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檀
但是当王绮兰听闻谢明雪说,谢昭宁竟然与景王赵决定亲了时。仍然惊得霍地从贵妃椅上坐了起来,正在给她包指甲的女使吓了一跳,差点被王绮兰的指甲划到眼睛,躲闪时碰倒了染凤仙花的琉璃碗,花瓣浓红色的汁液洒了一地,女使立刻跪下求饶。王绮兰骂了她一句:“毛毛躁躁,还不快滚出去!”
王绮兰从来是被家里娇宠的大娘子,谁也不敢惹她的。女使们连东西也不敢收拾,立刻都退了出去。
王绮兰立刻拉住了谢明雪的手,问道:“当真有此事?真的是景王?”
谢明雪正为她捣着白帆,闻言停下琉璃小锤道:“千真万确,我亲眼见了那人,生得英俊极了,甚至有种压迫感极强的气质。且排场很大,抬来的嫁妆虽没看到究竟有些什么,但一整个院子都放不下。何况冒充皇亲可是死罪,他总不会是冒充吧?”
王绮兰轻哼了一声,听上去倒的确像这么回事。可她还是觉得怎么听怎么蹊跷!大家都等着看谢昭宁的笑话,看她嫁给云阳郡王后是如何的悲惨,可是这个节骨眼上,景王殿下却突然出现愿意娶她,不仅解决了她的危机,倒是还使得她扬眉吐气了。这也实在是太巧了!
倘若谢昭宁真的嫁给景王,成了景王妃,日后身份也不可小觑,她恐怕再也不能随意为难谢昭宁了。可是自上次在众人面前丢脸,被贵太妃训斥之事后,她厌恶极了谢昭宁,绝不想看到她好过!
一旁的谢明雪又如何不是这般想法,本来她觉得自己才是天生贵命,嫁到安国公府做国公夫人,也合了她的期待。日后她要看着谢昭宁不如她,过不下去来求她……谁知今天竟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谢昭宁霎时就踩到她头上去了,就连祖父都一反常态对二房好了起来。她看着那些嫁妆一样样地抬进二房那边,想到二房不肯给药行与她做嫁妆,自己还要东拼西凑,觉得当真是被羞辱到了极致,母亲更是黑了脸一下午都未说话。所以她才来找王绮兰闲谈。
毕竟她虽然说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总觉得这当中有蹊跷。王绮兰日常出入禁宫,肯定比她们更了解皇族,说不定能找出事情蹊跷的所在!
王绮兰就靠在贵妃榻上思索起来。
王家是顶级权贵之家,王绮兰也时常进宫陪伴姑母,景王赵决还是见过的,只记得他年二十六,生得颇为英俊。她还记得姑母曾说过,景王殿下是个生性风流之人,不愿意被姻亲给拘束,怕娶了新妇来会管自己,所以拖到如今都不肯成亲。这样的人,会去娶谢昭宁吗?她哪里能认识景王的,景王又怎会同意娶她呢!
王绮兰也觉得越想越古怪,她突然坐了起来道:“等等,你是说景王殿下今日是亲自上门来提亲的?”
谢明雪道:“正是呢,把我家都惊了一跳。且景王殿下连婚契书都已经做好了。我还随祖父看过了,生辰八字写得详实,户曹的印章也加盖了,应该不是假的!”
王绮兰皱眉,她前日才进宫陪过姑母,她道:“不对吧,我好似听我姑母说过,景王殿下时常在外办事,极少回京,就是回京了也是去叩见君上,看贵太妃娘娘,怎会有时间亲自上门呢?”
谢明雪听她这般一说,顿时眼睛微亮。难不成,那所谓的景王殿下竟是假的?
只是两个人也不能立刻就下这般结论。
王绮兰又想到谢明雪看了婚契书,立刻问:“那婚契书上究竟写的什么,你可看清楚了?倘若此人是假冒的,婚契书上定有缺漏。绝不可能没有问题!”
大家看婚契书不过是看个形式,最多看一看户曹的印章是否为真,不会注意那婚契书上的细枝末节。谢明雪沉思起来:“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当时是祖父和叔父看了看,就立刻被祖父锁进了柜中。我在旁只看到了景王殿下的生辰八字,写的是什么年份的三月初四……”
听到谢明雪的话,王绮兰的眼中蓦地亮了起来:“你没看错,当真写的是三月初四?”
谢明雪又回想了一下,当时景王殿下走后,祖父和叔父拿着那张婚契书讨论该如何举办亲事,谁先谁后,她出于嫉妒和不甘,便在旁听着,也一直盯着那婚契书看,看到那婚契书上写的景王殿下的生辰是三月初四……
她认真点头:“绝对没错,是三月初四!”
王绮兰霍地站了起来,突然变得十分兴奋:“我昨日陪我姑母去给贵太妃娘娘请安,亲耳听到她说,景王殿下的生辰还有一个月,不知会不会回来过生辰。这么一说,景王殿下便是正月里的生辰,怎么会是三月初四呢……所以,这张婚契书定是假的,景王殿下的生辰八字是这个人胡诌的,这个人也定是假冒的!何况有一桩事你们不知道,景王殿下十分厌恶姻亲,绝不肯成亲,怎会突然冒出来娶谢昭宁呢!”
谢明雪听王绮兰这般一说,也惊得站了起来,心中极喜:“当真?你也确凿没记错?”
“我一定没记错!”王绮兰斩钉截铁地道,她眼珠一转,更肯定道,“何况这件事发生得本就巧合,这景王以前怎么不娶她,偏偏要在云阳郡王提亲之后?还突然就上你们家门去,却连这生辰八字都搞错了。我想着……”
王绮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出自己的猜测:“定是谢昭宁为了避免嫁给云阳郡王,所以才胡诌了这门亲事,让人假扮景王殿下上门来提亲。实则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破落户,指不定是她药行里的小厮假扮的。就是仗着景王殿下极少回京,也几乎不在外行走,无人认识,所以想钻个孔子。她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假冒皇族可是大罪,要是让人发现,假冒之人会被杖杀,指使之人可是要入狱的!”
谢明雪听到这里倒是略微犹豫了片刻,她总觉得谢昭宁应该不至于如此愚蠢,虽然景王殿下神秘无人知,可迟早还是会被人发现。或者她只想逃过这门亲事之后再想办法,比如说此人假扮皇族之事,自己也不知,之后再撇清关系,这般说来也是极可能的。
不管怎么说,那婚契书的确有错,生辰也对不上,那人绝不可能是景王殿下,这是不会有错的!
一想到谢昭宁竟然如此爱慕虚荣,不知找了个什么下人来假扮景王娶自己,谢明雪就心潮澎湃,她一定要揭穿谢昭宁,让她好生丢脸。看她以后还能如何抢自己的风头!她也拉住王绮兰的手:“绮兰妹妹,你说得极是!还真多亏了你,否则咱们还不知道这桩事!”
王绮兰何尝不兴奋,只要看到谢昭宁倒霉,她便是高兴的。她道:“我看你该立刻回去告诉你祖父这桩事,请她家法,让她好生被责罚才是!”
可谢明雪听了王绮兰的话,却是眉目一动,缓缓一笑:“绮兰妹妹,这可太轻巧了些。我祖父若是知道了,为免家丑外扬,定会极力将此事压下去,也不会让人议论半句,到时候对谢昭宁又有何损伤。”她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之光,“这件事,定要在众人面前揭露,让她从此丢尽脸面,否则,怎能报你我的屈辱之仇!”
冒充皇亲之事,依大乾律法,只会祸及本人,不会牵连亲眷。她尽可放手去整谢昭宁!
王绮兰一听觉得谢明雪说得有理!上次谢昭宁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被贵太妃训斥。这次她定要让谢昭宁百十倍地丢脸,从此再也别想在汴京呆下去!她道:“只是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她?”
以前她们在鄂州的时候,谢明雪就帮她出招数对付其他贵女。
谢明雪突然想到方才府里下人送来的请柬,她眼珠动了动道:“你可知后日顺平郡王府要举办冬节宴,我们府中众娘子都受了邀请,到时候我与谢昭宁定会赴宴。你那时候再安排人揭穿她,她便彻底无法反驳了。”
王绮兰觉得此主意极妙!
不过顺平郡王府的冬节宴,怎么谢家也被邀请了?
顺平郡王府与其他府比格外不同些,不是因顺平郡王的缘故,而是因赵瑾。如今众亲王世子中,他是能力最强的,从小被带着君上身边亲身培养,饱读诗书,武功卓绝。下手又极狠,已经有扫平凤翔府党项人余孽,成都平叛有功的战绩,现在是皇城司指挥使兼开封府尹,未来能走到如何地步,更是难以想象。甚至有人传闻君上如此重视他,而君上又无子嗣,是想收他为义子,有朝一日御极于天下……
这个传言不是空穴来风,据说君上在即位前,也是做过开封府尹的。
虽然并不知传言的真假,但即便赵瑾并没有任何爵位,也超然于众人,襄王、景王这些人哪怕是他的长辈,也都比不过他去。
因此,顺平郡王府举办冬节宴,汴京有头有脸的士绅豪门都要去参加,一般的小家族还得不到邀请,没想谢家竟然也被邀请了,倒是奇了怪了。不过也正好方便了她们。如此场合之下揭穿谢昭宁,她可真是这辈子都别想好过了!
王绮兰想到赵瑾如水墨丹青般俊秀的面容,心里一阵甜蜜。不光是她想嫁给赵瑾,整个王家,包括姑母都极想让她嫁给赵瑾。有时候姑母的急迫甚至让她有些疑惑,姑母不是君上唯一的宠妃么,被当今君上这样权势能力的人所宠,众人都因为君上敬畏她,连她都跟着沾光,为何还总觉得姑母惴惴不安呢?
王绮兰并没有多想,她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叫外面的女使进来拆纱布,看看指甲染得怎么样了。
明日她就要见到赵瑾表哥了,且还要看到谢昭宁出洋相,从此被汴京士族除名,甚至有牢狱之灾的危险,她心里就得意死了。这指甲一定要染得非常好看才行,可不能染坏了!
第119章
不过两天就到了冬节。
冬节是除夕前最隆重的一个节日, 从冬节开始,便要为过年做准备了。祭祀先祖,置办新衣, 官府还开放‘关扑’供百姓娱乐,很是热闹。因顺平郡王府要举办冬节宴,汴京的大户们都提前祭祀了祖先,到了冬节当日,一辆辆精致的马车便从各府出发, 络绎不绝地朝着顺平郡王府而去。
谢家众人也一早便收整妥当, 在谢昌的带领之下出发了。
谢明珊与谢明若仍然同昭宁共乘, 她们都知道了昭宁与景王定亲之事, 很是好奇。
谢明珊拉着昭宁的手问:“景王殿下是什么模样?可惜那天他来得匆忙, 我都没见着!”想起方才上车时, 白氏对谢昭宁时,脸上僵硬的笑容, 迫不得已的讨好,又笑道, “方才白氏和谢明萱对你的神情, 可真是笑死我了。大伯母见着脸黑了一片,也没说话, 昭宁, 你定了这样好的亲事,可打了她们的脸了!叫她们这般得意,什么谢明雪天生贵命, 我倒要让她们看看, 你才是真正的贵命!”
昭宁笑着拍了拍谢明珊的手:“好了好了,不必与她们计较这些。”
毕竟她嫁给景王也是假的, 权宜之计而已。她也没什么高兴的感觉。反而因为要前往顺平郡王府了,说真的,倒是有些忐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打探过,赵瑾今日因处理公务并不在府上,她才去赴宴的。既然不会遇到赵瑾,那就只当是故地重游了。
谢明若则小声同谢昭宁说:“姐姐,这个景王殿下的府邸在何处,以后若是成亲了,你住他的府邸,我还方便去找你吗?”她犹豫片刻,更小声道,“或是,我能在姐姐的宅院边置办一个小宅子吗?”
昭宁觉得她可爱,揉了揉她的头发。发现谢明若似乎又长高了些,小姑娘长得更真是快,再过一两年,说不定比她还高了。周身的衣着打扮比原来也好很多,看到她的日子的确越来越好过,她就放心了。
她道:“我也还不知道呢!到时候再告诉你,好不好?”
谢明若被昭宁温柔地摸了发,红着脸点了点头。
几人寒暄着,马车已离顺平郡王府所在的界身南巷越来越近了,界身南巷在大乾皇宫不远处,只隔了条马行街,与大乾皇宫的侧门东华门遥遥相望。又与顾家所在的南讲堂巷、西榆林巷并行,许多权贵世家的府邸都在此处。
当昭宁听到众多的车行声、马蹄声和女使仆妇的声音时,心猜顺平郡王府大概就要到了,便轻轻撩开车帘的一角往外看。果然看到无数精致的马车妆点一新,都朝着顺平郡王府的方向涌去,道路两侧积雪未化,但因是冬节,红灯笼已早早地挂起来,来往的行人都穿着厚实的冬衣,清冷的空气中一片呼出的白雾,车马喧嗔。
她有些好奇,虽然因为赵瑾的缘故,顺平郡王府地位很是超然,汴京的大世家门都会纷纷前往。但似乎今日格外的热闹,只是因顺平郡王府举办宴席的缘故吗?
她正思索着,马车却已经转过路口,到了顺平郡王府的宅院外。她看到了记忆中熟悉的门邸,修得宽阔的黑漆铜木门,钉着两只半旧不新的门环。旁边进出马车的门也开着,方便女眷们的马车进入,正有侍者垂手在门口等着。
谢家的马车分了两路,男眷们从正门进,女眷们却从侧门而入。一路沿着一条长长的夹道,不一会儿便豁然开朗,只见着一大片宽阔的园景跃然于眼前,足有谢家后院的几倍之大,连接着曲折的亭轩,亭轩外是一片湖,这个季节的湖面上只剩伶仃枯萎的莲蓬,另一侧却假山堆叠,藤蔓点缀其上,颇有雅趣。顺平郡王府修葺已超百年,岁月悠久,园景与草木浑然融为一体,极是雅致。此时已有许多的夫人娘子们到了,皆华服盛装,正在亭轩中坐着看景,三三两两地说话谈笑。
谢家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立刻有顺平郡王府的仆妇上来接应,引她们去亭轩中位置落座。
昭宁则一眼便从中看到了熟人,王绮兰正与一面容典雅的中年妇人坐在一起,周围都是围着她谈笑的世家夫人。她今日打扮得十分别致,身着云雁纹的孔雀罗袄,头上戴着紫宝石的莲花冠,眉心还贴了花钿,她生得也算得上貌美,这般一打扮更是娇艳。
此时王绮兰抬头,也正好看到了谢家的人来,目光落在谢昭宁身上,露出一分冷意。但看到谢明雪与魏氏时,却笑着招手让她们过去坐。
正是此时,后院的月门处响起骚乱的动静。
众夫人娘子们纷纷激动地站起来,朝着月门处望去。兴奋地交头接耳:“不知今天能不能看到!”
“听说他是我朝最年轻的皇城司指挥使,谁若是嫁给他,可真是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说话的娘子面色微红。
而王绮兰也顾不上她们了,她惊喜地喊了一声表哥,直接从亭轩中站起来,牵着裙子奔向月门。
于是,谢昭宁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一群人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两个人走进来的时候,变成了现实。
其中一人身着真红色宝相花罗的褙子,梳得精致的牡丹髻,笑容满面,正是邕王妃华氏。她身边站着的青年,却身着竹月色右衽长袍,手系麝皮护腕,护腕上嵌着精致的狮纹银扣,头发以银冠束起,露出极其俊美的五官,眉眼之间却有一种如冰般的冷淡。他背后是假山与雪景,清冷的雪辉落在他的肩上,有种极其的动人。
他比身边的华氏高了太多,故微低着头,仔细地听母亲说话。
不是赵瑾还能是谁!
庭院中的众人已经围拢了上去,皆恭贺他刚升任皇城司指挥使一事,语气中无不带着微妙的讨好。而王绮兰则上前,甜甜地喊了声:“阿瑾表哥!”
赵瑾抬头看到她,只是微扯了下嘴角,语气淡淡道:“绮兰妹妹。”
王绮兰微红着脸,贪婪地看着这张许久不见的俊颜。虽然赵瑾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冷淡,不过他对旁人也是这般的冷淡,所以她并不介意,她咬着嘴唇想,她究竟该跟阿瑾表哥说些什么话,阿瑾表哥才会对她另眼相看呢?
昭宁则实在是不想遇到赵瑾,此时他还没看到自己,正是可以避开的时候,她低声对旁边的谢明珊道:“我心下有些闷闷的,想去那边的荷池走一走,你们先落座吧,我一会儿来寻你们。”
谢明珊觉得有些奇怪,昭宁去走为什么不带她俩!她想跟着过去,但是昭宁已经沿着亭轩,朝荷池那边走过去了。这时候林氏又叫她过去一起向华氏请安,她也只能先跟着林氏过去。
昭宁由青坞陪着,沿着亭轩走出了荷谢,顺平郡王府这些地方她实在是太过熟悉,昭宁记得此处是待客的东院,离她以前日常住的西院还远,可是只要跨过荷谢,再过两条夹道,就能看到她前世曾经住过的,遇到过阿七的荒院。她唯一怀念的也只有此处了。今日宾客又多,她们随便走走也不会被阻拦。
并未走太远,昭宁轻车熟路穿过一条夹道,就已经看到那座败落的院子在前方。
这座院子曾是邕王用来养豹子的,他死之后便荒废了,她此时站在外面,看着这座院子,已经生了绣的锁将两扇落漆的门紧紧锁着,砖墙斑驳,枯萎的藤蔓缠绕着梁柱,寂寂无人。
她沿着荒院的墙往前走,想要找到一些,属于她和阿七的蛛丝马迹。可是这着实是她痴妄了,时光颠倒,此时她与阿七还并未相遇,这座荒院久久没有人来住,哪里有任何痕迹呢!
她在门口站定了,这样两扇落漆的门,好像她推门进去,就能看到一男一女正在院落之中,那个眼睛看不见的人在笑,那个哑奴在她面前劈柴。哪怕他不能说话,可是也不少一分的热闹,庭院里弥漫着温馨。或者他们在一起打闹,但只是她在打和闹,阿七只是在旁看着她,等到她累了,他就递给她一只他雕好的木偶,或是小鸟,或是路过的野猫,有时候也会是她。她摩挲着把它们都摆在窗沿上,从阿一到阿六给这些木雕命名,等喊到阿七的时候,就伸手去拍他的肩说:“阿七就在这里啦!”
她虽然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但是她知道他是笑了的。可是那笑她说不清楚,仿佛又隔着千万层的重。
她在恍惚中回过神来,日光静静地落下来,门扇却仍然是锁着的。她两世的经历已相去甚远,无论她用什么办法,也再找不到阿七。
昭宁轻轻地摩挲着门锁,手上沾了一些锈迹。其实除了想来看看荒院,她心里还有个困惑。
前世她究竟是如何嫁入顺平郡王府的,从今生的经历来看,分明与她有过婚约的是云阳郡王赵瑞,绝不是顺平郡王,前世倘若她嫁给了赵瑞,恐怕才是如坠地狱。是谁竟能将婚约倒转呢?
那时候她在家里过得很不开心,她被谢芷宁引诱做了许多的恶事,祖母已经逝世了,家里没有人理解她,母亲虽然让她经营药行,有意将药行给她,可是两母女积怨颇深,她也绝不听母亲的话。在那个时候,谢宛宁却定了极好的亲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倘若没有顺平郡王的这门亲事救她逃出生天,她恐怕才会真的崩溃。
她总觉得,这些事的背后应该有某种关联。只是好似她忽略了什么细节,没有将这些事串起来,有一个最重要之处她没有发现,所以仍然谜团重重。
青坞跟着她身边,却觉得娘子很奇怪,娘子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顺平郡王府,怎的看起来好似对郡王府十分熟悉,驾轻就熟地走到了此处不说,而且还对着这座荒院凝视,仿佛在怀念着什么,她不由抓住了谢昭宁的衣袖:“娘子,此处如此荒芜,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不然一会儿夫人找不到您该着急了。”
昭宁轻轻嗯了一声,找不到阿七也是意料中的事,她只是想来看一看这座偏院罢了。
她和阿七还未生活在这座荒院中,此处便是没有意义的。
两人沿着假山一路往回走,走到一处拐角时,昭宁却听到了一点细碎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说话。
她立刻停住了脚步,并示意青坞也不要出声。
这时候,说话的声音却更清晰了,先是一个女声:“大人,我仰慕您已久了,这是我……我亲手做的香囊,绣的是你喜欢的木兰竹的图样!”
昭宁心道好巧,她怎么又遇到这种私相授受的事了!而且木兰竹的花样……听起来好生熟悉!
随即又听到一个清淡得仿若透出冰雪之气的男声:“抱歉,余家娘子,我对你无意,东西也并不能收。”
再听到这个化成灰她都认得的声音,谢昭宁更是无言了,竟然是赵瑾!她居然遇到有娘子向赵瑾表达爱意!他可真是受欢迎啊,王绮兰爱慕他,那么多娘子喜欢他,这个同他表达爱意的女子又是另一个人,也是了,她以前不也是那些喜欢他的狂蜂浪蝶中的一个吗。
这位余家娘子大概并不死心,语气颤抖地道:“上次……上次大人来我家中做客,不是还与我谈笑,大人、大人怎会对我无意呢!”
赵瑾的声音就更是冷淡了:“余家娘子,我只是去处理公务,与你父亲谈话。实在是对你无意,还请你以后不要再这般私下来找我,你已经与沈兄定亲了,与传出去会累及你的名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