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郭顺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安,自己也忍不住上下打量自己:“我,我知道中丞乔装了,我也没穿官服。”
张择垂目:“以你我的威名,世人皆认识,换了衣服就被认不出来,倒是丢人了。”
郭顺嘿嘿笑了,又讨好:“我哪里有什么威名,是沾了中丞的光。”
张择抬眼看他,笑了笑。
郭顺对他亦是挤出笑:“中丞,回去吧,娘娘寻你呢。”
张择哦了声,抬眼扫视街上,虽然人群拥挤,但也能察觉其间有一些不同普通民众的气息。
这就是白锳搞来的兵卫。
“不急。”他说,看着郭顺,“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郭顺忙问:“去哪里?”
张择看着他没说话。
郭顺被看的讪讪:“中丞,我不是过问你,我是想能不能帮上忙。”
张择笑了笑:“可以,正需要你帮忙,走吧。”
郭顺高兴地应声是,忽地看向张择身后,似乎这才发现周景云。
“周世子?”他有些惊讶。
周景云对他一笑:“我也可以帮上忙。”
郭顺似乎被说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此事与他有关,是我让他一起去的。”张择说,说罢迈步。
郭顺哦哦两声,忙跟上,一边陪笑说:“中丞真厉害能让周景云帮忙。”又说,“中丞,娘娘好像梦魇了,藉着给小皇子看病传了太医,其实是她没睡好。”
张择哦了声:“好,我一会儿去看看娘娘。”
“中丞不如一会儿去……哎。”郭顺要说的话突然察觉被张择说了,差点咬了舌头,哎哎两声,“那就好那就好,娘娘一直问中丞呢。”
张择一边骑马向前,一边想到什么问:“郭顺,你跟我有多久了?”
“中丞把小的从家里带出来,到今年冬天就满五年了。”郭顺说,神情感激,“这五年比我郭顺我活的二十五年都值得。”
张择一丝讥笑:“我竟然挑了你来,真是方以类聚,物以群分。”
郭顺没听懂,但不妨碍他夸赞:“中丞读的书多,说的都对。”
张择嗤笑一声:“我读过几本书。”又看着郭顺一笑,“无妨,等你当了中丞,多抓几个官员世族,他们骂你求你的时候出口成章,听多了,你也就满腹经纶了。”
郭顺跟着哈哈笑,忽地又反应过来:“中丞,我,我当什么中丞,我这一辈子跟着中丞就心满意足祖坟冒青烟了。”
张择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视线看向前方。
此时七拐八拐已经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这边远离大街,人不多,只有几个小童在门前蹦跳玩耍,看到这一队人马过来,小童们立刻躲进门洞里,探头打量。
“在这里吗?”一直安静沉默,似乎不存在的周景云忽地问。
张择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前方:“第三家,悬挂着浆洗坊的那家。”
郭顺有些好奇:“那家是什么人?”说罢按住衣袍下的刀,先下马迈步,“我来替中丞叫门。”
但他还没迈步,被张择唤住。
“不用了。”
郭顺回头,还没说话,就见一把刀砍过来,他声音还没喊出来,人头就滚落在地上。
张择看着滚落的人头,再忍不住畅怀大笑。
这个狗东西,竟然要杀他!
他笑得视线模糊,没注意到身边的周景云沉默不语,躲在门洞的小童们也没有惊吓尖叫,有些呆滞的脸上,跟着他一起浮现笑容。
炭火爆出一个火花。
一只手伸过来,放到瓮中人口鼻下。
“干什么?”旁边有人问。
正探鼻息的兵卫吓了一跳,回头看蹲在地上的同伴:“我看看还有气没,不是说暂时不能让人死。”
同伴打个哈欠:“放心,监事院那人不是说了,按照这规律烧火,人就算皮肉煮烂了,也死不了。”
鼻息间的确有呼吸,那兵卫收回手,打个寒战。
“娘的,监事院这手段真瘆人。”他嘀咕一声,忽地又靠近瓮中的人头,藉着两边的火把端详,再次啐了口,“真瘆人,这张择都这样了,竟然还在笑。”
夜风闷热,白锳猛地惊醒,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不由再次发出一声惊呼。
睡得迷迷糊糊的皇帝嗯了声:“怎么了?”
白锳松口气,想起来了,因为怕再入迷障,她特意让皇帝留宿,睡在皇帝身边,邪祟不侵,果然今夜她睡着了,可能也做梦了吧,但梦醒无痕,很显然没有受到惊吓。
“我手疼,陛下,你先睡,我去喝碗止痛的药。”白锳轻声说。
皇帝迷迷瞪瞪看了眼白锳裹着的一只手:“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宝郎的玩具也不少,想要什么,让他们做出,你倒好,自己上手,削坏了手。”
白锳俯身贴在他身前,娇声说:“知道了知道了,陛下不要唠叨了,我都是这么大的人了,你还像训斥宝郎一样唠叨我。”
皇帝笑了:“可别这么说啊,朕可舍不得唠叨宝郎。”说罢拍拍白锳的肩头,“快去喝药吧。”
白锳嗯了声带着歉意:“惊扰陛下了。”下了床,放好纱帐,走出来。
寝室外的内侍立刻迎来。
“王德贵回来了吗?”白锳低声问。
“娘娘。”
大概在白锳坐在侧殿,端起熬好的药时,王德贵和郭顺结伴进来了。
“请娘娘放心,郭副使已经将监事院掌控住了。”王德贵满脸笑地说。
白锳看了郭顺一眼,见他衣袍凌乱,沾染了不少血迹,显然清理的过程杀了不少人。
“监事院也是朝廷设置的,不是他一人的,他都束手就擒了,乌合之众不堪一击。”白锳说,看着郭顺,“罪书罪证是最要紧的,都整理好了吗?”
郭顺忙从袖子里拿出文册:“这是粗略的,娘娘先过目。”
白锳接过仔细地看,片刻之后点点头:“也可以了,够用了。”再看向郭顺,“天亮之前,务必把证据都做好。”
郭顺应声是,伸手接过:“娘娘放心吧。”说罢起身告退,“我这就去整理。”
白锳点点头看着郭顺退了出去。
王德贵端起药:“娘娘还是睡不好吧,喝药吧。”
白锳抬手,旋即痛吸一声,看着裹着伤布的手,眼神恨恨。
“这个狗东西。”她咬牙说。
王德贵亲手用勺子喂药,说:“这狗东西最多再活一天了,娘娘养足精神待明日。”
白锳喝了口药,一手抚着伤手,视线看向外边的夜色,到了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候。
“过了明日,我就可以睡个好觉了。”她慢慢说。
浓夜的监事院内,灯火通明,但又似乎空无一人。
院落里廊下官房散落着血迹。
郭顺从门外进来,让跟随的兵卫关上大门,迳直向牢房去,原本就人满为患的牢房,今夜格外的拥挤,每一间牢房都挤满了人,发出呻吟惨叫以及咒骂声。
郭顺对这些嘈杂浑不在意,走到刑讯架前,将白锳看过的罪书拿出来,抬手扔进了一旁用来烧烙铁等刑具的炉火中,伴着阵阵黑烟,炉火吞灭了文册。
郭顺理了理衣衫,从桌案上拿起另一册文书,转身走入一间牢房里。
这间牢房昏昏,人倒是不多,伴着水声,一个身姿修长的人在背对着洗手,他的身上衣袍满是血,可见经过了很惨烈的厮杀。
旁边有两人拿着一套干净的衣袍,等待他更换。
郭顺站住脚,恭敬地将文书举起。
“殿下。”他说,“您看看,张择的认罪书还有没有什么纰漏。”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碍
李余转过身。
他先解下身上染满血的衣袍,只穿着薄薄的里衣,再伸手接过。
“宫里怎么样?”他问,走到火把明亮处,翻看文册。
郭顺跟在他身侧,说:“张择那边虽然有李家的兵卫,但他们不懂,是我的人守着炭火,张择性命无碍,我刚才回来时也去看了眼,张择也没有苏醒,不吵不闹的,原本我还有些担心……”
程度重一些刑罚能让人昏迷过去,也避免了发出动静。
但轻一些的刑罚达不到这个要求。
楚王要求瓮刑只做样子,他觉得很为难,怕控制不住张择,白锳也会识破。
没想到张择如同真受了刑罚一般,丝毫没有破绽。
听到他的话,李余脸上浮现笑容:“她做事当然没问题。”
谁?郭顺好奇,难道冷宫里还藏着高手?当然也没有追问,神情更加恭敬。
殿下身边能人无数,他越发庆幸自己,当初余庆堂邀请他的时候,他及时投靠归顺。
“白妃已经看过认罪书,相信无疑。”郭顺接着说,“她要我在明日大朝会散了后,小朝会的时候禀告陛下。”
李余抬起头对他一笑:“辛苦你了,做得很好。”
火把照耀下年轻的面容白玉一般,眉尾一点殷红,是适才清理监事院张择亲信们溅上的。
李余只洗了手,脱了污衣,但因为牢房里没有镜子,脸上这一点血迹没有发现。
郭顺有点舍不得提醒,这样看,更好看呢。
“能为殿下效劳,是我的荣幸。”他忙说。
李余低下头再次看手中的文册。
郭顺也不敢打扰,安静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