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露采采
闻言,应姨娘果然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知晓的都倾诉给?谢蕊。
她面上神色转悲为喜,喜气洋洋坐在谢蕊身旁,握着她的手笑吟吟道:“蕊儿,你还?不知道罢,今日我听府里人说,你的亲事家?主跟太太已经定下了。”
谢蕊不动?声色地笑着问道:“哦?是哪家?的郎君?”
应姨娘握着谢蕊的手,喜滋滋答道:“是弘农杨家?长房的嫡长公?子!那可是数得着的高门大户,你嫁过去便是长房嫡长媳呢……”
闻言,谢蕊面上不禁流露出些狐疑之色来。
她问道:“这么好的亲事,怎会落到我头上?”
听到谢蕊这般问,应姨娘望着面前的女儿,面上又是得意,又是有些暗暗嫉妒。
当年她的相貌,同如今容色正盛的女儿也不相上下。
只恨父母都是谢府家?生奴婢,兄弟姐妹也个顶个的没出息,都是些靠着她在府中地位与接济,这些年才能?过上好日子,还?不晓得知足,时?时?来打秋风的窝囊废。
太太郑氏怀二姑娘谢芙的时?候,忌惮进门前便受宠爱,年轻貌美?,又有一子的田姨娘,想抬举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
只可惜太太跟郑家?聪明反被聪明误,陪嫁丫头都是些庸人之姿,不入眼的。
家?主对太太几番暗示送人皆坐怀不乱,反倒教她先在谢老夫人那里得了脸,被老夫人送给?了家?主,先做通房,不久后?有孕怀了辰儿,便收房成了姨娘。
若她当初有女儿谢蕊这般家?世门第?,还?用得着在面善心苦,当年晓得她怀了辰儿后?,便常常让她一站一整日,给?她立规矩的太太郑氏手中讨生活?
她何至于这辈子望到头,也不过是个妾侍?
越想心里越酸得慌,应姨娘扫量着面前俏生生的谢蕊,掩下眼中情绪,笑着奉承道:“蕊儿,你是谢氏主家?长房的姑娘,又生得这般相貌人品,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如今京城哪个世家?不是踩破门槛,想要聘你回去做宗妇。”
这话夸得谢蕊天上有地下无一般。
敷衍地弯唇笑笑,谢蕊看?着应姨娘,懒懒笑道:“姨娘莫要卖关子了。”
应姨娘于是将自己打听得来的,杨家?那位嫡长公?子家?的境况,一一同谢蕊说了。
原来这位杨家?长房的大公?子虽然方才十九岁,但却已经丧妻一年,不
过并?无子嗣。
杨家?长房如今的主母,是杨大公?子的姨母继母。
这位杨太太是家?中庶女,在嫡姐难产去世后?嫁进杨家?,这些年又为杨家?如今的家?主杨司空生了三个嫡子,两个嫡女。
杨家?虽也是累世名门,但这辈人行事却格外奇葩刁钻。
前几年杨司空生了场病,病床前杨家?的兄弟四个因着家?产分配之事,险些将只是感染了风寒的杨司空给?活生生气死。
如今虽未分家?,但杨大公?子同继母与三个继弟之间,关系已是剑拔弩张。
杨大公?子到底是嫡长子,便是勋贵之家?,快要弱冠还?不曾有甚功名,是个庸碌之辈。便是与继母兄弟闹得家?宅不宁,以至于全?京城背后?窃笑,杨司空还?是想要为他寻一个好妻子。
谢蕊微微撇嘴,与应姨娘道:“这种人家?,去了便是给?人做受气媳妇的,也只有姨娘会觉得是什么好亲事了。再说了,还?是去做继室,又不是发妻,有什么值当高兴的?”
听到谢蕊话中的冷嘲热讽,与明摆着的不甚满意,应姨娘只觉她的脑壳是坏掉了。
这门婚事在应姨娘看?来,是再好不过的了。
杨家?可是世家?名门,前面已经去世的老家?主,这位杨大公?子的祖父曾经官至太尉。
那可是三公?之一的朝廷重臣呢!权势地位自不必多?言,只单单说,杨家?世代为官为爵,家?业不晓得有多?丰厚的。
今日甫一听到这门婚事时?,应姨娘心中,对卢宛破天荒生出些感恩戴德来。
这位新主母虽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像是个面慈心狠的笑面虎,教人有些畏惧暗恼。
但到底是世家?望族教养出来的名门贵女,心胸开阔,一点都小家?子气,竟不计前嫌为蕊娘寻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她细细打听过了,这位杨大公?子是主母亲自择定的,主君那边也点了头,如今只等杨家?上门下定,过了明路。
在应姨娘看?来,杨大公?子难缠的继母与继弟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位杨大公?子占着杨家?嫡长子的名头,循着礼法律令,将来杨司空死后?,杨家?大半产业都是他的。
他那三个仗着后?母偏袒便痴心妄想的弟弟,若是自己不出人头地,将来不过是些打秋风,要腆着脸过来攀附的宗族亲戚,有甚可怕的。
谢蕊无语凝噎望着应姨娘面上难掩的强烈兴奋,真是服了她了。
父亲在世便闹着分家?析产,世人皆会耻笑。
所以,当初杨司空病榻前,杨家?四位公?子要分家?之事,才会一度沦为京中笑柄。
而杨大公?子如今才十九岁,他爹杨司空还?能?活三十年不止。
也就?是说,若她真的嫁到杨家?,还?要在跟丈夫交恶的继婆母手下待几十年。
她还?要面对三个显而易见跟她不对付的妯娌,两个与婆母妯娌同仇敌忾的大姑子或是小姑子。
姨娘真的觉得这杨家?可嫁吗?
见谢蕊望着自己,目光愈发复杂难看?,应姨娘不禁有些不服气。
她匪夷所思?劝道:“姑娘眼睛高,如今竟连杨家?那种门第?都瞧不上了,可也该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又不是太太生的嫡小姐,摆什么高贵的架子呢……”
看?到谢蕊闻言,沉了面色,目光愈冷地瞧着自己,应姨娘梗着脖子,仍旧觉得自己说得没错。
“这世上哪有美?玉无瑕的好事?杨家?已是姑娘能?攀得到的最好的婆家?,依我看?差不多?得了!再多?强求便过分了!”
见谢蕊神情漠然,起身便要拂袖离开,应姨娘知道她这是厌烦极了自己的絮叨。
但不死心的应姨娘,却仍旧追在谢蕊身后?,唠叨劝诫:“嫁到破落人家?里姑娘倒是能?掌管全?家?,可那家?掌起来有什么意思?,享用不了体面尊荣,锦衣玉食的日子,姑娘能?过得了吗?姑娘什么都想要尽善尽美?,可也要瞧瞧自己是甚模样……”
谢蕊烦应姨娘烦得不行,偏生此人是她的生母,与她同住一个院子,而她如今又被禁足。
关上房门,将应姨娘琐碎聒噪的声音一道关在门外,想到方才得知的那门婚事,谢蕊眼神暗了下去。
她绝不要就?此认命!
……
夜色如墨,卢宛自从有孕后?,便变得甚为嗜睡,不到亥时?,便早早上榻休息。
困意沉沉,她正睡得香甜,却忽觉腰肢被一只劲瘦有力手臂勾住,揽入身后?灼热怀中。
夏夜寝衣薄,被火炉般体温的男人身体这般搂抱着,卢宛微皱眉心,有些不快不耐地悠悠醒转。
推了推男人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与放在小腹的大掌,却纹丝不动?。
卢宛借着转身的动?作再度推了推谢行之,枕在他手臂上,抬眸,睡眼惺忪问道:“怎么样?老夫人好些了吗?”
今日下午,谢行之鲜见有空跟她一道用晚膳。
却不料,两人方才动?筷,寿安院的人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说谢老夫人醒了。
卢宛胃口不好,身子骨也变得懒洋洋,软绵绵的,谢行之便让她莫要再去寿安院,免得沾染病气与晦气。
望着怀中小妻子睡眼蒙眬,微皱的白皙小脸,谢行之眸色怜爱地低头,在她嫣红水润的唇瓣上亲了亲,抱着她道:“已经醒了,只是精神愈发不济,已经在各地又发告示,遍寻天下名医。”
想到之前谢老夫人摔伤了腿,病急乱投医,竟叫了术士来府中驱魔辟邪,卢宛含糊道:“莫要再教老夫人喝符纸水了……”
提起此事,平素独断专横的谢行之也是无可奈何。
修长指节挑起卢宛的一缕乌色长发,在指间把玩,他摇首道:“母亲深信那种东西,我们为人子女又能?如何?”
想到从前看?起来慈祥和善,淡泊无争的谢老夫人,自从双腿摔伤后?,便变得阴沉不定,顽固易怒,卢宛也沉默了下去。
她才没那么傻,会对着丈夫,说婆母的坏话。
见卢宛一语不发,眼睫低垂,谢行之指腹揉了揉她的耳朵,道:“罢了,且先如此,便做个心理?安慰,或许能?教母亲有些力气精神,继续扛下去。”
卢宛抬眸,对他敷衍地甜甜一笑:“还?是夫君想得周全?。”
本以为如此,他便会放她一马,教她继续睡觉。
却不料谢行之却忽地靠近她的耳畔,眸光灼灼,换了话题:“你今天累不累?”
觉察到他四处游走的长指,卢宛双臂挡在胸.前,望着他点头,神色认真答道:“简直累极了。”
见怀中女郎这警觉的,严阵以待的模样,男人轻轻咬了一下她泛着绯色的耳垂,低沉沉笑道:“那为夫今晚便克制些。”
见形势比人强,卢宛抬手,一面不情不愿地解中衣系带,一面红着脸羞赧反驳:“这叫什么克制?这叫不知节制……”
听到少女小小的抱怨,男人在她耳畔,好听地轻笑着喘.息了一声。
卢宛阖上眼眸,心中继续腹诽,面上却脸红心跳……
灯影轻曳,落下的朦胧帐幔也轻轻摇晃着。
被厮磨得甚是不痛快的卢宛,莹白眼眶被逼得红通通的,潋滟水眸中尽是盈盈泪影。
张口,在谢行之肩头无力咬了一口,卢宛阖了阖眼眸,轻泣求他:“摄政王,求您了,您去找其他姨娘或女使罢,妾不在意的……”
少女婉转哀啼,与所说的话,教男人眸色愈深。
在这没良心的绯色耳垂泄愤似的咬了一下,听她惊呼,谢行之松了牙关,指节轻抚她汗湿涔涔的嫣红面颊。
——原本也不过是吓她一吓,教她莫再胡说八道。
受了惊的卢宛紧缠着他,滋味愈发美?妙,谢行之受用地揽着她的腰肢,护着她的小腹,听到怀中女郎藕臂勾着他的肩头,面颊伏在他的肩上,嗓音低怯娇柔:“呜,我错了……我……我再不说了……”
第36章 醒来
寿安院。
云郎中为谢老夫人施完最后一根银针, 寝间?中,所有人的?目光始终都凝在云郎中手上苍劲精准的?动?作上。
原本面色惨白,已经昏迷了三日的?谢老夫人,半晌之?后,
竟缓缓睁开因为生病与?衰老, 而浑浊无神的?眼眸。
“祖母!您终于醒了!”
瞧见昏沉醒转的?谢老夫人, 谢蕊率先反应过来, 伏在谢老夫人榻前, 神色激动?得仿佛要喜极而泣。
谢蕊的?这?番反应,教谢蕖心中对她的?假惺惺甚是鄙夷。
平素除了请安, 鲜见谢蕊到寿安院来, 这?会子反倒装上孝顺孙女了。
暗自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谢蕖腹诽,果然?是贱妾教养出来的?庶女,装模作样?,上不了丁点台面。
只是心里虽这?般想?,谢蕖犹疑一瞬后, 却亦上前,伏在谢老夫人身旁,握住老人瘦骨嶙峋的?手掌。
“祖母,您终于醒了……”
方才醒过来的?谢老夫人看了看房间?中的?儿?孙, 嘴唇翕动?, 似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