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小重山 第37章

作者:闻檀 标签: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言情

  她的语气越发冷淡道:“世子爷好意我心领了,如此贵重着实是不用的!”

  这次她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走。

  顾思鹤站在原地,他瞧着她越走越远,眨了眨眼睛,眼神微亮,缓缓地将玉簪子收起。

  谢昭宁刚走出回廊,轻轻出了口气,她真是不想和顾思鹤这样的人打交道。

  此时,她抬头看到不远处,红螺快步向她走过来。

  谢昭宁见红螺神色,就知她猜之事恐怕是真的了。她便停了下来,等红螺向她走过来,果然红螺对她低声道:“娘子,您猜得没错,一切果真如您所料!”

  谢昭宁眼睛一眯,蒋姨娘倒是的确不简单,她冷笑道:“走吧,让人把东西都准备好,也该开始了!”

  红螺立刻应喏。

第47章

  谢氏药行仓库所在为录事巷, 这两批药却是经不同的路,一批朝保康门而出城,一批朝丽景门而出城。

  东秀谢家所在的东秀巷离录事巷并不远, 谢昭宁从东秀谢家的马厩中借了马,带着樊星樊月二人,翻身就上了马,朝着保康门的方向纵马而去。

  而谢昭宁突然离开及笄礼前去保康门拦药的消息,也立刻传到了蒋姨娘的耳中。

  此时她正与谢宛宁一起, 陪着高大夫人、平阳郡主在花厅饮茶。知道谢昭宁果然中计, 嘴角闪过一丝笑容, 随即先对着谢宛宁使了眼色。

  谢宛宁心领神会, 看到不远处, 哥哥谢承义正和堂兄谢承山勾肩搭背说着话, 她向平阳郡主欠身告退,便走到了谢承义身边, 喊了声哥哥、堂兄。

  谢承义见是谢宛宁,便笑道:“二妹妹, 怎么了?我跟你堂兄正商量着下午一起去城外繁台寺塔踏青, 你可要一同前去?”

  谢宛宁却似乎有些焦急:“哥哥,我有事同你说, 能否移步旁侧片刻?”

  谢承义看她仿佛有要事, 随着她朝旁边走去,问道:“究竟何事?”

  谢宛宁才低声道:“哥哥,我方才听说, 长姐刚才悄悄从家中借了马, 出发去阻拦姨娘准备的那批药材了!想来许是许是长姐心里还记恨着芷宁妹妹,所以才要阻拦姨娘准备的药材!可是边疆战事准备药材, 却是我们谢家的本分……长姐、长姐纵然不喜姨娘,又怎能不顾大局,跑去拦药呢!”

  谢承义一怔,紧接着眉头深深皱起,问道:“她当真去了?”

  谢宛宁道:“我来告诉哥哥,自然是确凿了的,方才长姐刚带着她的两个武婢纵马出门了,眼下已经朝着保康门去了。哥哥,您可快去阻拦吧,再晚耽误了药上船的时辰,怕就来不及了!”

  谢承义深深吸了口气。父亲将药行交给谢昭宁代管,自是希望她能将药行管好,难不成她竟当真不顾家中药行存亡,不顾边关将士的安危,竟为了一己之私,跑去阻拦蒋姨娘准备好的药?

  他道:“我马上就去拦她,宛宁,你赶紧将这件事告诉父亲,此事十分重大,实在是拖延不得!”

  谢宛宁连忙点头,谢承义立刻大步去东秀谢家的马厩骑马。

  此时谢煊与二伯父谢煜,刚送走了顾家其余人回到花厅。

  谢煜边走边叹道:“顾家的排场的确大,这顾世子爷不声不响地便消失了,他的护卫还要我们亲自去送!”

  谢煊背手笑道:“姑姑是贵妃,父亲是定国公,他是家中唯一的嫡子,连护卫都是金吾卫的出身。这样的家世,便是你我跪送都是能行的……也不知他今儿怎的就来了!”

  二伯父又道:“不管怎么说,总是给珊儿的及笄礼增光添色了,日后珊儿许配人家,总能高论几分!”

  说着谢煜脸上也露出些得意之色,看得谢煊笑了笑,谢煜是极宠爱女儿的。

  两人刚跨入花厅,谢煊却看到蒋姨娘匆匆向他走来,屈身道:“郎君,妾身有事要禀!方才……方才掌柜传话来,说是大娘子、大娘子去拦妾身准备的那批药材了!妾身心里实在焦急,故来回禀郎君,看究竟该如何处理!”

  谢煊笑容一凝,谢昭宁竟去阻拦送往边疆的药材?她竟干得出如此糊涂之事?

  他脸色微微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蒋姨娘有些焦急地答道:“便是方才礼成之后!妾身知道大娘子对妾身有不满,可也……可也不能拿妾身准备好的药来撒气啊!这些药可都是要送往边关的,是我们谢氏药行的声誉啊!若是不能按时送到,对谢家亦是有处罚的!”

  这时谢景、平阳郡主与姜氏、林氏等人也从宴席上下来,进了花厅之中,姜氏听到蒋姨娘的话,脸色一变。昭昭去拦蒋横波准备好的药了?这如何可能!昭昭绝不是这等不知轻重的人!

  堂祖父谢景上前一步,他一贯只知谢煊家这嫡女是从西平府回来的,平日有些嚣张跋扈,皱眉问道:“当真?”

  蒋姨娘也对着谢景一屈身:“姨父安好,妾身不敢妄言!”

  谢景对谢煊道:“事关边疆战事,关乎谢氏名誉,怎能容小儿作乱,还不快去处置!”

  谢宛宁朝着平阳郡主的方向看了看,平阳郡主心领神会地道:“谢大人,既是事关边疆战事,恐与我家郎君也有些关系,我也同你一起去看看吧!”

  姜氏已经不再听他们所说,转身便让含霜将马车赶来,赶紧去保康门看个究竟,昭昭究竟在做什么!她绝不相信昭昭会做出阻拦药物这样不知轻重之事!

  而保康门旁的绣巷,此处乃是汴京城中卖各种绣艺制品,丝帛针线之处,巷子并不算宽,这时候刚过正午,巷子的转角并无人,许多铺面也半掩着门。

  三四辆马车载着沉沉药箱,赶着马从绣巷过,突然有一匹棕马纵身而至,拦在了马车之前。

  来人正是戴着幕篱的谢昭宁!

  谢昭宁勒紧了缰绳,看着这些送药的护院,嘴唇一抿道:“都随我回去,这些药不能送出去!”

  护院们只见着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娘子阻止他们,可谁又知这小娘子的真实身份,还以为是哪个不知好歹的,立刻半拔出刀道:“哪里来的宵小,这是谢氏药行要送去边关的药,容得你阻拦,还不快快退下!”

  送药的掌柜却是在药园见过谢昭宁一面的,连忙拱手道:“原是大娘子突至了,大娘子见谅,我们这药须得赶紧送去保康门桥上船,再晚就要误了时辰了!”

  谢昭宁却一翻身下了马,道:“我说不能便不能送,立刻将药押回去!”

  这时谢昭宁背后又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她回头一看,只见竟是谢承义也骑马到了,他将缰绳扔到地上,看清了眼前的场景,顿时气血直冲上头,原来谢昭宁竟真的如宛宁所说,在阻止药行送药!

  他一股怒气从心而起,大步上前,冷声问道:“谢昭宁,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谢昭宁想过蒋姨娘肯定会引父亲来,但没想到兄长竟然先到了!

  并且一来就在怀疑她!

  她深吸了口气道:“哥哥,此事我回头再给你解释,眼下这批药是决不能送出去的!”她又从衣袖中拿出了掌管药行的对牌,对掌柜道,“我现在暂代母亲管理药行,便能够命令你们,你们立刻将这批药运送回去!”

  “谢昭宁!”谢承义听了更是生气,他一把拉过谢昭宁的胳膊,与母亲有几分相似的英俊的面容上已满是怒火,他大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阻拦药行送药!这些药可是要救边关将士的性命的!将士们浴血奋战,难道连这些药都不配了!你便是再憎恨蒋姨娘,那也是你们之间的事,怎能阻拦她要送出去的药!怎能延误了军机!”

  谢昭宁低头看着谢承义捏自己胳膊的手,抬头又看着谢承义的脸。

  她的眼睛中,也迸射出怒火来。

  委屈的怒火,不被人理解的怒火,憎恨的怒火……这样的怒火让她的鼻尖禁不住一酸,可她很快便将这样的情绪憋了回去,她决不会在不关心自己的人面前,流露出任何的软弱来!

  这个人只是谢承义,他不是她的哥哥,他是谢宛宁的哥哥!他眼里自然有大义,却愚蠢不堪,并不信自己。在她想要保护母亲的这个档口,他还要来怀疑自己!

  她冷冷地,从齿缝中问道:“哥哥是从何处知道,我要来阻拦蒋姨娘运送药物之事的?”

  这时候,巷子口再度响起马蹄声,却是来了几辆马车,只见谢家众人从马车上下来,谢煊,谢景,蒋姨娘与谢宛宁,竟还有平阳郡主高夫人!最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则是被含霜搀扶着的姜氏。

  姜氏看到巷子中停下的药行的辎车,又看到两兄妹对峙的景象,已是眼前一花,含霜连忙上前将她扶住道:“夫人,您身子还未曾好得通透,范医郎说了,千万不可动气!”

  姜氏咬了咬道:“我知道,快扶我上前去!”

  谢煊见了眼前的场景,想着蒋姨娘此前说的话,自然也是觉得谢昭宁是为了一己之私,阻拦蒋姨娘送药了!

  想到此前蒋姨娘向他告状,他竟还为昭宁说话,相信她只是有些任性,但并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事来,可如今却亲眼看到了她真的在阻拦蒋姨娘送药,他有些不可置信。上前问道:“昭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来阻拦蒋姨娘的药?你可知若是药不及时送出去,败坏的是谢氏药行的名声!你又可知这药若是不及时送出去,谢家也会遭到处置!”

  堂祖父谢景看着眼前的场景,也皱眉道:“昭宁,你身为谢氏女,可知家族荣耀的重要,天下大义的重要?你难道——想连累整个谢家不成!”

  蒋姨娘则红了眼眶道:“大娘子,妾身若有什么不足之处,你说妾身、骂妾身都可,只是药材是妾身辛苦备下了,要送去边疆救急的,亦是我们谢家药行的声誉,您怎能……怎能用药行做如此手段呢!”

  平阳郡主则微笑道:“昭宁这般行径,可当真是给谢家抹黑了,如此上……还不如二娘子良多啊!”

  谢昭宁站在人群的对面,无数的话语像是利箭一样,排山倒海地向她涌去。

  不远处的姜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微抿的嘴唇,这是她亲生的女儿,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女儿!她的面容是像自己逝去的母亲的,她的笑涡是像自己的,那些话,他们说的那些话,她们一句句的,一步步的,她们像长着青面獠牙的鬼伥,而站在昭宁对立面的是谁啊!是她的丈夫,是她的亲生子。

  她们害她,他们都不相信昭昭,都不相信她……

  她的昭昭,她这么好的昭昭,会喂她喝药,病了也不会说委屈,认真地学打算盘和识药谱的昭昭!

  昭昭总是问她相不相信自己,这难道只是相不相信的事吗,她是一个母亲,她难道不该相信自己的女儿吗,她身为一个母亲,她难道做的只是相信自己的女儿吗!

  现在他们在欺负她,身为一个母亲,她难道……不该护住自己的女儿吗!

  姜氏心口涌出一股剧烈的疼痛和愤怒,是对所有的愤怒,是对自己的愤怒。那种愤怒叫她浑身上下突然充盈满了力量,她突然甩开了含霜的手,大步上前一把拉住昭昭,挡在了昭昭的面前,面对那些指责昭昭的人,她一一看过去,冷冷地道:“你们凭什么总是不相信她,凭什么不相信她!凭什么都说是她的错!”

  声音一出口,才发现原来早已嘶哑,两行热泪就此落下。

  谢昭宁却发现,母亲抓着自己的手竟在发抖,母亲气得发抖!

  这样的颤抖从母亲身上,传到了她身上,她也随着发抖起来。

  明明一切都是她运筹帷幄的,当众人还是来指责她的时候,当其中还有她的至亲之人的时候,她只觉得愤怒。可她却没有想到,当母亲冲出来护她的时候,当母亲站在她面前护着她的时候,她竟然控制不住的,一种深刻的委屈自灵魂深处泛起,让她顿时红了眼眶。

  平阳郡主有些愕然道:“谢夫人,你莫要激动,我们也是为了谢家药行,为了前线战事……”

  “你闭嘴!”姜氏脸色一沉,一句话就顶了过去,“这是我家的家事,你凭什么插嘴!”

  平阳郡主也没想到,一向对她客气,看起来性情随和的姜氏,竟然会如此呵斥她,一时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谢煊等人正准备说什么,姜氏却径直看向谢承义,冷冰冰地问道:“谢承义,我问你,你如此快递跑来拦昭昭,说是她的错,是谁告诉你的?”

  谢承义也从未看到过,一向对他和善的母亲,竟用这般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她站在昭宁的面前,仿佛她们二人才是一体的,而他却是个帮别人的外人了。他顿了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却朝着谢宛宁的方向看了过去。

  姜氏怒火从心中起,她立刻走到了谢宛宁的面前。

  谢宛宁还是那般清丽的模样,眼神有一刻的慌乱,却用最无辜的声音说:“母亲,女儿只是……”

  她话还没说话,姜氏一巴掌就狠狠地打了过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一巴掌尤其地狠,谢宛宁直接被打得背了过去,脸上立刻浮出几道鲜红的指痕。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氏。

  姜氏竟然打她!姜氏竟然在众人面前打她!

  众人震惊,哪里料到这样的发展!凡事都还没说明白,谢昭宁明明就是犯错了。姜氏竟然冲上来,打了谢宛宁!

  谢煊谢景等人下意识地就要拦姜氏,毕竟谢宛宁什么也没做错,她一向乖巧优秀,为谢家争光添色,怎么还要挨了打了!

  众人不明白,可姜氏心里明白得很!

  前些日子她派人跟着谢宛宁,怕她错了什么主意,结果竟让含霜发现了,她在背地里挑拨昭宁和她哥哥的关系!并且还对谢承义暗示,谢芷宁之事仍是昭宁使坏。她当时听到含霜的回话时气得发抖,恨不得马上就将谢宛宁叫过来训斥责骂,但想到毕竟马上就是谢明珊的及笄礼,便想等及笄礼过了之后再说,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收拾她,她竟又开始挑拨离间。

  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费她这些年对她这么好,她竟然在背后使坏!她竟然想让昭宁众叛亲离!

  姜氏想到这里更是怒火中烧,一把抓住了谢宛宁的衣领,道:“我从小对你难道有不好?你不知是哪个破落户的出身,我把你带回谢家,以为你是我的亲女儿,精细地养着你。即便是昭昭回来了,我自认也没有任何苛待你,你凭什么几次三番的陷害我的昭昭,凭什么在背后使计挑拨离间!凭什么!”

  她的声音振聋发聩,她明艳的面容此刻冷厉如鬼,她逼得自己极近。

  谢宛宁又是震惊又是惶恐,她看着姜氏冷酷的面容,她嘴唇动了动,随即热泪滚滚而下,哭得格外惹人怜惜:“母亲,我没有……我只是传了话,怎么就是诬陷了长姐。怎么还是几次三番了,我没有做过啊!”

  “没有!”姜氏却冷笑,她根本不听谢宛宁的解释,对着她那张脸,两巴掌又狠狠地抽了上去:“我叫你挑拨离间,叫你诬陷我的昭昭,我叫你诬陷她!”

  此时旁边的蒋姨娘见状,立刻想上前阻拦,姜氏却又一把将她抓住,她从小就是跟着父亲练过骑射的,虽已经多年不使了,如今又病了,力气却仍然不是蒋横波这样自幼长在深闺里的人能比的。她也照着蒋姨娘那张典雅清丽的脸,一巴掌打了过去,顿时清脆的一声响:“你这个贱妇,你敢说你们不是合谋的!”

  谢煊见谢宛宁这个一向乖巧,给谢家长脸面,给他长脸面的女儿,明明没错,却平白被姜氏的几巴掌,就连蒋横波也挨了姜氏的打。立刻准备上前拉住她,谢景等人也准备上前。

  唯独谢昭宁看着冲在前面为她打人的姜氏,突然之间热泪盈眶,她仿佛看到了前世惨死的母亲,看到了惨死的自己,在此刻终于狠狠地出了口气!

  姜氏平日是极爱整洁,爱明艳的,她总是将头发梳得好好的,总是妆容精致,可是现在她头发凌乱了,簪子也歪了。她冲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打着那些,她从心里憎恨极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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