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颗绿毛球
“刻字的老夫妻,快六七十了。”
“所以?”
“他们刻得仔细,还要戴叆叇镜,刻一对名字要好久,摊位上?那么多人,如何轮得到我们?”
俞知光睡饱了,眸光灵动盈亮,似一汪春水,脸蛋子搁在他胸口,挤着软绵绵的颊边肉。
薛慎手指陷进去:“若不用等呢?挂吗?”
俞知光眨眨眼,“嗯”了一声,“挂啊。”
几个字轻轻柔柔,像羽毛,扫过他耳朵,又像颗小水滴,徐徐渗透进他心尖的某个角落。
她说挂,她愿意做永结同心的夫妻,同他。
薛慎翻了个身,把?人困在怀里?,吻下去。
男人吻得贪婪而急促。
俞知光闭着眼,呼吸渐渐被侵占,两人贴近到只跟两层素中衣,蓦地,她又睁开了雾蒙蒙的眼,把?目光投向?了床榻前?的马蹄月牙凳上?。
上?头放一根马鞭、一串铜匙和?一块精铁腰牌。
薛慎嗓音微哑,透着极力?克制。
“笙笙。”
“笙笙帮我。”
第38章
还有一刻钟就到巳时。
客栈小二按吩咐, 来提醒催促,轻轻敲了三遍门,无人应答。“客人, 马喂过了豆子草料, 还?有仔细刷过浮尘了, 要帮忙牵到门口套车吗?”
门扉内依然安静, 就?在小二要?再?敲门时,里头传来沉声回答:“不必,晚些再?来。”
客栈小二应声走了。
薛慎垂下视线, 看缩在怀里,如惊弓之鸟被吓得整个人都停住的女郎, 哑声安抚道:“继续。”
俞知光缩在他怀里,衣襟剥开,露出一片新?雪般的肩头。她着枫叶红的丝绸主腰,鲜艳炽烈, 连同几缕黑发, 衬得皮肤白莹莹晃人眼睛。
女郎肩头下的手臂线条圆润, 如腻琼脂, 薛慎低头吻下去,她轻轻颤了下。
“你别,别干扰我?。”俞知光小声抱怨。
她躲不开,眼睛半睁半闭,哪哪都不敢看,掌心要?起火。男人的手掌宽厚,斤斤计较地控着她的手背, 不允许她有任何松懈或走神的时刻。
她在混乱中去看厢房角落,窗几摆了一只梅花瓶, 并没有计时刻漏,“到?时辰了,还?要?收拾。”
“东西少,不急。”薛慎气息乱了,深吸一口气,哄着她,撩开贴在她颈边的发丝,去亲颈窝。
“笙笙。”
“笙笙专心些。”
俞知光从没觉得清晨这?般漫长过。
等到?薛慎又喊客栈小二送来温热的清水,她很确定已过了原本该出发的时辰。
薛慎帕子打湿了,慢条斯理地裹上了她的手,一根根揉过白生生的指头,留下温热湿润的感觉。
俞知光垂着脑袋,蛾眉蹙着,又松开。
“生气了?”
“没有。”
“那?抬头看看我?。”
小娘子依言抬眸,对上他眼睛,强自镇定着不躲开对视,颊边那?抹无需胭脂的薄粉色又浓了。
薛慎心软下来,摸摸她毛茸茸的发顶。
回?程雇了一辆马车,他骑追电伴在身侧。
“你骑马要?是累了,也进来一起坐吧。”
“真想我?进来?”
马车窗框上被小娘子掀开的纱帘飘荡一下,又落了回?去,薛慎笑了下,不紧不慢地控马。
俞知光回?到?将军府,没有按往常习惯去洗漱,而是直奔主院,吩咐元宝:“元宝快替我?守在寝屋门口,谁也不准放进来。”
“要?是……将军要?进来呢?”
“也不准,就?跟他说我?在换衣裳。”
俞知光声音模糊,已入了里间?。听起来也不像同将军闹别扭的模样,元宝困惑但贴心守着门。
八宝八仙柜前,玲珑娇俏的身影在翻箱倒柜。
“到?底放哪里去了,明明之前还?用过的。”
俞知光嘀嘀咕咕,仔细回?忆,忽而扑到?了拔步床里,在枕头底下摸索,翻出了一叠纸折小册子,是薛慎之前塞进去的,她出嫁时家里给的避火图。
翡翠交、鸳鸯合……眼花缭乱的姿势,干巴巴的笔画小人,偏生没一页讲得清楚明白。
她翻到?最后,底页终于不是简笔小人,描绘得生动?详细,还?把关键之处画出来,用簪花小楷标注上了“麒麟角”三个字。
薛慎的似乎还?更……
俞知光看了下自己的手掌,回?忆今晨朦胧之间?一眼瞥见的,还?有清晰得过分,在掌心里怎么都挥之不去的触感,不禁愁眉苦脸起来。
她将小册子一丢,歪倒在拔步床里,瞪着头顶的承尘,圆房真的要?这?样吗……
看起来好勉强,好容易受伤。
*
金吾卫值房的案头,堆满了左右街使的奏报。
薛慎特地空出了两日,待他处理的杂事又更多?,没处理一半,宫里来人传唤,是陛下身边的掌笔内侍,“陛下让薛将军去一趟御书房。”
内侍将薛慎带到?,不料御书房里早有人。
“薛将军,你看,陛下正与李相忙着议事。”
“我?在此候着。”薛慎摆摆手,立在门外,他无意窥探内里所议之事,偏生耳力?强,听了个清楚分明,陛下的语气有责怪之意。
“老师不该如此仓促就?调走俞弘。”
“俞御史刚正不阿,秉直忠厚,是曹州巡查盐税最适宜的人选。陛下若不满意老臣监国时所做的调令,可?下令撤销,俞御史应才?抵达曹州。”
“曹州凶险,朕派出去的探子都折在那?里了,俞御史要?是出了意外……”
“御史一职,本就?督查天下政务与民生百态,俞御史正是这?样不畏艰险之人。”
两相僵持下,御书房陷入了沉默。
李相迈步跨过门槛,须发斑驳,连眉毛都显露出杂乱,唯独一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薛慎待他走后,才?进御书房。
书案后,着明黄色常服的天子叶聿琤面沉如水,打开镂空雕饰的博山炉,在拨弄香灰。
“老师辅政十年有余,朕亦跟他学习治国十年有余,他至今仍把我?当个未出师的孩子。”
“李相耄耋之年,无论看谁,应都如孩童。”
“薛将军不必安慰朕。”
“陛下将及冠,青壮盛年还?有可?待之日。”
叶聿琤闻言一顿,很快将自己从情绪中抽离,“朕叫你来,是想让你派人去曹州保护俞御史。”
他叮嘱几句,同薛慎商讨了如何安排,临走又喊住薛慎:“朕听闻薛将军同夫人去了鹭洲游玩,鹭洲的罗家母女,不知可?好?”
“一切安好。”
“待朕大婚之后,就?将她们接回?来。此事隐蔽,不到?万全之时,务必不能叫旁人知晓。”
薛慎面色严肃几分,颔首离去。
从御书房往外走,已到?寻常散值时辰。
薛慎踏上了宫道,之前险些驾车撞着俞明熙的宫道。远远见一人贴着墙根快步疾行,不是俞明熙又是谁,看来上次留下的阴影不轻。
“俞少尹有事进宫?”薛慎问。
俞明熙抬头,大步过来一抓薛慎衣袖,又讪讪放下:“我?听闻薛将军回?皇都,正要?找你,卫所说你来了这?里。我?是有事,走,到?去宫外说。”
俞明熙带着他出了皇城小角门,来到?大街上。
“笙笙父亲被调去曹州的事情,你应已知晓,我?是想问……”他压低了声音,左右看看,近旁无人,“你有没有可?用的人,忠心且身手好的,当是为了笙笙也好,当是给我?俞家的人情也好,派人去曹州给我?父亲用?随调令派去的那?么丁点人,真的不够看,我?也不放心。”
“兄长意思是……”
“就?是死士,或者私兵。”
俞明熙吸了口气,把字眼明明白白讲出来。
前朝就?有高官之子圈养死士,被揭发,落得个按谋逆论罪斩首的下场,但各世家大族明里暗里,都有些人可?用,哪里像他们家这?样。
俞家不缺这?个本钱,可?他爹俞弘不让,连府里护院的人数都严格遵循规制来。
俞明熙顶着被薛慎直视的压力?,轻声道:“我?听闻各州军府的将领,做到?高位,都有私兵。”
天高皇帝远的尤甚,薛慎这?样从北地调过来的将领,不知还?有没有……他想要?的人。
“今日陛下召见我?,正为此事,命我?从金吾卫中抽调人手,前往曹州协助岳丈。”
“竟然是为了这?个……那?就?好,那?就?好。”
俞明熙松一口气,擦擦额头的汗,冷不丁又听见薛慎道,“不算金吾卫,我?私自调出去的已在路上,快赶上岳丈脚程了。”
“你……”俞明熙愣了,喃喃道:“你真养了私兵?笙笙她知晓此事吗?”
“不知,”薛慎提起俞知光的名?字,语气温和几分,“笙笙不知此事。”
俞知光不需要?知道这?些,她只要?快快乐乐地当俞知光,当俞家的掌上明珠,当他薛慎的夫人。
月上柳梢头,将军府主院的支摘窗半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