”
谢钰微微拧了下眉:“具体是怎么回事?”
照管回鹘使团是谢钰的职责,即便知道?这事儿有猫腻,他也不能撂开手不管。
他目光在卧榻的沈椿身上停了停,难得迟疑片刻,才伸手帮沈椿掖了掖被角,起身道?:“罢了,等我?出去再说。”
沈椿不顾身上发软,一咕噜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谢钰却?转眼?出了门。
春嬷嬷忙过来按住她?:“我?的娘子?诶,您这是干什么?您还没发汗了,小?心病情加重?!”
从昨晚上见到拓跋珠的第一眼?起,沈椿就能感受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敌意,她?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能瞧出来这事儿有蹊跷,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
拓跋珠明知道?自己生病,还要故意挑在这个时候把谢钰从她?身边叫走,这又是一次明目张胆地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