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颗绿毛球
薛慎吃了几张饼就走开?了,回来时手里?拿着个木匣子,打开?了露出一只水头很足的芙蓉玉镯。
俞知光看了一眼,就搁下筷子,是之前?薛晴来将军府时找出来的,说是薛慎阿娘留下的。
薛慎给她套到手腕上?,她腕子细白,瘦了有几分伶仃,不禁又摘下来,搁在匣子里?,推到她面前?:“爱戴就戴,不戴就收起来放好。”
俞知光对亲近之人?送的东西?,都很爱惜。
更早一些时候就想给她了,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更不想她仅仅因为所谓的夫妻责任而收下。
“这个太?珍贵啦,要是磕磕碰碰,刮花了,或是缺个角,都不好的。”俞知光认认真真欣赏了一会儿,阖上?匣子,收到她最喜欢的一个珠宝箱里?。
午膳后,按她的习惯歇晌。
薛慎这会儿不困,但陪她在换过的新床褥上?躺着。俞知光也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好久,趴在薛慎肩头问:“薛慎,我们是不会有小娃娃的,对吗?”
她帮过薛慎几次,隐约直到是怎么一回事。
清晨那会儿,虽然最后意识已迷离,只觉心摇神荡,仿佛四肢百骸都不再属于?自己,但还有依稀的印象,薛慎咬着她的肩膀,呼吸粗重地?退了出去。
薛慎垂眸,用一种她看不懂的表情注视她,半晌,捏了捏她的脸,“现在还不适合。笙笙想吗?”
俞知光道?:“我不知道?,让我好好想一想。”
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前?,有时稀里?糊涂睡醒,仍会觉得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她家在俞府,而人?住在将军府。现在俞府里?只有阿兄一家三口了,阿爹阿娘不在皇都,她又亲眼目睹薛慎差点去了半条性命,将军府这个家一下子在她心里?清晰起来。
如果是薛慎的话,她似乎不那么抗拒起来。
俞知光没能立刻想出答案:“薛慎,如果我想的话,什么时候适合要小娃娃啊?”
“陛下亲政,李相退位以后。”薛慎将被子拉上?去,阻止问题多多的小娘子再问下去,“快睡觉。”
他饥肠半饱,欲壑未消,好不容易熄下去的火,俞知光一句没落到实?处的“如果想的话”,差点轻易地?撩拨起来。不能在床榻上?讨论这种问题。
仲夏初五,叶聿铮与?卢若音大婚。
皇宫张灯结彩,明亮如昼,文武百官与?附属藩国齐贺,薛慎伤势痊愈,恢复金吾卫守卫的日常。
此刻正?在宴会场巡逻,找姗姗来迟的俞知光。
第49章
俞知光同薛晴一道赴宴。
宴会?场需要走过一段铺着锦绣花毯的台阶。俞知光伸出手?, “阿姊扶稳我的手?,慢慢走。”
薛晴嗔怪地看她:“才哪到哪儿啊,我没?事!”
女郎身高腿长?, 一步跨过两阶梯, 俞知光只好提裙摆跟紧她。来时, 薛晴悄悄同她讲, 她与?崔宏予成婚这么多年,孩子终于怀上,想等稳了再告诉崔家。
她这头看顾着薛晴, 女眷那边已到了好?些人,等?再落座, 发现案上给女眷摆了玉露团和酪樱桃。
“崔家?夫人不能吃寒凉的啊,能给她把玉露团换成热米锦吗?”俞知光招来司膳宫女问。
宫女点头道:“奴婢这就去。”
女眷座位按着夫君官阶排,俞知光与?薛晴隔了一些距离,旁边坐的是同为武官女眷的姚冰夏。
自那次借亲兵往鹭洲, 姚冰夏已得知当年抄家?事情原委, 甚至薛慎在军中养伤时, 她还同夫君司马轩去看望过一次, 带了好?些补品药材过来。
“知光同薛将军姐姐感情真好?。”
误会?解开,姚冰夏心存愧疚,想拉近两家?距离,幸而俞知光也不是记仇的性格,只是……
“知光,我这些话私下里说给你听,你觉得有用?, 就提醒薛将军,觉得无用?, 就当我捕风捉影。”
姚冰夏不想再来搬弄口舌是非,可同丈夫商讨过,觉得事关重大,有必要提醒。
“到底是何?事?”
俞知光转过头去,听姚冰夏附耳低声说起来。
视线恰好?撞见薛慎从宴会?场东边带队巡逻来,他穿戴了更郑重的明?光铠,熠熠宫灯在周身映照出粼粼的光,英武挺拔,气势煊赫。
两人视线对上,俞知光粲然一笑,没?看见薛慎的反应,先看到他旁边的陈镜,转头冲薛慎挤眉弄眼。
吉时至,鼓乐声大得盖过了宴会?场的说话声。
叶聿铮十?二旒垂珠轻晃,着玄衣纁裳,携身穿深青袆衣的卢若音缓步踏过锦毯,来到众人瞩目之地。
奏乐渐停,婚礼使臣捧着册文宣读,抑扬顿挫地一句句念辞藻瑰丽的贺词。繁琐冗长?的礼仪走完一套,帝后离去,宴会?场气氛再骤然一松。
俞知光记挂着姚冰夏说的事。
宴会?散场后,坐在宫道外的马车里没?走,没?等?一会?儿,薛慎就掀帘进来了,“怎么不走?”他一整夜都要当值,是手?下来报说将军府马车还停在这儿。
俞知光挪了挪,让他坐到旁边来,嫩生生的脸染上红色,带了酒气,口齿还清晰着:“姚夫人同我说,她前阵子在酒楼里撞见崔少卿,就是阿姊的夫君,在和安庆王的世子接触,你说这个?事情,阿姊知道吗?他是不是要避嫌?”
安庆王是先帝的长?兄。
先帝龙御归天时,留下当时还是稚儿的叶聿铮,已经就藩的安庆王三番五次要回京奔丧,是李宰相和一众辅臣及时让叶聿铮登基,又连同三州将领再施压,把安庆王困在封地,安庆王世子扣押京中为质。
叶聿铮大婚后便要亲政了。
崔家?人竞争后位失败,崔宏予却在这种时候接触安庆王的世子,只是偶尔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俞知光对官场弯弯绕绕的理?解,多来自于和父兄的闲谈,不能像他们那样一眼洞明?,只下意?识觉得,要是出事了会?连累薛晴,或许还有薛慎。
薛慎听进去了,“我后日去一趟崔府。”
俞知光便放下心来:“你走吧,我回将军府。”小娘子毫不留恋地摆摆手?,抱起软枕,像只猫儿般缩在马车内壁的角落,舒服地眯起了一双圆杏眼。
“笙笙喝酒了?”
“小半壶。”
“贪杯。”
“是上次大比武过后的晚宴的那种蜜水儿,酸酸甜甜的,到仲夏还冰镇起来,更好?喝了。”
“我尝尝。”
薛慎凑过来,坚实微凉的铠甲硌到她。
俞知光往后缩,角落里一点退缩的空间都没?有,让薛慎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她的唇,舌头撬开齿关。
他游鱼一样灵活地勾缠着。
俞知光被吻得唇舌发麻,睡意?全消,男人手?掌还在游刃有余地作乱,专挑她腰侧痒痒肉捏去。她抖了抖,别过脸要喘口气,薛慎的唇就落到她颈窝。
齿边叼起一点细嫩皮肉啮咬,像动物标记地盘。
马车挡帘外不远处,冷不丁响起一句。
“头儿,到换防时辰了。”
“来了。”
铠甲碰撞发出细微声响,车门一开一阖。
薛慎在一瞬间就跳下了马车,沉声吩咐卫镶:“把夫人好?好?护送回将军府。”
俞知光尚在愣怔,月光透过挡帘缝隙,漏下来,照亮她凌乱的樱草色衣襟。
她一指勾起挡帘,露出个?角儿来,望见薛慎坐在高头骏马上,身姿端正,明?光铠肃穆,正往宫城内去,丝毫看不出情欲与?慌乱。
哇,好?过分?的人,小娘子捏起拳砸了一下软枕。
叶聿铮是个?勤勉的皇帝。
即便大婚,翌日也没?耽搁准时上朝,亲政第一日接连颁了好?几道政令,引得朝堂一片哗然。
“前任户部侍郎罗禹碹私吞赋税,盗卖官粮一案尚有重要人证在世,暂扣押在金吾卫狱,现令大理?寺与?刑部重审,所有讯问需金吾卫或御史台监刑。”
“前户部尚书,现任州长?史巫宝山,在任州瘟病期间擅离职守,即刻押送回京问责,入大理?寺狱。”
“鹭洲州府班全坤勾结巫宝山,多次妨碍钦差政务,企图伤害人证,销毁罪证,一并问罪。”
叶聿铮眉目冷然,语调从容。
薛慎从鹭洲回来不是一日两日,带回来的信件他都看过了,相关罪臣早被秘密监视起来,他隐忍等?了亲政才发,不过是走个?形式,无需太后干预的形式。
群臣惊诧意?外、疑问骇然的目光在他脸上得不到答案,就纷纷投向了大朝会?队列之首,着独科花绣纹、紫色官袍的李相身上。
巫宝山回来是因为任州瘟病治理?得不好?,可前边一道命令是重查罗禹碹一案,除了那刚入朝堂,不知其中关窍的年轻臣子,大多数人都知道,巫宝山就是罗禹碹的上峰,正是因为失察而被贬的任州。
李通懋未曾有半分?辩驳,只出列一步,缓缓摘下头顶乌纱帽,双手?平举,朝叶聿铮躬下了腰。
“巫宝山是老臣一手?栽培和提拔的门生,他入仕是得我举荐,当年科举文试答卷亦是我点的头名。若巫宝山尸位素餐,乃至于犯下更严重的罪责,老臣亦无颜立足于朝堂,愿辞去身上所有官职。”
李通懋自先帝在位就是重臣,身上担着虚虚实实的职衔,一个?巴掌数不过来。群臣彼此?对视,离队列远的更忍不住窃窃私语。
叶聿铮走下龙椅,亲自扶起了他,语气毕恭毕敬,话却寸步不让:“调查未开始,一切尚未盖棺定论,巫宝山有罪无罪,老师不妨静待。”
大朝会?不止这些事情,还有各地汇来的奏折。
千头万绪,桩桩件件的政务都需要厘清。
叶聿铮给足了耐心,巨细无遗地过问,朝会?时间前所未有地长?起来,甚至破例让内侍给群臣奉茶水。
大朝会?未完,叶聿铮的政令已漏了出去。
消息漏向了太后居住的紫宸宫,太后的头疾发作更甚,没?多久紫宸宫门就跑出两个?小黄门,一人往太医署去请范太医,一人带着腰牌往朱雀门宫外去。
薛慎值守了一夜,清晨才散值,特?意?留在金吾卫所的值房里补眠,没?有回将军府。
他睡至挨着午时才起,手?下匆匆来报:“头儿,不好?了,朝会?消息不知怎么传出来,国子监学生带着民间一群儒生,正在朱雀门外成群结队,要闯宫门。监门卫人手?不够,喊我们去支援。”
薛慎盘腿坐起,套上护臂,“闯来为何??”
手?下深吸了一口气:“说要面?见圣上,不让李相辞官,为首那人在喊什么飞鸟尽良弓藏,还有人说什、什么天下必乱,国家?将亡。”妈呀这些话,他说起来都磕巴,那些读书人真是敢张嘴就胡来。
薛慎点了三十?个?弟兄,带上刀弓火把,骑马赶到朱雀门外,外头人潮汹涌,监门卫拉起的木栅栏竟然已经被冲破,剩余守卫死死架起了刀戟,勉强支撑。
薛慎看了一眼冷笑,读书人。
国子监学生关心政务不是一日两日了,往日都是静坐绝食来抗议,何?时爆发过这般大的力量。
里头除了着国子监学袍的儒生和稀稀落落的文人,全是体格壮硕得能冲破木栅栏的别有用?心者。
金吾卫看他手?势,一拥而上,挥舞火把驱赶。
人群被冲散一些,如潮水消退又慢慢上涌。监门卫架着木栅栏顶上,与?金吾卫合力,将人逼至朱雀门外。眼看气势被打击,有人声嘶力竭喊了起来:
“李相在位数十?年,行新政,改税制,消除贪官污吏不知几何?,李相退位,清明?吏治一去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