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篱梦 第20章

作者:希行 标签: 婚恋 古代言情

  上官月与他的楼船一样,晚上才会出现,游荡在金水河,白日里从不出现,这一次先是被京兆府传问,又被李十郎拉来赔礼道歉。

  诸人再次笑起来,李十郎挥袖许诺包了一船的酒水,正笑闹着,门外有仆从驳驳敲门。

  “小郎,阿爷让你回家去。”门外声音说。

  听到这话,厅内好几个公子要骂出声。

  以为是自己家的仆从,不就是一个小女妓死了,长辈竟然要打断他们交游!真是有失颜面,待门被拉开,定睛一看来人,又都安静下来。

  这是上官月的仆从,年纪快五十了,唤作瑞伯。

  上官月哦了声,站起来。

  章九郎和李十郎等人也跟着站起来。

  “小郎,受累你要被驸马训斥了。”章九郎说。

  上官月哈了声:“这是好事啊,如不然我怎么能见父亲一面?”说到这里又眼神转动,嘻嘻笑,“应该谢那小娘子,那小娘子叫什么来着?”

  章九郎等人顿时大笑。

  这个外室子虽然被上官家认了,但因为公主暴怒始终不能入族谱,也没资格住在公主府,上官驸马也不能轻易见儿子。

  如今儿子牵涉到人命案,当父亲的总要见一见,问一问,公主也不好阻拦。

  “管她叫什么呢。”李十郎笑说,将上官月一推,“快去快去,早去早回,莫耽搁了晚上开船。”

  上官月哈哈一笑“放心放心。”说罢向外走去,瑞伯低头在前开门。

  “我爹还是在后门等我?”

  “是。”

第二十四章 目视

  伴着这两句对话上官月走了出去,门重新关上隔绝了身影。

  章九郎啧了一声:“当个驸马也是不容易,见儿子都要在后门。”

  薛四公子则是有些羡慕:“有爹如同没爹,该有的都有,还没人管,真是逍遥自在。”

  就算公主暴怒,也没能阻住这个外室子归了上官姓氏,因为公主无子,所以理亏,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真让上官驸马绝后。

  所以上官小郎就算不能进公主府,但走出去也是堂堂正正的上官子弟,没人敢欺负。

  要不然怎么能拥有一座楼船,奢靡华丽,日进斗金。

  公主能做的也只是扛着不让入族谱,最初期待自己生一个,眼看着生不出来,又喊着要过继一个。

  李十郎浮肿的眼眯了眯:“我看他的逍遥日子也要到头了。”

  其他人忙询问“怎么说?”

  李十郎压低声音:“金玉公主要的过继或许能成。”

  能成吗?

  上官驸马有亲儿子,怎么会要其他人?

  金玉公主是新帝的同胞姐姐,盛宠无比,但就算再盛宠也不能真逼着上官驸马不要自己的儿子,认别人的儿子吧。

  李十郎似笑非笑,伸手向上指了指:“有圣人做表率的话,驸马又如何?”

  圣人做表率!

  章九郎啪一声拍手“这么说,陛下要过继儿子?”

  其他人也回过神,是了,皇帝一直没生出儿子,只有王府时候生养的三个女儿。

  私下有传言说蒋后当年让御医给长阳王绝了子孙根。

  国朝安稳了,皇帝虽然才四十多岁,但也不得不考虑后继人的问题了。

  如果皇帝都能过继,公主到时候说肖仿,驸马总不能去触圣人的霉头吧。

  真惹怒了皇帝,抄了他们上官家也不过一句话。

  要是上官驸马过继了儿子,有公主撑腰,那上官月这个外室子什么都捞不到了。

  “可怜。”薛四公子说,“真要没爹了,什么都没了。”

  别说外室子了,他父亲是个次子就很吃亏,还好祖母一直贴补。

  李十郎眼神闪烁,真要没爹了,也是好事。

  对他来说是好事。

  那座楼船,就可以抢过来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更高兴。

  “别管人家家事了。”他招呼诸人,“咱们有的玩就好,走走,手痒了,先去青门,斗鸡去去晦气。”

  这话得到诸人的赞同,公子们勾肩搭背向外涌去。

  李十郎被自己家的仆从唤住,低声说:“公子,钱花完了。”

  李十郎皱眉“不是还有一匣子马蹄金吗?”

  仆从低声说:“公子您昨晚输了。”

  哦,是了,李十郎拍了拍昏昏的头,那花小娘还跟他要钱,真是好笑,她一个妓女有什么钱,人都是他的,她的钱自然也是他的。

  只可惜那一匣金子花完了都没翻身。

  不过,无妨,不就是钱嘛。

  “拿着我父亲的帖子,带着金吾卫,去东市随便找家铺子查查。”李十郎摆手说,“拿来钱我用。”

  仆从应声是,显然这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熟练地转身就去了。

  ……

  ……

  马车摇摇晃晃向朱雀大街去。

  上官月靠坐在车内,避开了日光,他面容舒展,原本轻浮的眉眼也多了几分沉静。

  “归根覆命,畅怀无忧。”他忽然说,“人情未有之时与人情返无之后不亦无别乎?无别而沉溺于情、悲不欲生,不亦愚乎?”

  念完又啧啧两声。

  “周世子果然不一般。”

  旁边坐着的瑞伯不解:“小郎在说什么?”

  上官月说:“老聃,你知道老聃在母亲死后不仅不悲伤还很开心吗?”

  瑞伯摇头:“老奴不知道。”又皱眉,“哪有丧母而开心的?这还是人吗?”

  上官月哈哈笑:“对对,不是人,他们是东西,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瑞伯再次挠头,他只认识几个字,老子庄子什么的没读过,不懂这些话了。

  对于不学无术的上官月能侃侃而谈也没有惊讶。

  他只疑惑地摸了摸耳朵,那这跟周世子不一般有什么关系?

  ……

  ……

  金玉公主府在宣阳坊。

  这边皆是高墙华宅,马车沿着一堵围墙走了半日,看到一角小门才停下。

  虽然这边不是正门,但亦有三个青衣仆从守着,或者坐或者站在说笑闲谈,看到这辆不起眼的马车便冷了脸,准备喝斥驱逐。

  上官月从车中跳下来。

  看到他,青衣仆从们停下脚,脸上的凶狠也收起来,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其他动作。

  他们没有阻拦上官月走近,把头扭过去。

  上官月也不在意他们的动作。

  这是公主府的仆从,不是上官家的,能对他视而不见已经很不错了。

  迈进后门,院落僻静,但也有抄手回廊,雕刻繁杂,绿树成荫,枝蔓攀绕,其间花团紧促,可以想像内里隐隐可见的楼阁之处有怎么样的繁华奢靡。

  回廊下坐着一人,正在捧着一卷书在读,旁边摆着茶台,泥炉上铜壶滚滚,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上官驸马名学,字天行,今年四十五岁,肤色白皙,目光明亮,身材挺拔,穿着一身宝蓝锦袍,很是俊朗,可以想像年轻时候的风姿。

  看到上官月,他皱起眉头:“怎么能让在眼前出了人命?”

  上官月低头做乖巧状:“一时没看住。”

  上官学皱着眉:“虽然与你无关,但到底是人命,以后不可再沾染,否则这楼船也容不下你了。”

  上官月施礼应声是。

  训完话,似乎也没有其他的话可说,院落里安静一刻。

  “坐下说话吧。”上官学说,自己先坐下来。

  上官月应声是坐在对面,主动拎起水冲茶,听上官学问:“最近还好吧?”

  “好,吃得好睡得好。”上官月笑说。

  上官学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看到苍白的肤色,眼底的红丝,再次皱眉。

  “我是因为白天被打扰没睡,才显得精神不好。”上官月不待他说话,就笑着说,“您要是晚上见我,我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说着将茶递给上官学。

  “我闻着这茶比原来我送来的时候好,您是重新晾晒炒过了吧?”

  上官学脸上浮现笑:“鼻子真灵。”他接过茶,又示意,“你也尝尝,喜欢就拿回去点。”

  上官月将茶一饮而尽,袖子擦嘴说:“那我再送些来,您调好了我拿船上用。”

  上官学呸了声:“倒让我来为你做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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