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檀
原来这些竟都是师父私库里的东西!
这天下的库房分了左藏库,便是国库,归于三司使管辖。而皇室用度出于内藏库,其实就是君上之库,但因此库还要总管皇宫,使用时总要登记入册。君上自己还有个私库,就是随意使用,登记造册也不必,用起来很是方便。可是师父此前给自己的聘礼便有许多了,没想到这下又给了这么多,还说私库也可以当成她的。一国之君的私库,该是何等的富庶!
芳姑道:“您看看要挑哪顶冠来戴吧,外衫霞帔又要选什么?”
昭宁看着那些女官手上各式各样的珠冠,还有跟在她们身后,捧着十多种诸如春罗、单丝罗、江边贡罗的成套衣衫,皆纹样精致,金丝暗绣,璀璨夺目。她的眼皮动了动,谢家也富有,她从小到大并未愁过吃穿,但是与皇家一比,当真是不值一提!她有些体会到为何人人都想沾染皇家富庶了,实在是纸醉金迷啊!
她看着都觉得好看,又贵重,更何况旁人。昭宁指了一顶样式简单的珠冠,再穿了霞帔外衣,其余放置到库房去,才带着芳姑等人坐着肩舆朝庆寿殿去。
庆寿殿中,各个宫中机构的掌事女官、内侍们都已经在垂手等候了。
殿内布置得朴素而雅致,燃着炉火,贵太妃本正靠着炉火喝茶,站起来笑着迎了昭宁:“……我也是刚起来,你昨日累了,再多睡会儿也无妨的!”
昭宁笑着行礼道:“我今日已经是迟了,本还要请母亲见谅才是。”
贵太妃的眼眸中却是慈祥而温柔的光,她道:“我这里随意你来,什么时辰都可以,千万不要拘泥了!”又问她,“可是还没进早膳?”
昭宁有些不好意思,她怕来晚了,的确还没吃,但这时候吃是不是也不太庄重。
贵太妃却直接叫身边的何姑去将她早已准备好的点心端了上来,昭宁看是一碟龙眼包子,芙蓉饼,藕粉菱乳糕,酥胡桃,一盏热气腾腾的油茶,再一碟切好的酥梨。
想着今日要带着昭宁熟悉宗务,年关可越来越近了,也并不废话,拉着昭宁坐在了殿正中的鎏金扶手椅上,细致地与她大略解释道:“你边吃着,听母亲先给你粗略讲讲这皇室宗务之事。”
说着用银筷子给昭宁夹了只龙眼包子,让她一边吃一边听自己说:
“……一是管理宫中大小事宜,诸如各宫的开支用度,对外采买,女官任用。这块现如今最是轻省,宫中人实在不多。第二则是各个节气庆典,祭祀宴席,亦要主持安排,这方面礼部会协助于你。”
贵太妃说到这里顿了顿,喝了口茶才继续:“第三,便是最麻烦之处,就是管理各皇族,大乾朝绵延至今三百年,皇室与旁支已有几万人,这些人举凡封赏俸禄,婚丧嫁娶,或是作奸犯科,都要先交到宗正寺管。若是无法处置的大事,便要交到你这里决断。这些人可并不好管,但如果管得好了,也对你颇有裨益。”
龙眼包子竟是羊肉馅儿,还有茱萸的辛辣之味,极合昭宁的胃口,她吃得口齿留香,再多进几块饼子,喝了油茶,她已是差不多饱了。便放下筷子仔细听贵太妃讲宗务之事,听着果然是事务颇多。
贵太妃粗略说完,又一一指着殿中站着的人与她说:“这便是宫中尚药、尚食、尚辇、尚醴、尚舍、尚衣六局之管事内侍官,还有内香药库,后苑作等掌事女官。”又指了站在最前面的二人,“张祥是六局的提举,总管六局。而李宜是宗正寺的少卿。日后他二人便是你的左右手,协助你管宗务事宜。”又笑着指了站在昭宁背后的芳姑,“至于女官处的总管,君上早已经放到你身边了,便是芳姑。你以后要提拔或降职女官,告诉芳姑即可。”
芳姑笑着屈了下身。
昭宁心中微微一惊,她知道芳姑脾性温柔,能干又亲和。只当是师父给她挑的好姑姑,却不想,人家竟然还是这宫中的女官总管!师父竟随便让人家到谢家来同她住了这么久。
众人皆向昭宁下跪行礼。
昭宁看这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旁边摞起十几大箱子的账簿,还有位内侍官抱着个檀木的盒子,里头各库的钥匙都是几十把,她眉梢动了动,这皇室宗务果然是不同凡响!只这些人事、账簿就足够庞大复杂了。她不是没有管过家,但是与这个相比,不过是孩子过家家的玩具而已。也难怪朝中大臣们阻止她管理宗务,倘若是个普通的小娘子,这如何能管得过来,恐怕一听这么多人事便头都大了。
贵太妃也怕为难了她,让这些人先退下,拉着她的手道:“你接手得有些紧张,眼下马上就是年关了,你要准备正旦祭礼,朝会,还有皇城灯节,这些都是麻烦事。随时有不懂的,便来问我与淑太妃,淑太妃人也不错。只是还有一桩最为难的事,你需要马上将各宗族的契税收起来。这是个极难的差事,不过你若实在是做不到,便来告诉我,我们再一起想法子……”
昭宁疑惑,其他的她都理解,只是这各宗族的契税是怎么回事?
芳姑在一旁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正旦祭礼是祭奠赵家列祖,大赦天下广济穷人,花销十分巨大,这笔银子原本都是皇室各宗族的契税中出的,以示皇族广济天下之心。契税三年一收,但是从许多年前,各宗族便开始不交契税了,祭礼便从宗正寺走账开销,但是今年已经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若是再收不来契税,宗正寺也难以为继……朝廷为这事也是争论不休,想要强逼宗族交契税,但是没用。”
贵太妃也道:“其实各皇室宗族享朝廷俸禄,又无需交任何苛捐杂税,本就很是富裕,只是出些契税,并不算什么。偏生每次都哭穷,我们拿他们也无办法。”
这般一说,昭宁便立刻听出来了,恐怕是从太上皇一朝起,这契税便再没收上来的。皇室宗亲皆是免除赋税的,还能享受各种优待,有万亩良田的大财主都不鲜见。就这样还每年哭穷不肯缴纳赋税,的确不应该。可是皇室宗族实在是太多了,又不能去查人家的账目,只要有一个不肯交,最后就变成了一片都不肯交。太上皇就是气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今年是君上继位后第一次收契税,倘若这次收不起来,日后恐怕也很难收起来了!
若换做是一般人,听着这么多又这么繁杂的事,自然都觉得麻烦难办。但是昭宁是何人,谢氏药行大大小小也是十多个分行,她也管过来了。虽然管皇室宗务的难度怕是管药行的数倍,但她就不信自己管不好宗务!
事情虽然又多又难办,但是她一点点去办就是了。
昭宁当然猜到了为何大臣们又都同意了她管理内务,不就是觉得她定是做不好的,而君令难违,他们便采取迂回战术,任她来管。
只要他一个管不好,他们便能上书朝廷,到那时候她自然是没脸面再管。昭宁知道朝臣们都不喜欢自己为皇后,更加不相信自己为皇后,她便偏要做给他们看看,证明她能行,也要替师父证明他的眼光并无问题!
她撸起袖子,打算从今日开始加班加点地干,定要让那些人好生看看,她决是能够做好的!
第134章
昭宁是说干就干的性子, 从贵太妃那里之后,便去了庆寿殿旁的睿思殿,准备立刻上手皇室宗务。
睿思殿本就是皇后处理宗务之处, 因此修得并不大,三间的主殿,两侧抱厦为六局二十四司的值房,女官们已经将主殿收拾妥当,只见正中是一张大书案, 备了一把垫了软垫的太师椅, 两侧各六张桌子, 每张桌子堆着厚厚一摞账簿, 另备一把黑沉沉的算盘。
昭宁看到这样的场景觉得熟悉, 她处理家中药行事务时, 都是这样听管事汇报的。
陪着她进来的六尚局总管张祥生得圆胖脸,很是福气的长相, 恭敬道:“娘娘,眼下最要紧办的就是正旦祭礼, 因今年是咱们君上执政以来第一个正旦祭礼, 规模、人数恐怕都与前不同,各细节都要您拿主意。还有年终六尚局的账目也需要您一一对过。”
另一个宗正寺少卿李宜也道:“当然最重要的便是要将各宗族的契税收起来, 倘若今年再无契税, 宗正寺便真的使不出银钱来了。恐怕要报到中书省,从国库中拨银子使。”
他生得白净细瘦,脸上一丝胡须也无, 与张祥一样都是内侍省出来的。
昭宁道:“那便定要收起来, 决不能报去中书省。”那些文武百官都等着看她不行,她岂能真的弱给他们看。
昭宁决定先核对六局账目, 明日再请与正旦祭礼相关管事之人挨个来见她给出方略,以往是怎么个办法,如今该怎么办才合适。当然,想要顺利举办正旦祭礼,最要紧的就是如何才能将宗族的契税收起来。
方才她已经听贵太妃说过,这契税为何难以收起来,她总结了一番,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宗室皆以同等的数缴纳,弱的宗室自然就不愿意出。还有就是从前管宗务的人执行不严格,宗正寺的人也不敢对皇室宗族真的如何,太上皇在这上面更是不管。久而久之,自然就收不起来了。
她想了想,吩咐李宜道:“契税一事迫在眉睫。各宗族究竟有哪些,家中每年盈余情形如何,想必宗正寺中有备案。你将这份案卷给我看,我写一张表来,到时候凭这份表,以宗族之强弱差额收之。怕他们不从,你亲自带人上门去收。”
李宜眼睛微亮,他们见娘娘年纪甚小,以为她定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些宗务,不想娘娘竟是条理清晰,分析得当。以前的确有诸多弊端,娘娘这般说倒的确是个好思路,倘若真能顺利解决问题,正旦祭礼便也能顺便举办了。
他也不耽误,拱手退下立刻就去办了。
而张祥已经让人将六尚局的账目都准备好了,各有十二大箱一一放在门外。每个箱子皆有四尺见方,鎏金大铜锁扣住,这里面的账目已经是六尚局整理过的,但还需要一一报娘娘同意了,才可与内藏库对账。
张祥领着一位手拿算盘的中年内侍官,对昭宁道:“娘娘,这是伺候您对账的内侍管,从前伺候贵太妃娘娘对账。”
这位内侍官立刻向昭宁行礼。
但昭宁管理药行,早已习惯了自己边打算盘边对账,就是药行的账房都不如她。昭宁微微一笑道:“张总管,替我也准备一把算盘吧。”
张祥微愣,但也立刻让手下人去拿,不多时手下人便拿了个鎏金象牙的精致算盘过来。昭宁一看就知道,张祥以为她要打着玩,所以拿把好看的过来给她。她拿在手里,也不说什么,笑道:“一会儿我边打算盘边对账,让这位内侍官在旁一同打,作为核对吧。若是无误,日后便由我自己来打。”
张祥一愣,娘娘竟能打算盘!从来娘娘们都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陶冶情操的,这样的事娘娘们怎么会做!且这报账可不是小事,算盘要打得飞快才行,一般人根本做不来。
但娘娘都说了,他自然也不会反驳,更何况还有内侍官在旁边对账,娘娘若没算对他也知道,娘娘也没有让他为难。
张祥应喏,立刻让众人准备开始对账。
顿时睿思殿内便忙碌了起来,流水的账目送进去,六尚局的算盘珠子都拨个不停,殿内一片霹雳吧啦的声音。昭宁坐到了长案前,青坞和红螺是常年陪她管理药行的,后宫的事她们还不熟悉,可这对账她们就熟得很了。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昭宁两侧,一个递账簿一个翻账簿,熟练无比。昭宁纤细的手在算盘上快速波动,神情专注,象牙的声音温润,她的手又如珠玉般,旁人看着当真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半刻钟后昭宁先报出了数额:“尚衣局春衣一项耗钱八万贯,与数额相符。”
那内侍官也紧跟昭宁之后报出来:“尚衣局春衣一项耗钱八万贯,娘娘无误!”
又这般对了几本账目,娘娘竟越来越快,且说出的数字也是全部无误,遇到对不上的账目,她还能找出哪笔账目有问题,让尚衣局的人进来重新回去理帐。
张祥心中大惊,看娘娘的目光越来越钦佩,娘娘不仅会打算盘,竟连宫中专司算盘的内侍官都比不过娘娘!娘娘当真是厉害,外面那些官员竟还说娘娘年幼,又无正统教养,不可为后。真该让他们好生来看看娘娘的风采!
芳姑被送去昭宁身边的时候,也已经开始筹备出嫁了,她也未曾见过娘娘管家。也被娘娘震惊。青坞和红螺两位姑娘的确也不错,加以锻炼,以后定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女官。
张祥越发恭敬,传账目的速度也越发快,等日过正午,尚衣局的账目已初初对完。
芳姑见外面的日晷上的针影,已经过了午时,但娘娘等人还热火朝天地干着,没有停下来。她就必须要提醒了,她道:“娘娘,您歇一歇,吃了午膳再继续吧!”
张祥也才反应过来,竟已经过了午时了,连忙道:“娘娘,您先进午膳吧。今日这进度已经很快了,寻常尚衣局的账目都是要对一整天的呢!”又说,“您可当真厉害,算盘打得竟比内侍官还好,奴婢在后宫伺候这么多年,可从没见过您这样能干的娘娘!”
昭宁也是对账入神了,才发觉竟已经过了午时,倒是的确有些饿了,她早膳也只是在贵太妃那里随意吃了点罢了。听到张祥的话,看到他眼中的崇敬,她心里也觉得很舒服,笑道:“好罢,都歇息半个时辰,你们也快去进膳吧。”
芳姑早吩咐人准备好了饭食,布置在了旁边的圆桌上。昭宁落座之后,她一边给昭宁盛了碗汤,道:“奴婢也从没见过您这样厉害的娘娘。以前伺候太妃,就是熟悉也要几日呢。且您算盘打得真是好,旁人就是想做假账蒙骗娘娘,也蒙不着娘娘呢!”
昭宁笑了笑道:“姑姑当真是过奖了,我还一直想着,自己没什么皇后的样子,不知德容言功,也无礼仪。正想要好生练练呢。”
芳姑却笑了,她的眼神中透出无比的慈祥,道:“奴婢斗胆,说娘娘这话说得不对。娘娘说的那些皇后的样子,不过是些表面的功夫,有固然好,但不一定要那样才是皇后的样子。奴婢觉得娘娘这样就是极好,旁人都没有娘娘这样好,娘娘无需去将就旁人的目光,做那样一个皇后!”
昭宁微微一愣,心中有些动容。
芳姑这番话,直击她的心灵。以前她对自己做皇后也没有信心的,开什么玩笑,她能做皇后?她哪里有皇后的样子。可现在芳姑说得极对,皇后难道就必须是那个样子么?
有了芳姑的肯定,她心中有了底气,更如打了鸡血般,发誓要将这些事都处理妥当。
青坞等人的饭食另外布置了一张小几,她们也辛苦半天了,自是要坐下吃饭。但两人心里也高兴得很,陪娘娘来到宫中,两人都是诚惶诚恐,在各色娴熟女官的映衬下,显得她二人有些黯然失色。今日终于又再度恢复了信心,她们仍然是娘娘身边无可取代的,因此兴奋得很,并不觉得累。
所以当昭宁问她们,下午能否继续时,两人都壮志踌躇地答当然可以。
故饭后,昭宁带着青坞二人更热火朝天地投入了对账之中。
整个睿思殿热闹非凡,各处掌事往来不觉,算盘珠子一直响着。一直这般到了夜幕降临,睿思殿前的莲花灯座都已被点亮。昭宁才将尚食局的账目对完,尚药局对了一半,昭宁打算一鼓作气将尚药局的账目对完。又想自己今日恐怕回去就太晚了,君上今日上朝辛苦,怕回去吵着了他,便派了女官去给师父那边传话,自己今晚就不回崇政殿了。
芳姑在旁笑着不语,既是娘娘的吩咐,她也不好说什么。
而在大乾皇宫的前朝,明堂的深处,中书省正在此处。
周围八盏灯笼皆大亮着,中书省以及台院各官员正围拢在一起议事,臣子老迈者众,皆不耐寒,前头用铜盆点了三盆炉火,烧得旺旺的。
今日的要事其实早已议完,严萧何带着众人在讨论中书舍人郑石提出的新政,他年纪最长,抱着个手炉暖手,看着桌案上的奏折道:“郑石想要增加国库收入,用均输法和农田水利法来改革,陛下已经认可了,你们如何看?”
参知政事王信道:“下官看这两个法子倒是不无可为!”
他左手边第二位坐着的便是司马文,却道:“陛下当时看了郑石的策论文章,认为此人颇有想法,锐意进取,才提拔了他做中书舍人。这篇文章我也看过,写得远不止此,我想郑石打量的主意,是想先提一些温和的改法出来,等大家接受了,日后再提一些惊世骇俗的法子,动摇祖宗法度……恐怕,这是正契合了陛下的心思。”
严萧何身边的高贺叹道:“我朝明明富有四方,可国库并不算充盈,更有契丹仍然虎视眈眈,我看陛下想改革之心无可阻挡,已是势在必行的,只是如何改,怎么改,也不可让郑石一个人给君上进谏!”
钱复功道:“若是真的动了祖宗法度,我等是必定上书的!”
严萧何却问了在场的宗正寺卿左照,“我听闻,娘娘今日问宗正寺要了各宗族的案卷?”
平日宗正寺卿并不参与例会,但因近日就要举行正旦祭礼了,故也特让他参与。
宗正寺卿连忙站起来道:“的确如此,娘娘今日正式开始管宗务了,想准备收取各宗族的契税,毕竟这次正旦祭礼,宗正寺也实在是无银可用了。”
钱复功是胖身子,殿内烤三个火炉,旁人觉得合适,他却觉得太热,拿了本书扇风,一边发出一声冷哼:“我们给君上选了这般多贤良淑德的贵女,君上皆不肯娶,却娶了个荒蛮之地回来的小丫头,竟还让她管宗务。实在是荒唐!这契税从前朝就收不起来,更何况是她了,怕是要搞得一团乱罢了!”
宗正寺卿道:“……可我听李宜说,娘娘说了几点法子甚好,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指不定这次真的能收起来。”
司马文却开始写一篇檄文,道:“这契税肯定是收不起来的,不必太过费心。”
宗正寺卿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而睿思殿中仍然灯火通明。
夜色彻底降临,天际也有星子浮现,昭宁正在对尚药局的最后一笔账,她对药行最是熟悉,因此发觉尚药局的采买很是不妥当,正想着该如何同尚药局的司监说,就看到李宜匆匆进来了,神色有些难看,昭宁心中微沉,只听李宜对她行了个礼道:“娘娘,不好了,各宗族又不肯交契税了。我们上门去也只管撒泼打滚,要大户交了他们才肯交。可是大户们却都声称年节不好,他们也不富裕……”
昭宁一惊,将手中的笔放下了道:“你下午不是还传话回来,说一切皆妥当,已经有几个大宗族准备交了么?如何大户们又不肯交了?”
李宜累得满头是汗,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道:“娘娘不知,本来宗族们虽不肯交,但我用您说的一番游说,他们是答应了的,谁知我去了一趟小户那里回来,准备去收,他们就不肯交了,咬死说家中无银钱。奴婢打听了,这才知道是太上皇派了人来,不知说了什么,竟都不肯交了。”
这便很明显了,是太上皇暗中使绊子,让这些宗族都不交,而这些宗族本就并不情愿交。有了太上皇的暗中支持,更如奉了圭臬,竟一个个翻脸了。
好吧,宗族们果然个个都是泼皮,都是皇族之后,养尊处优惯了,只当无人能管他们,太上皇又在背后使绊子,他更是个浑人。如此一来,她倒的确是难办了。
昭宁长出了口气,凝神细想究竟应该如何办才好。但她的确未曾处理过如此复杂的事,又大概的确用脑太多,大脑中竟泛起细密的疼痛来,今日她忙了太多事,的确应该休息了。
不行!昭宁想着,她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决不能休息。她定不能让那帮人看轻了她!
昭宁正冥思苦想着,却听到外头传来跪拜,高喊吾皇万岁的声音。
昭宁心下一惊,师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