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檀
可是现在她救了祖母和母亲,大舅母也得以在汴京安家,她们都好好的,都在她嫁给君上的这一天,说笑着进到她的屋子里来,在这个时候陪着她。这一刻昭宁觉得,她的重生是这样的好,她们都在她的身边。她的泪水便忍不住突然而至,模糊了视线。
看到她哭,她们连忙几步上前,祖母道:“昭昭快别哭,这样高兴的时候,可不能哭的!”
祖母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今日又是昭宁嫁给君上的日子,她穿着一件满江红的杭绸团花褙子,精神奕奕。
大舅母则连忙掏手帕给她擦眼泪:“好孩子,好好的日子,怎么一瞧着我们就哭起来!”
姜氏则跟着她红了眼眶,掏出手帕擦自己的眼泪:“你若是哭,便把娘也惹哭了!”
芳姑在一旁连忙道:“娘子,可不能哭呀,大礼还在后头呢,您这妆是不能花的!”
最后这句话成功阻止了昭宁继续哭,她想,是啊,她是不必哭的,现在多么的好,今日又是多么的好。前世那些凄怨已如朝露,无踪无影。她还要出嫁呢。
她破涕为笑道:“就是舍不得你们罢了!”
谢明珊立刻笑着说:“什么舍不得,姐姐你随时回来,这浣花堂永远给您留着!”
芳姑含笑着看昭宁被一群人围着,心想贵太妃娘娘还让自己暗中观察新娘娘,能不能担起皇后的重任,有没有传闻中种种的半点影子,她几天观察下来觉得新娘娘好的不得了,外面都是以讹传讹罢了,只是还年轻,有些孩子习性在身上。
但她觉得这样更好,君上一贯是沉稳繁重,心思缜密的,家事国事都压在他一人肩上,正需要这样活泼心大的人在他身边呢。
她听到外面隐隐有铜锣声响起,看了看房中的滴漏,才发现已经不能耽误了,道:“娘子,要开始准备出阁了,吉时要到了——”
众人这才收整好,也没遗憾不能同昭宁多说几句话,大乾皇宫离谢家,坐马车也不过是半个时辰而已。等昭宁回门的日子,再好生同她说话就是了。
昭宁也想着来日方长,的确不能耽误了今日的吉时,站了起来。
此时一旁的另一位女官走上前来,那红漆托盘中则是一把以和田玉骨为底,织金云凤纹嵌碧玺石的却扇。昭宁将这把却扇拿在手上,深吸口气,才道:“走吧!”
她于最前,身后跟着众女官、众女使,家中女眷。走出了浣花堂的大门,一路朝着正堂去,祖父、父亲、哥哥和舅舅他们也已经在正堂等着了,昭宁最后一次以女儿的身份拜别父亲,等再度回门时,她便不能再行跪拜之礼了。谢昌露出他这辈子最祥和的笑容,大舅舅则激动得抹起了眼泪,他是最容易哭的,看到昭宁出嫁便如看到自己亲生女儿出嫁,自然哭得不行。昭宁意外的是父亲也红了眼眶,不住地抹眼泪。这些男眷一个个倒比女眷哭得厉害了,令她也弯了弯嘴角。
拜别之后,她才执起却扇遮脸,只露出一双目,一步步朝着影壁走去。而谢家众人都跟在她身后,此时她沿着谢家铺出来的结着红绸的花路,走到了前院,两侧都是如云的宾客,她两辈子都从来不知道家中竟有如此多的亲朋,被众羽林军之人结成人阵拦在两旁,而花路两旁是盛开的茶花,众家人,众亲朋一路目送她朝影壁走去。
这时候隐约的铜锣、钟磬、和奏乐声已隐约可闻了。定是迎亲的使臣领着仪仗要到了。
这便是最后一步命使逢迎,寻常人家是女婿亲自来家中迎亲,还要被女方家之人百般刁难,才可打开女方家的大门。但是帝王娶亲,自然不能如此。帝王身份高贵,因此只是派遣命使,带领众仪仗队伍前来迎接皇后去宫中,帝王将在宫中等候即可。
此时谢家内外的众人、众宾客,都翘首等着看娶皇后的仪仗经过。上次有这样的喜事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日后可能几十年也再没有了!简直比金明池琼林宴都还要稀有,众人自然是极期待见到这般热闹的光景。若不是从御街到东秀巷子全部被禁军封禁了,恐怕方圆几里的街道都要堵得水泄不通。
昭宁听着那仪仗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已经要到门口了。自己也越来越紧张起来,竟也不知在紧张什么,不过是仪仗队接她入宫罢了!
她深吸口气,持好却扇,却听到外面似乎传来异常的骚动声,好似有什么非常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
她略抬了抬头,究竟是什么事发生了?
第128章
此时只见门外身着红色锦袍的御龙直军士提着铜锣走在最前面, 随后是着紫衫头戴幞头的天武军官兵,执回避等仪仗红牌走次之。紧接着昭宁看到了内侍省之人着暗红色玄罗衣,提着驾头、警跸走得再次之。浩浩荡荡, 威仪万千。
驾头、警跸是帝王出行才会有的仪仗,不该是使臣奉迎的时候用的。
昭宁心跳愈快,突然有了个极其荒谬的想法,难道是……不,这怎么可能呢!
但当她看到八匹极其高大的黑色西北番马, 着银鞍玉蹬黄金辔踱步出现, 而外面的宾客皆跪倒之时,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随后, 她看到了帝王所用的九龙金舆被十六众御龙直军士所拱而出, 旁边站在金舆旁盛装的吉安。
整个行进的队伍终于停下来, 金辇落下,一身着金龙玉带绛纱袍通天冠的高大身影, 从金舆中缓缓出来。昭宁也睁大了眼睛,是师父……师父居然亲自来迎亲了!他是君上, 如何能来亲自迎亲……他知道这是有违祖制的吧!
看到师父在众军士、禁卫的簇拥下走过来, 昭宁这时候才连忙将扇子举过脸,这时候她便半分脸也不能露了, 但是因团扇是丝织的底, 她虽然看不清师父的脸,但仍然能看到朦胧的场景。她看到所有宾客都屏息震慑了,估计也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帝王, 他竟然亲自来迎娶谢昭宁, 并不是派遣使臣前来。
顿时所有人都宛若潮水一般纷纷跪下了,不少人是第一次直面君上, 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全场凝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恭迎吾皇,吾皇万岁!”
这样的声响,连昭宁看着那个被众人跪拜于正中的君王,都忍不住觉得心中震慑,差点也要跟着跪下,身边的芳姑连忙将她扶住,这时候她可是不能跪的。
不光是她没跪,谢昌、谢煊等人也没跪。倒是并非他们不想跪,而是一时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跪。按说昭宁出嫁,若嫁的是普通人家,应是新郎来跪祖父、丈人,哪怕你是国公爷、一品大员,也是必须要跪的。嫁给皇家做皇后,一般使臣来迎亲,也是要给皇后家的长辈们行礼的,但是君王亲自来接亲呢?
谢昌等人其实只犹豫了片刻,就立刻决定要跪,甚至膝盖都已经弯下去了。可赵翊今日是来接亲的,如何会让他们跪,抬手道:“诸位就不必行礼了!”
谢家之人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还是拱手喊了声“吾皇万岁”。心道能面见君上而不跪,平生恐怕也只有这一次经历了!上次君上以赵决的身份来提亲,没跪还算正常。
昭宁也完全愣在原地,心想师父亲临,这实在是太隆重了,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像完全把之前排演好的仪程给打破了。
但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到师父笑着对自己道:“昭宁,过来。”
他自己做了引路使臣,先向前走去。昭宁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要自己跟在他身后走!于是她深吸口气,举起却扇跟在帝王身后。四周跪拜的众人还未起身,她跟在赵翊身后穿越了重重的跪拜,穿越铺了绒毯结成红绸般海洋的路,走向仪仗的队伍。
今日是她受大典的日子,她不能坐帝王金舆,而是要坐自己的凤辇。日后这便是她参与祭祀、大典等正式场合专门所用之物,可是当昭宁出来,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凤辇,而是只有帝王的金舆。她仍然一惊,师父今天明显就是想打破规矩到底,让她享受最高级别帝王待遇,他亲自来引她,亲自来接她,他为何要这么做,她还没摸清楚,但是跟着师父走就是了,他总不会害自己的!
这时候师父伸出手,牵了她的手。他的手很是宽大,能将她的手完全覆握在掌心,手温热微带粗糙的触感传来。上次乘坐他的金舆,他伸出手来,她只敢牵了他的衣袖。可是这一次,他却径直牵住了她的手,没有任何的迟疑。
哪怕不是第一次与帝王接触,昭宁也仍然觉得手心一颤。
赵翊引她上了帝王的金舆,才放开了她的手。
她还是仍然以却扇遮脸,也不能看他的脸,只能低声道:“谢谢师父……”又小声问,“您怎么亲身来迎我,您这般行为,朝臣们又该非议您了!”
上次他绕过知制诰发了圣旨,朝臣就已经骂得快生烟了,这次可能要气背过去,说不定还会气死两个。何况他计划有变应告诉她一声,现在此前的排演全部算不得数了,她连该怎么办都不知道了,只能跟着他来。
但只听师父笑笑道:“想这么多,现已经坐在金舆上了,谁还敢让你下去不成?好生坐着。”
帝王都已经这般说了,昭宁自然只能好生坐着。其实从前几日起,她就是很紧张的,她虽然经历的不少,但是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要面对那些群臣,皇室宗亲,又想到他们不满意自己,于是总想更好的表现。但好像被师父这样一打断,她好像没这么紧张了。
此时吉安才高声喊:“起金舆——”
顿时金舆被御龙直军士抬起,前有各军士、内侍官,后有红罗销金扇、诸位宫人,整副的帝王仪仗,足有千人的队伍簇拥,走出了东秀巷子,走入了御街之中。
御街两侧都被禁军禁严,百姓只能在两侧的庑廊中看,昭宁从扇侧看去,见整个御街布置得宛如过年一般,红灯簇拥,彩绸扎树,就连两侧的百姓都穿了红,提着数不清的红灯笼,一眼望去泛成一片红色的海,绵延于雪景之上。所到之处皆是如潮般的跪下,喊着‘吾皇万岁’‘娘娘千岁’。
她看着这样壮观的情景也被感染,心情激动,上次她还是被拦在御街两侧的人,看着庆熙大帝的仪仗路过,翘首以盼着什么时候能看到偶像的真容。可是现在,她竟然坐在庆熙大帝的金舆之中,而且是他亲自来接她,要她成为自己的皇后!
前世她成亲之时,一切都很匆匆,她只记得匆匆上了花轿,匆匆拜了堂,然后在新房中再也等不来自己的夫君。可是现在,她却拥有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大的成亲仪式,甚至被天下人拜贺,将整个汴京都染成了红色。
师父真的如他所说,虽然时间略有仓促,但没有一处欠缺,不仅没有,还极其的隆重而盛大。
昭宁心中动容,突然就想要看看身旁的那个人,只是她还在执却扇,只能侧过头悄悄看他,心想只看一眼就好了,却发现师父也正好垂眸,对上了自己悄悄转过去的视线,他笑:“在偷看?”
竟然被抓个正着!她连忙转过头去,心道她没有偷看,他不也是偷看吗!
但是哪怕涂了厚厚的珠粉,她也能感觉到脸上的滚烫蔓延,不知道师父有没有看到,她只觉得明明宽敞无比的金舆都显得狭小起来,一种说不出的局促气氛在金舆中弥漫。
汴京城的确都热闹得如同过年,天子娶亲,这样的大事,怎能不天下齐乐。
不仅是御街上,巷闾中,甚至离御街不远的楼阁上,也都挤满了围观的人。
青柳酒舍的二楼凭栏处,顾思鹤正坐在桌边喝酒。酒舍茵茵的绿柳在这冬日已经落尽了绿叶,在这肃冷的冬日只剩枝桠枯槁,往下看去亦是皑皑白雪,可是更远处,那热闹的御街上,却是遍布红绸彩花,锦绣灯笼,天子迎亲的队伍,两侧守卫的禁军皆着红色,蔚然成一片红海。
热闹的锣鼓,百姓的欢呼。隔着很远传来,仿若喧嚣。
顾思鹤仿若未闻,他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杯青柳酒。他想起上次也是在这青柳酒舍,他帮了她父亲,少女的笑容宛若秋日里融融的日光,她笑着跟他说:“你欠我,我欠你,如何能两清呢!”
可是如今,她嫁与了这天下间最尊贵之人,从此与他再无干系。
他的手下上楼来,躬身道:“世子爷,一切已经备妥,您可以出发了。”
顾思鹤终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他最后往御街看了一眼,却被一片漫漫的红色刺痛了眼睛。
他闭了闭眼,从此后,便是再不想两清,恐怕也要两清了。他终于收回了视线,抓起了桌上的佩剑,淡淡道:“出发吧。”
一行人默默消失在青柳酒舍中,纵马奔向遥远的边漠。
而御街的另一侧,赵瑾却终于执行完了公务,带着一群手下风尘仆仆地纵马回到汴京,经过御街时,他同样看到了满眼的红绸和灯笼,众百姓都在热闹欢呼,周围禁军戒严。此时仪仗队已经快要过去了,但他自然认出,这是整副的君王出行的仪仗,皇叔这是出宫做什么,今日有什么节日需要供天祈福吗,好像没有吧。
不知为何,他心里闪过一丝感觉,问前来接自己的副将黄德:“京中最近有什么热闹事,怎的君上的仪仗都出动了?”
黄德正探头探脑地看着仪仗,道:“今日是君上娶亲的日子,咱们运气十分好,正遇到了迎后的仪仗呢!晚上军中定会赐下宴席,到时候可以痛饮一杯了。”
赵瑾眉头轻微一皱,他最近在顺昌府追查一件倒卖私盐的案子,竟不知皇叔就要成亲了!皇叔这些年于女色上从无半点用心,贵太妃娘娘劝过多次也无用,别说立后了,先头那几位嫔妃的宫都未见他踏入半步。不知是哪家的女子,竟能入皇叔的眼,让他竟愿意立后了。
此时黄德正好在一旁说:“这位谢家二娘子可真是一飞冲天了,谁也没能想到,君上放着这么多大家闺秀不喜欢,竟选择了娶她为后。听说封后的圣旨都被知制诰两次封还词头,不过君上决意已定,谁也不能更改,这不是仍然娶了。”
赵瑾嘴角微微一扯,居然被两次封还词头!这倒是极罕见了,立后虽然是国之大事,但毕竟有一半也算是君王的私事,群臣的反应怎会如此大!这位谢家二娘子当真这般天怒人怨不成?
等等……谢家二娘子!……赵瑾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了,他一把将黄德扯了过来,问道:“你说的谢家二娘子,是指的……谢昭宁?”
是那个恶毒跋扈,痴缠他不放,上次还在顺平郡王府,被他抓到偷听他说话的谢昭宁?
也是那个,他这几日数次梦回,总觉得与梦中那女子的面容,越来越有些相似的谢昭宁?
黄德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语气一时都有些结巴:“的确是谢昭宁,您怎么了?”
赵瑾的脸色变幻不断。这如何可能……皇叔怎么会喜欢谢昭宁,竟然还要娶她为后!他知道谢昭宁是什么样的人吗,她根本是不能做皇后的料,这件事实在是太荒谬了,他敬仰万分的皇叔,怎么会娶谢昭宁呢?
谢昭宁居然马上要成为自己的亲婶婶了,甚至极有可能再进一步……成为自己的养母!
赵瑾突然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好似什么事情超脱了他的掌控,让他非常的不舒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谢昭宁如何能做皇后,她为什么能做皇后……!
赵瑾突然调转马头,纵马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黄德也不知他要去何处,追几步又追不上,只能在他的背后高喊:“大人,徐大人还在府中等您呢,您这是要去何处!”
可赵瑾却仿若没听到,他的声音被喧哗热闹的人群淹没。
而仪仗却仍然行进在御道之上,接受百姓的欢呼与恭祝。
好像很快,又好像很慢,昭宁终于听到了吉安的声音:“君后至,开楼门——”
顿时有沉闷之声传来,昭宁悄悄地将却扇移开些,抬首看去,她终于看到了大乾皇宫的正门。
高耸的宣德楼列五扇大门,门上皆金钉朱漆,镌刻龙凤飞云图腾,此时寻常绝不开的正门徐缓打开,两侧的禁军、羽林军、宫人浩荡跪下。
只有君上入宫、皇后的册封大典这两事,才可从宣德楼正门入大乾皇宫之中,昭宁心想着,平生这样的盛景也只能见一次了。
随即仪仗入宣德楼门,再入大庆门,到了大庆殿外。
大庆殿则更是雄浑高大,殿前广场铺设汉白玉石,宽阔无比,两侧修有钟楼,一为太史局守滴漏,二为太常礼院奉礼仪。此时跸道上已铺设绒毯,两侧文武百官,皆着正式的朱衣朱裳具服,持象牙板芴站立。沿着跸道上前就是汉白玉石阶,大庆殿下设了御座,昭宁要沿着汉白玉石阶登高到大庆殿上,接受皇后的册封,接受群臣的跪拜。
昭宁看着那些文武百官的背影皆端肃而立,看着那高高延升的台阶,庄重森严的大庆殿,她突然又有些紧张起来。
这时候,她听到身旁的人轻声说:“不要怕,跟着我上来。”
昭宁只看到师父身上的云龙金纱的绛纱袍,听到师父平和的声音,知道一切都有他在身边,她的确是不必怕的,她也奇特地被他安抚了下来。他领着她下了金舆,向前走去,两个人着帝后礼衣,一前一后走过铺着绒毯的跸道,走过两旁的文武百官,踏上汉白玉石阶,走向庄重森严的大庆殿,走向汴京的繁华,走向盛世的太平。
当昭宁终于走到大庆殿之下,透过却扇抬头看去,大乾皇宫匍匐而华贵,远处汴京的御道、樊楼甚至大相国寺都隐约可见,富丽精致,街肆人流如烟,错落出鳞次栉比,正是盛世开泰的景象。她也看到了下面群臣的脸色,他们自然已经知道了此次大婚,是君上亲迎了昭宁进宫。什么祖制,君上竟是一点也不遵守了。一部分还算正常,一部分却面色僵硬。
其中一位站在最前面的,着貂蝉冠服的最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冷哼一声。此人生得矍瘦,花白胡须,是在太上皇想废太子之时,坚持拥护君上太子之位的人,也就是第一次封还昭宁词头的翰林学士兼知制诰,钱复功,他已经被君上官复原职了。以前他也曾百般劝告君上要立后,但是他向君上建议的都是熟读女训女戒,温恭懋著的那些真正的贵女。
可是这个谢昭宁……这个谢昭宁是从西平府回来的野蛮人,听说大字都不识几个,还曾同云阳郡王议亲!这样的人,他自然是坚决反对立后了。却没想君上两次贬黜知制诰都坚持要立她为后,现在还不顾祖制礼法,亲自去迎谢昭宁入宫,他自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昭宁心里也明白得很,她轻叹一口气,她自然是不能取得所有人欢心的。
此时吉时终于到了,只听鸿胪寺鸣赞官唱道:“册封礼起——”
终于,钟磬乐声起,赵翊走到了正前位,一位宣读官上前,本要宣读封昭宁为后的册文,赵翊却轻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直接抬起头,面对群臣道:“谢氏女昭宁,德才兼备,含章秀出。素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虔修温凊之仪。洽观心于长乐。朕恭其人品贵重,性资敏慧,训彰礼则,幽闲表质。仰承天命,以金册金宝立其为皇后——至此,绝无更改,绝无废弃!”
大庆殿外四下具静,赵翊的话锵然有声回响于庭掖之中。以至于群臣震慑,谁家君上会亲自念册文,甚至还要加上一句‘绝无更改、绝无废弃’,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不就是想告诉群臣,你们的反对都没用,你们以后的反对也没用。皇后便只有这么一个,你们不想要也必须要,再无选择!
就连昭宁也浑身一震。她抬起头看向师父的方向,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高大的身影屹立如山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