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露采采
“摄政王,妾……”
看着卢宛骤然?褪色的唇色,与冷汗涔涔,发白的面容,谢行之握住她的手,眸色微凝:“宛娘,你怎么了?”
卢宛翕动唇瓣,似想说?些什么,但不待她出声,却已绵软软阖眸昏在了谢行之怀中。
玉衡院的女使仆妇乌压压跪倒一片,望着床榻上沉沉昏睡的卢宛,与坐在床畔,一身冷戾凝肃的谢行之,陈嬷嬷眼泪横流。
她悔恨地抽泣道:“太?太?自二姑娘及笄宴回来?,便说?身体有些酸痛,只?是……只?是太?太?说?,可能不过是孕期正常反应,明日便好了,奴婢们便放下心来?,谁知道……谁知道……”
深秋,却有隐约闷雷声,远远轰隆地响起?。
玉衡院中死寂得落针可闻,只?偶尔传来?陈嬷嬷难以自抑地抽咽。
去请的郎中这片刻的功夫还不曾到,乌浓如墨的夜色,山雨欲来?风满楼。
……
卢宛醒来?的时候,已近丑时。
身子被另一具灼热的身体揽在怀中,卢宛微一动身,抱着她浅眠的男人,便已经察觉到她的苏醒。
将偎在怀中的女郎抱得更紧,劫后余生一般,谢行之低头自她额前亲了一下,嗓音低沉沉的,神色微有些疲惫:“宛娘,你终于醒了。”
卢宛想说?些什么。
只?是微一启唇,她方才发觉,口中尽是残余的苦涩药味。
似有困惑,皱着眉心看了看谢行之,卢宛颔首应道:“嗯。”
她温顺偎在男人怀中,抬眼,眸色懵懂问道:“摄政王,妾这是怎么了?”
听到卢宛茫然纳罕地这般问,谢行之长指摩挲着她的面颊,怜惜望着她的墨眸中,有冷戾杀意一闪而过。
指腹揉了揉卢宛仍旧有些苍白的唇瓣,谢行之望着她道:“是今日及笄宴上,有人在你用的杏仁露中下毒。”
闻言,卢宛惊诧地睁大了眼眸。
剔透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一滴滴落下,她眼睫濡湿,又惊又悲道:“下毒?是……是谁要害妾?”
望着灯影之下,卢宛清艳姣好的面容上哀伤的神色,默默饮泣的故作坚强,而不曾有丝毫歇斯底里的狰狞愤怒,谢行之心中怜意愈深。
将她抱紧,谢行之望着面前泪眼婆娑的少?女脆弱的,教人心生无尽怜惜的哀婉神色,低沉的嗓音温柔:“宛娘,放心罢,这件事不会轻易翻过去。”
将下颔放在卢宛发顶,保护地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谢行之顿了顿,方才继续道:“一切来?龙去脉查清楚后,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卢宛面颊靠在他的胸口,眼泪打湿了男人中衣交领处的衣襟。
她闷闷“嗯”了一声,眼泪潺潺不断。
但偎在男人怀中,低垂的乌润眼眸中,却并?不曾如她低低的声音那般凄伤难过,而是一片冷清澄明。
第40章 构陷
翌日清晨。
卢宛倚在床头引枕上, 手?中?拿着一本?书?卷,正漫不经心翻着。
侍立身旁的陈嬷嬷想到昨日情形,后?怕地?庆幸道:“好在太太自嫁进来便安排了暗中?跟着二姑娘的线人,否则旁人听到那日二姑娘同?应姨娘在后?花园里说的那些?话, 怕也只会以?为是信口闲聊, 而不会在意, 太太便真的要被这?起子贱人害了!”
想到那位二姑娘对应姨娘那个没脑子的
蠢货的撺掇挑拨, 陈嬷嬷实在匪夷所思, 二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在室女,怎会有那般多恶劣阴暗的心思。
顿了顿手?中?翻页的动作, 卢宛抬眸望了陈嬷嬷一眼, 难辨喜怒地?淡声道:“我是因为这?个吃过她?的亏的, 总不能一个人身上栽两次。”
听卢宛这?般道,似有些?怔然出?神的模样,陈嬷嬷虽听不明白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却觉察到,她?情绪仿佛忽然变得低沉下去?。
不欲卢宛心中?怅然, 陈嬷嬷忙转了话锋,宽慰道:“太太何必因为这?些?事,这?种人烦闷?总归这?回人证物证齐全?,是她?们赖不掉的, 而且……”
顿了顿, 陈嬷嬷环顾了唯有主仆二人的寝间一眼, 方才向卢宛轻声继续道:“而且,郎中?那里, 奴婢已经尽数打点好了,太太不必挂心。”
闻言, 卢宛放下手?中?书?卷,望着身旁的陈嬷嬷,收起那抹怔愣,颔首笑道:“这?件事嬷嬷做得很好,多亏嬷嬷了。”
陈嬷嬷听到卢宛这?般道,也笑起来:“太太真是折煞奴婢了,这?是奴婢的本?分。”
想到谢芙及笄宴上的暗潮涌动,卢宛对陈嬷嬷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只指腹轻捻了一下手?中?纸页,垂眸暗暗思量。
昨日夜里,她?是算着谢行之要来的时辰,提前喝了安神补汤昏睡过去?的。
但谢芙及笄宴上,送到她?手?边的杏仁露,也确实被应姨娘那个蠢货身旁的女使半路使了计谋下毒。
只是她?没有喝罢了。
哪个郎中?来,都能查得出?杏仁露杯盏里有毒,这?是无可置疑,板上钉钉的铁证。
而至于那杯杏仁露,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只喝了一口,便不合心意放在一旁,幸运地?中?毒不深,只是胎像不稳,其实已经没有那般重要。
在下毒这?个教人会有巨大震惊愤怒之感的真相?面?前,买通了郎中?,她?中?毒与否,是关键,也是可以?被一笔带过的细枝末节。
只要谢行之对她?心生怜惜,愿意相?信她?因为旁人陷害中?毒了,她?便真的中?毒了。
真假参半,逢场作戏,才能以?假乱真,成为可以?被她?所用的利.剑。
……
卢宛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睁开惺忪睡眼,瞧见碎金般日光透过半开的窗棂,落入帐幔上,橘红灿灿,好看得紧。
想来已是下午了。
抬手?,将手?背搭放在眼前,卢宛慵懒翻了个身,面?朝里墙,正欲再休息一会子。
却忽然听到帐幔之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醒了?”
抱着被角转过身去?,卢宛看了看帐幔外坐着的谢行之,笑着低低“嗯”了一声。
支撑藕臂慢慢坐起身来,卢宛浅笑凝睇,望着谢行之,抬手?撩了撩床幔纱罗,问道:“摄政王是刚来,还是来了有一阵子了?”
坐到床沿上,将坐起身来的卢宛展臂勾入怀中?,谢行之垂眸望着她?,答道:“已经有一会了。”
微顿一下,他抬手?,为她?绾了绾耳畔因为入睡而散乱的发丝,声音柔和下来:“身体好些?了吗?”
卢宛微仰面?颊望着抱着自己的男人,方才睡醒,有些?迷迷糊糊地?颔首道:“用了郎中?开的药,又按郎中?吩咐的卧床修养,妾已经好转许多了。”
将怀中?女郎抱得更紧,仿佛抱着的,是险些?失去?又复得的珍宝。
谢行之将下颔放在她?纤瘦盈盈的肩头,默然片刻,忽地?沉沉道:“还好只是喝了一口,不然……”
不然什么,谢行之并不曾继续说下去?,但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卢宛偎在他怀中?,心道,便是要找把柄做筏子反击,她?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心中?这?般想,面?上却平静不显。
抬眸,瞧了一眼抱着自己的男人,卢宛纤白微凉的指腹,抚了抚谢行之的眉心。
明明她?自己面?色仍旧有些?苍白,却柔声安慰他:“摄政王莫要动怒,妾这?不是无事吗?莫要为妾忧心了。”
谢行之垂眸望着怀中?因为生病,愈发楚楚可怜,哀婉美丽的女郎,又见她?虽身有病痛与黯然,却善解人意劝慰自己,眸中?隐有些?许柔情浮起。
他不曾言语,只是笼罩掌控地?抱着怀中?少女,温柔缱绻将大掌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能遇到怀中?这?个良善柔弱,心思澄明的佳人,娶她?为妻,与她?同?床共枕,延绵子嗣,是他的幸运。
将手?掌放在自己的肚子,谢行之的大掌上,卢宛顿了顿,抬眸望着他的惺忪水眸微弯,似有些?怅惘,又带了柔和笑意。
“想来定是上苍庇佑我们的孩子,方才教妾与孩子这?回平安无事。”
看着怀中少女从前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的娇容,变成如今带着羸弱,憔悴发白的病容。
谢行之柔和眸色中,有怜意,亦有翻涌的愠色。
仿佛对谢行之眸中?情绪始终一无所觉,卢宛抬手?拉了拉他宽散的袖角,微仰面?颊问道:“摄政王查的如何了?可晓得是怎么回事?”
自微微出?神中?回过神来,谢行之收敛起墨眸中?的那一缕杀意,长指摩挲着卢宛的面?容,望着她?淡道:“还需要继续查,放心罢,定会给你与孩子一个交代。”
卢宛不再言语,病弱恹恹地?温柔偎在谢行之灼热怀中?,因仍在病中?,她?柔若无骨的身体一片沁凉,仿佛难以?暖热。
这?愈发教抱着她?的男人心生柔意。
低头,亲了亲卢宛的嫣唇,男人轻柔缱绻地?与她?口唇相?接,厮磨着带她?倒在榻上。
卢宛慢慢阖上眼眸,抬手?,搂住谢行之的脖颈,仿佛一株柔弱的藤蔓。
一室寂静,唯有轻微的唇舌咂咂,水泽搅动声。
不晓得过了多久,谢行之前额抵在卢宛汗湿涔涔的莹润额头,按捺欲.念,笑着叹息一声:“真希望孩子能早日生下来。”
说着,他轻抚着她?隆起的肚子。
觉察到拥着自己,倒在床榻上的男人劲瘦有力的手?臂勾着自己的腰肢坐起身来,卢宛睁开眼眸,含羞带怯赧然望他一眼,嗔道:“摄政王都有那么多孩子了,怎么还说这?种孩子气的话。”
抬手?,为他整理宽散微乱的交领衣领,卢宛潋滟水眸中?眼波盈盈,乌润眸仁像是被清清溪水洗涤过的黑曜石一般纯净无邪。
她?笑着继续道:“这?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若孩子能早日生下来,妾也免受十月怀胎之苦。”
谢行之也笑了笑,垂首,揽着卢宛复又自她?温软馥郁的唇瓣上亲了一下。
因下午仍旧有事要忙,陪伴卢宛半晌过后?,谢行之便离开了玉衡院。
而望着男人离去?,房门被侍从?垂首敛目,轻轻关上,卢宛原本?神情柔和的面?色,渐渐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抬手?摸了摸自己微肿的唇瓣,想到方才她?询问下毒之事查得如何,谢行之一如从?前挑不出?错,但却一笔带过,不教她?插手?置喙的态度,卢宛滚烫的面?容,仿佛被用冷水洗过一般,冷却下去?。
昨日,她?已经指使在后?花园暗中?跟随谢芙的那个侍从?,与珠翠院的线人去?找谢行之坦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明了浮出?水面?。
但直至此时此刻,谢行之却仍旧隐约有包庇谢芙,所以?不曾决断的嫌疑。
卢宛本?想快刀斩乱麻地?了断这?件事,免得夜长梦多,可是谢行之的态度,却并不尽然。
唇畔渐渐浮出?一抹带着冷意的微弯弧度来,卢宛虽仍在笑,但却是在笑自己妄想的可笑。
她?怎么能傻到,将希望寄托在那个待她?唯有宠,没有爱的男人身上?
如今早早醒过来,也免了今后?有更深妄念。
……
亥时一刻。
夜幕深深,卢宛在桌案上轻轻敲着手?中?黑子,垂眸有些?出?神,房门却“吱呦”一声,被人自外面?推开。
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