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慕寒江看着?这?架势,心知大皇子要帮衬太子敲边鼓,便笑了笑。
“怎么会有如此不懂事的地方?不过偶尔遇到,敢于阻挠上差者,拖入刑房,火钳烧棍,夹板铁鞭轮上一边,再让一众补他位置的在旁观摩,总能在一群人里,挑出个受教得用的。”
太子也是上道,听他俩一唱一和,立刻欣喜:“啊呀,不亏是龙鳞暗卫,用的法子果然省时!”
说完之后,少年跃跃欲试,扶了扶自己的小金冠,目光炯炯地看了一圈地方官员,挑出个最干瘦的问:“你是盐州治下的县丞,请问今日能拿来文书?吗?”
“这?……”那县丞来拉着长音看商有道。
这?次慕寒江都不待太子发?话,挥了挥手,两个膀大腰圆的影卫进来便扯人,任着?那县丞发?出鸡鸣的声音也无用。
商有道都惊呆了,慌忙问慕大人这?是何意。
慕寒江温笑推脱责任,说这?是太子的意思,不必问他。
闫小萤咬着?蜜枣,嘟囔道:“商大人啊,你也不是读书?读傻的书?呆子,难道看不出孤有心找你的茬?你若懂事,孤也得给你姑母面子,可若立意让孤下不来台,那跟你沆瀣一气的官员,都要过一遍刑!看看以?后,这?江浙地界还有哪个人肯跟你!”
商有道气得不行:“你如此行事,若让陛下知道岂能容?”
小萤翘着?二郎腿,优哉吐出枣核:“天高——那个皇帝远啊!孤是出名?的昏聩悖逆,难道商卿不知?要不然,你让家人送来根老?参吊着?命,看是父皇的旨意先送到,还是你这?条命能熬到圣旨下达时??”
就在这?时?,那边的县丞已经挨完了板子,下半身血淋淋地被拖拽了上来。
看那样子,似乎疼昏了过去,死狗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旁的官员们都看傻了,忍不住嘀咕着?有辱斯文,刑不上大夫一类的酸词。
不过懂眼色,长了脑子的官员已经纷纷请太子恕罪,一个个忙不迭起身要回去拿文书?。
那姓商的有靠山,他们可没有!吃了熊心豹胆吗?敢跟太子储君硬扛。
龙鳞暗卫的刑,是人能受住的?他们家可没有老?参吊命。
商有道一见这?情形,心知遇到了混不吝。
这?太子不足为惧,可传说中跟皇后一党不睦的慕寒江……为何愿意如此帮衬太子?
难道是姑母给他的消息有误,慕家转而站队了东宫太子?
这?才是最要命的,商有道不禁心里一翻!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也实在没必要在文书?上跟这?些?贵胄子弟较劲儿。
于是商有道迅速变了脸,跟二位殿下与慕公子诚恳赔罪后,便回去取文书?去了。
慕寒江虽然乐得看见商有道吃瘪,却咬不准太子发?威的意思。
这?个少年天子,以?前可是信誓旦旦,表示将来无甚大志,只想做个安乐到死的王爷。
为何这?次却有些?刻意显出锋芒?
闫小萤端起茶杯,悠长叹气道:“这?一路走来,沿途遇到那么多灾民。孤出宫少,见得少,看了他们衣衫褴褛,卖儿卖女?,难受得彻夜难眠。原来世间,还有这?么多受苦之人。孤无甚才干,唯有查账略有所长。若是能替腾阁老?分忧一二,至少能让百姓过上清明些?的日子,不必拥挤乡道,四?处卖儿乞讨……”
说到这?,她笑了笑,解释着?自己方才的孟浪:“看着?这?位商大人甚是油滑,听说之前还故意刁难腾阁老?。孤便自不量力了。多亏慕大人帮衬,让他知道以?后该如何行事,免得阁老?还要跟这?种?无赖磨牙。”
慕寒江看着?闫小萤晶亮的眼睛,觉得他到底是……浅薄了。
就在方才,他还在想着?太子是不是打算找商贵妃的错处,拿那个侄儿做撬板,力图挽回宫内汤氏颓势。
他还隐隐后悔,自己不该冒然帮衬,难免给出慕家要站队的错误信号。
可是凤栖原却并?无那般狭隘,目的也仅止于要文书?,帮衬腾阁老?早些?梳理出章程,让百姓们拿到救命的粮食。
慕寒江少年得志,为人孤高,除了父母陛下,生平很少有信服之人。
可是方才议论禁船时?,太子那番“非常时?期,不宜禁私船”的话,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也许,他真的一直看错了这?少年,不光看错了凤栖原的
才干,更是看错了他的为人胸襟……
“太子能有这?番见地,是大奉之福。臣也有要案在身,容得过几日,再来探望殿下。”
说完,慕寒江便带着?暗卫匆匆而去了。
他已经得了线报,说那假冒小阎王的人手受了一个叫赵生同的混子指使。既然真正的小阎王线索全无,那么查查假的也不错。
就像凤栖原所言,江浙百姓劳苦甚久,总要做些?清明事情,而不是一味破大案,想着?表功请赏。
小萤拿到了商有道递交的公文,都是亲自跑了一趟金水郡,还帮衬着?腾阁老?,将商有道虚报的被孟家叛军抢劫的赈灾钱粮全都圈出来。
至于太子为何知道这?些?数目,理由?也很好?糊弄。
因为在缉拿那假冒盗匪之时?,小萤便已经按照口供伪造一份举报密信,只说有人偷偷塞入太子驿馆房间的门缝里,被太子看到即可。
这?样一来,太子截留这?些?文书?也有了正经名?目。而这?封举报信,也连同文书?一并?呈给腾阁老?审查。
这?些?当地的田鼠,只要找对了地穴,深挖下去,都是大把的米粮,足可解地方百姓之渴。
腾阁老?第一次见这?太子查账的功夫,就跟当初的慕寒江一样,看得是有些?目瞪口呆。
“太子殿下,您……竟有这?般才干!以?前老?朽怎么不知?”
小萤头也不抬地打着?算盘:“孤在少府那么些?时?日,也跟诸位大人学?了些?雕虫本领,让腾阁老?见笑了!”
腾阁老?却是满意捻着?胡须,目光炯炯看着?眼前少年。
看来他当初的力荐没错,这?少年竟然是楚庄王般的人物?,之前的蛰伏只为一鸣惊人!
那商有道如此油滑,也被这?太子治得服服帖帖。
少年储君看着?懒散,可做起事来直中要害,有板有眼的。
不错,不错啊!
不过小萤的勤勉,在查完最后一本账目时?便用尽了。
她帮着?腾阁老?梳理关节,方便他老?人家行事后,便脸色一白,借口风寒未好?,又从金水郡跑回驿馆休养去了。
慕卿在田东村受到的羞辱不小。依着?他的性子,赵生同那条线一定会被他掘地三?尺。
很快就会挖到商有道的身上,那个商有道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江浙的水是很混,腾阁老?远离家乡多年,小萤这?条地头蛇,有心帮衬着?腾阁老?和慕寒江找准方向。
至于剩下的事情,也与她这?个假太子无关了。
闫小萤知道,慕寒江事忙,应该能有一段时?间不会来烦自己了。
而她也要利用这?点空闲,做些?自己的事情。
不过甩掉了一块膏药,却还剩一块最粘手。
此时?驿馆外正哗哗下着?浓雨,阵阵雨丝与远处的连江连成了一片。
小萤在本子上勾勾抹抹了一会,放下了笔,揉了揉眼,无奈看向一直坐在桌对面看书?的男人。
她方才故意假装继续查账,反复拨动算盘,市侩声音噼啪作响,凤渊却握着?那本晦涩难懂《奇门遁甲》看得入了神,也不怕这?里吵闹。
难道他是在驿馆没房间吗?偏要与她呆在一处?
“大殿下,夜深了,您是不是该去休息了?毕竟明天一早还要赶回军营去啊!您是卫将军,总是躲在驿馆吃吃喝喝,也不大好?啊!”
凤渊指了指被慕寒江扎伤的手臂:“伤了左手,上不得马,陈将军准我休息几日。”
这?个理由?倒是冠冕堂皇,她竟然差点给忘了。
既然他不肯走,小萤便起身,打算换一个房间,将此地留给他。
可是凤渊的一句话却顿住了她的脚:“你曾说,你跟你阿父在此地贩盐?”
小萤不慌不忙转身,笑着?道:“是呀,大殿下想要买盐?”
她和金叔的买卖是不怕查的,因为有着?正经盐牌,平日里也是循规蹈矩做着?生意。
甚至她和她阿父从生平经历上,因为无几个人知道。
因为知道义父孟准收留过一个戏子和小女?娃的人,都在那场屠戮孟家的灭门惨案里死光了。
不过凤渊似乎没有试探的意思,只是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熟悉当地的船舶吗?看看能不能帮衬慕寒江一二。”
小萤表示,自己为了救阿兄上京一年,对于当地的船贩都不大了解了。
凤渊没有再问,示意她坐到身边来,然后看着?江对岸星星点点的联营灯火,似乎有些?怅然道:“这?样的雨,在京城是不常见的。难得夜深无人打扰,想寻个熟络本地的向导,带我玩上几日。”
小萤脱了鞋子,盘腿坐在椅子上,很没形象地摆手表示,大皇子的确该放松身心了,相信诸位地方官员,定然愿意拍马捧屁,陪伴大皇子的。
不过凤渊却起身说:“殿下不是说,上次没有温泡成有些?遗憾吗?我正好?寻了个好?去处,殿下可以?尽兴一泡了。”
小萤刚想拒绝,凤渊却突然拉住她的胳膊,甚至没给她穿鞋的时?间,只用没受伤的单手那么一扛,便轻松夹抱起了她,扛麻袋般几步来到了外面的马车前,将太子殿下扔入了马车里。
这?般雨夜,大部分人都睡下了。
就算有值守的影卫阻拦,也拦不住起了性子的大皇子。
大皇子甩出一句:“我跟殿下去城外玩玩,都莫要跟着?。”
说完,便带着?三?五个侍从,命人驾车扬长而去。
待马车驶出了驿馆时?,后面还有匆匆而出的一队暗卫人马跟从。
夜浓雨稠,很快那些?人马跟丢了。
此时?大雨滂沱,就算跟踪老?手,也寻不到车轮碾压的痕迹了……
这?马车甩脱了累赘,下拐道后,七拐八绕,很快便来到了一处隐秘而悠深的山间院落。
驾车的马夫是个矮壮的汉子,冲着?大皇子抱拳道:“公子,到了。”
凤渊转身伸手,准备抱着?没有穿鞋子的小萤下马车。
方才上马车时?,这?女?郎挣脱得厉害,用脚狠狠踹他几下,脚脚揣向人之死穴。
奋力挣扎间,她的发?髻散乱,白布袜子都甩掉了,现在那双莹白纤瘦的脚就这?么光溜溜的。
这?女?郎似乎很讨厌被压制落入下风,虽然凤渊后来识时?务不动,让她挥拳击中了几下,却依然不解怒火。
下马车时?,闫小萤用力挥开了凤渊搀扶的手,光着?脚儿,径自跳到了一滩泥水里。
此处幽静宜人,不像是杀人越货的地方。
小萤扬眉看了一圈,发?现那古朴而带着?韵味的院子门上挂着?一块匾——听心园。
凤渊挥手,让一个仆役拿来一双精致的木屐,放在了小萤的脚边。
然后高大的男人撩起衣摆蹲下,用大掌擎起小萤一只沾着?污泥的脚儿,用湿巾一下下擦拭干净,再套上砂棠木的木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