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观遇
傅宣恒瞅了他一眼,尽管他尽力收敛住难看的脸色,平直的唇线却还是隐隐地泄露出他不虞的情绪。
萧翊没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正色道:“陛下叫我进宫,是晋王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傅宣恒的神色也冷了下来,“嗯。”
今日他亲自去了一趟宗人府。
……
傅宣朗坐在床上,门外的铁链发出泠泠的声响,他循声望去。
刺眼的光线一下子射了进来,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遮在眼前,微微地眯了眯眼。
傅宣恒走进屋中,目光径直地落在他的身上。
傅宣朗渐渐地适应了光线,放下了手。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人,挑了挑眉道:“陛下?您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这种地方?”
说完,他还假模假样地环视了一眼周遭。
为了防止他逃跑,所有的门窗都被钉死了。方才是大白天,屋内也昏暗极了,只从缝隙中勉强透出点光,能够隐约猜测这会儿是白昼还是黑夜。
门外还有几队侍卫十二个时辰轮班看守着他,宗人府上下更是守备森严,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傅宣朗背靠着墙轻啧一声,抱怨道:“好歹我也是陛下的亲弟弟,就算要关,皇兄也不替我挑个好点的地方。”
傅宣恒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他嘲道:“这时候记起朕是你的哥哥了?你不是一向最是不服我这个皇兄吗,就连造反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
只见傅宣朗轻笑一声,“我是不服。要不是你比我年长,我们都是嫡子,太子之位又凭什么落在你身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父皇沉迷丹药也有你一份。”傅宣朗站了起来,直视着他,“你为了监国之权,纵容那些道士糊弄父皇。父皇死后,你倒装起了孝子贤孙——”
先帝沉迷炼丹,无心朝政。不少皇子官员为了投其所好都纷纷献上药方寻找道士,而那时作为太子的傅宣恒面对这样的风气,却没有阻止半分。
现在外头都传圣上仁厚孝顺,简直就是可笑。
傅宣恒的眸光一凝。
他没打算听傅宣朗继续废话,他冷声道:“草原各部族近来频频躁动,是不是你暗中促使的?”
“陛下说我造反我认,但是草原躁动,又与我何干?”
听到傅宣朗这般干脆利落地承认了造反,傅宣恒倒是有些讶异,面上却仍是平静无波。
他像是察觉到了傅宣恒的讶异,“陛下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反正无论我承不承认造反,陛下也不可能放过我了不是吗?”
傅宣恒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自然是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那他们为何会在夏季频频骚扰?”
将傅宣朗关进宗人府后,草原的各部族就仿佛接到了信号,纷纷开始了躁动,频频袭击晋阳。而傅宣恒派过去的大军,别说镇压晋阳了,现下还要面对外部的骚扰,简直就是让人焦头烂额。
“这我怎么知道?”傅宣朗摊了摊手,“许是他们闲着无聊没事干吧。”
听到傅宣朗这般无赖的言辞,傅宣恒的面色顿时难看极了。
傅宣恒冷冷地看着他,“傅宣朗,你最好还记得自己是傅家子孙,别让朕查出来你与草原躁动有关。”
傅宣朗勾了勾唇。
“当然,不劳陛下提醒。”
第75章 “如今晋阳内晋王旧部尚未平息,外部部族又频频骚扰。”傅宣恒顿了顿。“所以陛下怀疑是晋王……
“如今晋阳内晋王旧部尚未平息,外部部族又频频骚扰。”傅宣恒顿了顿。
“所以陛下怀疑是晋王伙同外族攻击我朝?”
傅宣恒抬眼看了眼萧翊,微微颔首。
“尽管他今日并没有承认,但怎么会那么凑巧。他一被抓,草原各部就开始骚动?”傅宣恒面带寒霜。
这时机未免太巧妙了些。
“陈逸明有提及这件事吗?”
陈逸明曾是晋王的心腹,或许他会知道。
傅宣恒摇了摇头,“没有,他似乎对此全然不知,晋王府其余的人我都让人提审了。”
如今河南本就是产粮大省,前段时间旱灾闹得元气大伤,京城又从国库拨了许多粮食去赈灾救济难民。
大军开拔又需要大量的粮草,傅宣恒此刻真是头疼极了。
原本以为能够迅速镇压下来,没想到战线还是不得不拉长,如此一来——
想到这儿,傅宣恒忍不住看向萧翊。
原本派萧翊下江南就危险重重,这刚从江宁府回来没多久。
“萧翊。”傅宣恒有些歉意地道,“晋阳内忧外患,可晋阳那儿的部将都信不过了,前几日朝堂又惩处了一批,你——”
萧家军毕竟是由镇国公与萧翊操练的,最为熟悉,也能够服众。
萧翊他迎上傅宣恒带着歉意的目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陛下,臣自愿前往平定晋阳。”
傅宣恒倏然握紧了扶手,手背上青筋突显,“……好。”
……
容妙坐在凳子上,正在做萧翊说的剑穗。
她心不在焉地缠着丝线,时不时抬头往门外望去。
房门大开,任由冰鉴里的凉气逸散。
坐在一旁的星月见状,将手中的络子放下,无奈地道:“既然如此,当时你又为何说会离开呢。”
她一开始确实也以为萧翊是像以往芙蓉馆的那些客人一样贪图美色之人,这种人她见得多了。只是现在时间过得越久,她反而越觉得萧翊并非是喜欢容妙的外表,而是真正喜欢容妙这个人。
不仅是为了容妙与他祖母据理力争,更是他为容妙所做的每一件事。如果是那么轻浮的喜欢,又怎么可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丝线紧紧地缚住指尖,勒得失了血色。
容妙垂下眼帘,将丝线解开放到桌上。
她并不后悔说出这句话。
若是真的要进镇国公府,萧老夫人就是不可避免的人物。
萧老夫人曾看中永明郡主做她的孙媳妇,而她这个打搅了永明郡主与萧翊好事的绊脚石,怎么能叫她不生厌。如今她碍于自己救下贵妃这件事无法将自己如何,但是不代表日后入府就不会困难重重。
只是她没想到萧翊的反应会那么大。
星月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叹一声,“你一会儿好好哄哄他。毕竟……”
她顿了顿,“他确实很喜欢你。”
即便是她一个局外人,都能看得分明。
容妙沉默地又再度拿起丝线。
她轻声应道:“知道了。”
星月欲言又止。
容妙一向聪颖过人,让人难以找出错处,可偏偏她有的时候就是轴得很。对她来说只要利益足够,哪怕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她也愿意。所以很多事物,都是可以被衡量的。
或许是久居芙蓉馆这种风月场所,见过的浅薄敷衍的情爱太多,多得是那种口口声声非你不可的客人,转眼却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女人。
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这种容易时过境迁的事情太过冒险。
不能说这种想法是错的,只是星月觉得有些矫枉过正了。
……
容妙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烛台上跳动的烛火。
这样的姿势不知道维持了多久。
今日萧翊的神情仿佛还历历在目。
她交叠的双手渐渐收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房门的方向看去。
走进寝室的萧翊没想到这会儿容妙居然还没睡醒。
容妙原本交叠的双手撑在床上,立刻扭头看向他。
只见萧翊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拿了换洗的寝衣去了隔间洗漱。
容妙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见他一句话都没说,不由得抿了抿唇。她盯着隔间的屏风,脑中飞速地运转着。
直到水声停歇,萧翊从隔间出来。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走到床边,而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容妙咬了咬唇,将身上的被子掀开,赤着脚踩在地上。
她快步走到萧翊的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萧翊的脚步顿了顿,神色却依旧冷淡。
他淡淡地朝容妙这边扫了眼,目光触及到她白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眉毛忍不住轻皱了皱。
“萧翊……”
容妙小声地唤道。
萧翊将擦着头发的毛巾放了下来,发梢上的晶莹水珠顺着结实的肌理滑落下来。
容妙又拽了拽他的衣角,她扬起脸看着萧翊,暖色的烛光下琥珀般的杏眸仿佛泛起了粼粼的波光,她的小脸写满了急切。
“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她的眼神湿漉漉的如同初生的小鹿,令人生怜。
萧翊垂下黑眸,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眸光深沉,带着几分复杂晦暗的情绪。
过了许久,才听到他缓缓开口,声音仍旧生硬冷淡,“错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