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梦境摇晃。
庄篱感觉到有人在推她,一惊,她真睡着了,现在并不是真的能安睡的时候。
她伸手捏住小童的鼻子:“李余,该醒了。”
这不是她的梦境,要想退出去,需要主人醒来。
伴着她的动作,安睡的小童睁开眼:“你——”
视线崩塌。
庄篱睁开眼,昏昏中看到周景云贴近的脸,她下意识绷紧了身子,抬起手。
坐在床边的春月忙扶住她的胳膊。
“少夫人,怎么了?”她不安地问。
原本要伸手的周景云收回手,皱眉问:“还好吧?”
庄篱缓口气,视线变得清晰,看外边已经暮色沉沉,说:“我只是午后小憩一会儿,怎么睡沉了。”又嗔怪春月,“也不叫醒我。”
少夫人多睡会儿也正常,春月心想,下午也无事,她想着吃晚饭前半个时辰叫醒少夫人,没想到世子回来了,听到少夫人在睡觉,就猛地冲进来,摇着少夫人要叫醒……
猛地把睡着的人叫醒,会让人魇住的。
春月有些不满,世子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觉得家里都在忙,当儿媳的躺着睡觉不好?
如果是以前,春月也会这么想,但现在么,她有些不高兴地抿了抿嘴。
有话好好说嘛。
“奴婢看着时间呢。”她对庄篱说,毫不掩饰委屈,“夫人那边忙,让少夫人吃了饭再过去。”
庄篱笑了笑,再看周景云。
周景云没在意婢女说了什么,只说:“冬天日短夜长,别睡那么多。”
庄篱说声是:“我知道了,下次不会。”
周景云看她一眼,轻声说:“准备吃饭吧,吃完了去母亲那边看看。”
庄篱点点头,周景云转身出去了。
春月扶着庄篱,似乎要跟周景云的话作对:“少夫人,再躺一会儿吧,慢慢起,仔细头晕。”
庄篱笑了,撑着身子坐起来:“没事,哪有那么娇弱。”
难道不是一直都娇弱,春月嗔怪她一眼,没有再劝,小心扶着她,忽地看到随着起身庄篱裙子上滑下一只簪子。
“怎么掉这里了。”她说,伸手去捡。
小憩的时候虽然没有解了发髻,但卸下了钗环,怎么还遗留了一支银簪?
庄篱已经伸手拿起来,对她笑了笑:“头发多遗漏了。”
这支簪子不大,簪尾是一片海棠花,小小一片,的确很不起眼,春月没有再问,给站起来的庄篱整理衣袍,又去取衣架上的外衫。
庄篱低头看手里的簪子,睡觉的时候她一直藏在手里,适才被惊醒的时候,她也攥紧了。
虽然这支簪子小小一支,比不上匕首锋利,但加上她的异术,簪子在要伤害她的人眼里也能变成长刀利剑……
足够自保,也能伤人。
庄篱垂下视线,将簪子插在头上。
……
……
余庆堂,蔡掌柜推开门,看到上官月坐在室内,似乎若有所思,又浮现笑容。
“公子,没睡?”他忍不住问。
上官月最近来余庆堂很勤,几乎每个下午都过来,来了之后就找个地方睡觉。
其实虽然不允许进公主府,上官家也不敢收留上官月,但上官驸马在城中也给置办了宅子。
只是自从瑞伯去世后,公子更警惕了,睡觉都只来余庆堂。
这里是他亲手创立的,这里的也都是曾经追随太子,死也不放弃的人。
“睡了。”上官月说,笑意在眼中散开,“还做了个梦。”
他没有梦到白篱,一直还有些不安,不知道睡觉有没有帮到她,不知道还需不需要帮她。
而那个东阳侯夫人在深宅之中,也不是他随便就能见到,见到了也不一定就能有白篱附身。
所以干脆他还是按照先前的时间过来睡觉了。
果然这一次在梦醒的那一刻,见到了白篱。
就如同第一次那样,她掐他的脸,对他一笑消散了。
这说明她果然来他梦里了。
可惜时间太短。
可惜也没能说话。
可惜也没能问她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公子?”蔡掌柜看着上官月的表情变幻,忍不住问,“还好吧?”
怎么古古怪怪的,他不由想起先前有一次瑞伯说公子睡觉做梦梦魇了。
上官月站起来:“好,好的很。”说罢向外走,“我去趟公主府。”
蔡掌柜问:“见驸马吗?驸马这几日在上官府,过年期间回公主府。”
上官月哦了声:“我去见公主,商议一下藉着年节,认下我的事。”又转头看蔡掌柜,“看着驸马那边,别让他发现。”
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公主认下驸马的儿子,商议的人却是公主和这个孩子,还要避着驸马,蔡松年应声是。
没办法,谁让公子不是真的驸马儿子呢。
“恭喜公子。”他又笑着说,神情些许感慨,“以后能跟着公主进出宫廷了。”
虽然不是以皇室子弟的身份,但十几年了,终于又能踏入宫廷了。
距离恢复身份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伴着越来越浓的爆竹声,东阳侯府成家在外的公子们带着妻子儿女在大年夜前一天赶了回来。
东阳侯夫人的屋子里人都挤满了,以往在夫人身边伺候的姨娘们都只能站在廊檐下。
周景云跟弟兄们叙旧,晚上彻夜长谈,后半夜才回来。
似乎是怕吵醒她,睡在外间的胡床上。
寝室床帐内庄篱想,如果真怕吵醒她,为什么不睡在书房?
庄篱没有起身唤他回床上睡。
第二天大年夜到了,二老爷三老爷一家也都过来祭祖,男人们祭拜,夫人们带着各自的儿媳供奉祭品。
紧跟在东阳侯夫人身边的自然是庄篱,两个庶子儿媳乖巧地落后一步。
祭祀结束,吃过年夜饭,便是放烟火,站在院子里,除了看到自家,还能看到整个京城宛如笼罩在烟火中。
东阳侯夫人怕声响烟熏火燎没有出去,坐在屋子里也能感受窗外火红一片,看着看着忽地抬手擦泪。
“哎呦夫人大过年,您这是怎么了?”许妈妈忙说。
婢女们也都出去看热闹了,藉着外边的爆竹声,东阳侯夫人轻叹一口气。
“你不知道,在祠堂看着她递给我祭品,我心里……”她说,拉着许妈妈的手,眼圈又红了,“九年了,站在祠堂里,我身边算是齐全了,我们景云不会孤老了。”
许妈妈嗔怪说:“这不是该高兴嘛,哭什么。”说着自己眼泪也落下来。
东阳侯夫人呸了她一声:“你不是也哭。”
正说话,门帘响动,伴着周九娘的声音“母亲,这个小烟花给你看。”又对外招呼,“嫂嫂,你拿好了,还没燃尽吧。”
随着说话,周九娘跑进来,婢女们掀起帘子,庄篱手中拎着一支竹棍,悬着一只地老鼠烟花,正在刺溜留转动,发散着明媚的光芒。
许妈妈哎呦两声“别烧伤了手。”
东阳侯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真是胡闹,景云也不管你。”
周九娘笑着说:“是世子哥哥给嫂子的。”说着想要伸手,“让我拎着。”
庄篱当然不会真让孩子玩,笑说:“一会儿让世子给你从百花架上摘一个烟花。”
百花架上的烟花比地老鼠好看多了,周九娘高兴拍手,迫不及待冲出去。
庄篱则对东阳侯夫人一笑,耐心等地老鼠燃尽:“这个声音小,花色也好看。”
东阳侯夫人没有再斥责她,也没有移开视线,看着那刺溜转圈的地老鼠燃尽,许妈妈笑着伸手接过竹棍“少夫人可别纵着九娘子,一会儿该让你放烟花了。”
庄篱一笑:“有世子看着呢。”说罢对东阳侯夫人一礼,“母亲我出去了。”
“等一下。”
东阳侯夫人突然说。
庄篱有些意外,许妈妈显然也有些惊讶,都看过去,见东阳侯夫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
“给你。”她说。
什么?庄篱迟疑一下,许妈妈已经回过神忙上前接过,塞给庄篱。
“第一次在家过年,给你的,压岁钱。”东阳侯夫人说,说罢转开视线端起茶杯喝茶。
庄篱看着塞到手里的荷包,抿了抿嘴,屈膝施礼:“多谢母亲。”
许妈妈对她笑着说:“少夫人快出去玩吧。”
庄篱便退了出去,站在屋檐下婢女们身后,微微出神。
周景云在院子里给几个兄弟递烟花,视线落在门口,隔着婢女们与她视线相对。
庄篱笑了笑。
周景云也笑了笑,移开视线。
这两天他们之间似乎只有视线交流。
庄篱低下头看着手中握着的东阳侯夫人塞给的荷包,能受到里面装着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