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豆麻麻
“那是因为早就说好,我的第一个男孩,是会送回江家的,上江家的族谱,承江家的爵位,程家着急子嗣,也是情有可原。”
“而且花浓身份卑微,就算程星回没有去战场,我顺利怀孕,她也正式抬为姨娘顺势生养,若我一胎是个女儿,哪怕她生了庶长子,对我也没有任何威胁。”
最重要的,何时抬花浓为姨娘,是自己决定。
从这点上来看,程家确实只是心急子嗣而非故意挑衅。
抬眼看了一眼四周,奴仆都在远处,江瑶镜压低声音道:“孩子是一定要生的,祖父那边还等着呢。”
“那万一我连续几胎都是女儿呢?”
“或许我就生了一个男孩就身子不适,不能再生养了呢?”
“为了江家,为了祖父,为了我自己,都是要拼尽全力的,可程家这边……”
未尽的话让江团圆下意识禀住呼吸,还狗狗祟祟看周围有人没有人,大眼睛转个不停,江瑶镜忍着笑,“只要安分,只要不宠妻灭妾,她们多多的生,我还省了许多力气了。”
*
大胜的消息得到了确定,归期尚且不定,但已足够家人高兴。
正在城郊广慧寺为逝去亲人点灯做法事的程家夫妇,高兴得连着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又再度添了许多香油钱。
当初儿子出征时就曾在佛前祈祷许愿,如今得了好消息,当然要还愿了。
程夫人赵氏双手合十继续在佛前念叨,“佛主在上,一定要保佑我儿平安归来,等他归来,信女一定为佛主塑金身……”
一旁的程星月张口想说什么,举目看了一眼庄严的佛殿,到底闭了嘴。
等赵氏絮叨许久后终于起身,程星月扶着她走到了殿外才道:“娘你花钱也太厉害了,给了几百两香油钱还不够,还要塑金身……”
“花嫂嫂的银子你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就不怕嫂嫂有意见?”
“啪!”赵氏一巴掌拍在了她胳膊上,“你这死孩子说什么呢,我何曾乱花银子了?这两年,我唯一两次大花费都是用在你哥哥身上的。”
“又不是给我自己添置东西,你嫂嫂怎会有意见?”
那是因为嫂子把衣食住行都包圆了,哪用你自己添置东西?程星月内心嘟囔却没什么底气反驳,因为自己也是嫂子养着的。
“行了行了。”赵氏看到这个糟心女儿就来气,娇养许多年,半分女儿淑行都无,“快去抄《地藏菩萨本愿经》,诚心诚意地抄,若是因为你不虔诚而扰了你祖母轮回的路,看我打不打你就完了。”
祖母都过身一年了,若是速度快,这会子都已经再临人世了,岂是自己抄个经就能干扰的?
不过看赵氏这眼睛鼓鼓的模样,显然不是争辩的好时机。
再辩下去说不得要挨打了。
程星月只得敷衍地福了福身,不情不愿回厢房去了。
赵氏看到小女儿这般模样就头疼,已是可以定亲的年纪了,还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又想到已入门两年的江氏。
那是真正的高门贵女。
不仅一举一动皆是章法,温和贤淑却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外宽内严又赏罚有度,家里上下没有一个不服气的,便是自己,也在偷偷跟她学如何管家呢。
幸好她一进门就将中馈给了她。
不然就自己瞎捉摸野路子的管家法子,怕是惹了人笑自己还不知呢。
也曾厚着脸皮让她教一教星月,江氏倒也用心教了。
偏程星月不仅没有慧根,她还不耐烦坚持,根本学不进去。
一样的起卧行走,插花点香烹茶,江氏做起来,整个过程浑然天成,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自己生的那个,硬得像个学人的猴!
这也罢了,这些高雅技艺,学不会就学不会。
可管家也学不好。
刚入门的算盘就逼得她打退堂鼓,一让学就头痛身子痛嗓子痛,总之哪哪都不舒坦,折腾得鸡飞狗跳就是不愿意学。
赵氏越想越气,刚回厢房就见程父直奔棋盘而去,瞬间气更大了,“你还下棋,你闺女还不知道日后如何呢,你一点都不急的!”
“哎呀。”程父摆摆手,“星月就是孩童性情,咱家也没指望她高嫁,更没想着她会做掌家宗妇,到时候给她寻一个性情相仿的嫡幼子,多陪着经验丰富的婆子,也尽够了。”
……这倒是。
反正星月不会嫁高门也不嫁长子。
不过说起嫡幼子,又勾起了赵氏一桩心事,她挨着程父坐下,一把按住他翻弄棋书的手,低声道:“我瞧着江氏身形略显瘦弱,将来子嗣怕是不会太丰,若她只生了一个男孩儿,那我们家不是没有嫡子了?”
程父动作一顿,没好气看向赵氏,“你怎么又旧事重提呢?”
“我已跟你说了无数次,便是姓江,上的江家族谱,那血缘关系也是断不了的!难道养在江家就不认生父了?”
“而且江侯爷婚前就已经说好了的,你也是同意了的。”
“你以为这是赔本的买卖?要不是星回从军后一起在亲家帐下,一路受着亲家提拔指点有了香火情,这事且轮不到我们家呢,多的是人愿意!”
白得一个爵位,谁家不乐意啊?
“还有你,才成婚三天你就指了丫鬟进新屋,江氏也收了,人什么都没说,这两年也兢兢业业,不止教导星月也孝顺我们,家里家外一把抓,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愿意收人进房就代表不介意纳妾之事。
不管江氏将来生几个,反正程家香火断不了,最坏的结果就是没有嫡子罢了。
赵氏也知自己三天就指人不地道,“……可我那不是怕她两头抓两边都要自己肚子先出么,第一胎尚且不知男女,就算是男孩,也得先紧着江家来。”
“怀一年修养一年,就两年过去了,这还是顺利的。”
“若是不顺,中间来个女胎,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大孙子?我当然要先试探一番了!”
好在江氏是个容人的,收人进房后也委婉表示过怀孕后就抬姨娘,并没有想着把持子嗣不让别人开怀。
只可惜,这嫡出的大孙子就算是有,少说也得三四年后了……
这事算不得是一根刺,到底是赵氏心里的一个疙瘩。
这事已经反复说过许多次了,多到程父已经完全不想再提,说她不知足吧,她又不曾在江氏面前念过,说她知足,这私下里也絮叨过太多回了。
实在是受不了了。
搂了棋盒抱着棋盘就出门去了。
这广慧寺借宿的人极多,程父很有几个棋友,自有他的去处。
赵氏知道他去哪,也不管他,到底没有追着念,在原地坐了会儿就起身整理书案打算抄经书精心,衣袖拂过桌面,虽因守孝不见艳色,一身肃穆。
但这似浓又淡的云华锦,远看只觉朴素低调,近看才知其中滋味,浮动间竟似有银鳞闪烁,人动则活,人停则回归沉静。
就将江氏一般,所用所食之物,看着寻常,细究全是珍宝珍馐。
发现后都不敢随意去她屋子,生怕磕了碰了,是真真赔不起。
想着身上的衣裳,想着星月那边的首饰,还有老头子宝贝似的茶晶棋子墨翠棋盘,都是江氏主动给的,还给的十分贴心,往往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东西就已经在你手里了。
不用你去索取,也不需要回报。
罢了。
程家有此佳妇已是祖坟冒了青烟。
哪能事事顺心,能有十全九美就已是人生幸事了。
赵氏叹了口气,到底不再深想,只专注抄写经文。
——
又过了几日,始终没有收到祖父的来信,江瑶镜心中生疑。
同在京城,不过定川侯府几乎在皇城根下,程家这边已是靠近外城,隔得有点远,但最近京城没什么大事,跟侯府相关的事更是没有。
祖父在忙什么?
朝堂之事?
南疆胜仗的消息传来,哪怕真有事,这会子也大概是按住不表的,没人会在皇上高兴的时候上去扫兴。
“姑娘,马车套好了可以出门了。”江团圆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江瑶镜回过神来,自己系好披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自身,觉得没有问题,抬脚向外,“那就走吧。”
这次是去广慧寺。
倒不是特意去接,只是自己也曾许了愿,虽然程星回还没到家,也得去拜一回菩萨才是,等人真的到家了,再正式还愿。
选在今天,也能顺便接三人下山。
江团圆扶着江瑶镜,花浓花信紧随其后,分别上了两辆马车,还空着一辆马车跟随。
“明儿家去一趟。”马车已经向城外行驶,江瑶镜想了又想,还是不放心祖父,要回去看看。
“好呀!”江团圆马上应了,只要回家她就高兴,完全不问为什么突然要回家。
又开始小嘴叭叭,“如今已满一年,孙辈守一年孝就可,家去后姑娘可要多多用些肉食,这一年你瘦了许多,老太爷看见必定心疼的。”
江瑶镜原就生得窈窕,这一年孝守下来,是真的不食半点荤腥,肉眼可见的体态轻盈了许多,虽不至骨瘦如柴,却也十分纤细,原就一副清冷不食人间烟火模样,如今更添脆弱支离,恍若风一吹,她就要乘风而去了。
“知道的,一年已满,我当然要食荤腥,不会苛待自己的。”
江团圆这才满意点头,又整理好了靠背坐垫,江瑶镜背靠着,倚在车厢,直接合眼闭目养神。
姑娘虽不至晕车,但每次坐车都很不舒服,几乎都是睡过去的,江团圆已经习惯。她又等了片刻,确定姑娘不会再吩咐什么,这才轻轻掀开一小半帘子看着窗外的风景。
——
“……姑娘,姑娘醒醒,到山下了。”
江瑶镜很快睁眼,翦水秋瞳中朦胧睡意瞬间消弭,江团圆帮她整理发梢披风,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这才率先跳下马车又伸手扶着江瑶镜下马车。
广慧寺高僧如云香火鼎盛,站在山脚往上看,青石板铺就的蜿蜒上路上满是虔诚的香客。
幸好它在半山处,走上去约莫就半个时辰。
“走罢。”
江瑶镜抬脚踏上青石板路,团圆一直在身侧,后面紧跟着花浓花信。
前几日说开后,江团圆也不再敌视花浓,姑娘说得对,万一姑娘不想生了,那花浓生也挺好,时不时回头和她两说话,渐渐越说越深,甚至开始交流起了彼此才知道的小八卦。
她们三说得开心,江瑶镜入耳不入心,或低头认真看路,或环顾四周苍翠,或偶尔出神捕捉青山林间的风动声,倒也自得其乐。
原本江瑶镜没有认真听她们在八卦什么,谁知她们说着说着就义愤填膺了起来,侧耳细听,才知她们在小声讨伐京城里人尽皆知的那群纨绔公子哥儿。
听了一阵,都是谁说谁谁说,一个亲身经历都没有。
“可有其他苦主上告?青楼楚馆那些事儿不算。”江瑶镜忽然出声。
没想过江瑶镜会加入她们的小话,三人静了静,又顺着她的话认真回想,想了好一阵,你看我我看你,好像那些谣传确实没有苦主闹出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