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晴 第10章

作者:尔屿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路过一处小花园,一朵朵海棠花簇拥在细直的枝干上,竞相绽放,远远望去似一团团火,叶绿花红,美不胜收。

  谢漪澜被园子里的春色吸引,忽地停住步子,对月吟道:“表妹,我们去折花吧。”

  月吟抬眼望去,树树春海棠在暖阳下开得正艳,将花园中其他盛开的花都比了下去。

  她莞尔一笑,点点头。

  谢行之估摸着也快经过这园子了。

  按照先来后到,可不是她故意凑到谢行之跟前的,是他凑到她面前来。

  花枝掩映间,两抹少女的倩影穿梭其中,言笑晏晏。

  月吟一边与谢漪澜折花枝,一边留意着小径的动静。

  红花绿叶间,一抹晴蓝色身影终于出现。

  唇弯了弯,月吟去了离小径最近的海棠树下折花,是要一回头,便能与对靠近小径的人打个照面。

  可就在此时,数十步开外的谢行之忽然停下步子,停驻片刻后改变了方向。

  月吟回身,只见他身影渐渐远去,绕道去了园子旁边的长廊,回去的路反而远了一截。

  月吟黛眉轻蹙,气鼓鼓地鼓了鼓腮帮子。

  他是有多讨厌自己,宁可绕路,也不想与她打照面。

  梦里的他可不是这样。

  谢行之甫一刚离开,谢漪澜又拉着月吟去另一处。

  月吟没想到谢漪澜的兴致还没散去,但谢行之又已经走了,她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便拿出以往对柳婉星撒娇那套,“好表姐,都十几枝了,还要折吗?”

  她揉了揉手臂,声音拉得长长,带着一丝撒娇的小抱怨,“攀花枝攀得手膀子有些酸。”

  谢漪澜看眼自己手中的花枝,还有丫鬟怀中抱的,于是打住了继续折花的念头。

  刚走没几步的谢行之敛眉,步子缓了下来,那句话自是传入了他耳中。

  想起那夜的靡靡梦境,她抱怨抄佛经抄累了,也是如此。

  谢行之仿佛已经看见了她攒眉蹙额的抱怨模样。

  唇瓣紧抿,谢行之凝神,赶走脑中的画面,也赶走那个爱使心计的少女。

  回到皎月阁,月吟让玉屏玉盏寻个花瓶来插花。

  月吟站在屋中,正琢磨着将花瓶放在何处,余光瞥见浅蓝色桌布。

  想起今日那身晴蓝色衣袍的谢行之,月吟朝梳妆台走。

  她弯腰拿东西,半挽的乌发垂落。

  月吟打开小匣子,里面放着谢行之那张靛蓝色锦帕。

  初见时,谢行之递给她擦眼泪的,她一直没找到好时机还给他。

  半个时辰后,鹫梧院。

  月吟由正德领着,来到谢行之书房。

  她今日偏要凑到他跟前来。

  书房宽敞,一踏足书墨香扑面而来,博古架上摆了精致的瓷器,书籍画卷整齐得摆放在几排书架上,墙上挂的则是题字和画卷。

  唯独有一幅挂着的画,被卷了起来。

  月吟正好奇,谢行之冷不丁出声,“找我何事?”

  书架边,谢行之还是那身晴蓝色圆领袍,长身玉立,手里拿着两本书。

  月吟回神,道:“那日在外祖母院中窘迫,多谢大表哥递来锦帕。”

  她走到书案旁,将叠得整整齐齐的靛蓝色锦帕放桌上,“锦帕洗干净了。”

  说完,一副乖巧的模样站在书案边,等谢行之说话。

  谢行之看了她一眼,又出垂下眼睑,淡淡扫一眼那锦帕。

  她口中说的那日,大半个月前。

  期间她染了风寒,风寒又反反复复。

  谢行之敛了视线,转身从书架上又挑了两本书,再回身时,手中已是四本书。

  月吟没来由的不安,总感觉谢行之手上的四本书对她而言是不好的东西。

  谢行之坐下,四本书叠着放在身前,沉声道:“表妹今日只是来还锦帕的?”

  被看穿心思,月吟面色发窘,但还锦帕有几层用意,她不会全部都说出来。

  她不知道二夫人单独跟老夫人说了什么,不知道谢行之去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些话,更不知态度冷淡的老夫人何时让她收拾东西回扬州。

  在扬州柳家,月吟见惯了妾室小娘用娇柔把戏哄得柳父把她捧在心尖上疼,男子大多吃娇滴滴那套。

  月吟学了几分用在谢行之身上。

  “大表哥有所不知,父亲一直以来都疼庶出的弟弟妹妹,如今母亲不在人世,我在柳家过的日子连丫鬟都不如。”

  月吟想起这些伤心事,眼眶渐红,一双杏眼盈了水雾,正怯生生看着谢行之,谨小慎微说道:“我想留在侯府,我会安分乖巧待在府中,不会生事的,大表哥能帮我吗?帮我在外祖母身边美言几句。”

  晶莹的泪从她眼眶流出,她噙着泪看他,字字句句情真意切,“我会记着大表哥这份恩情,日后报答大表哥。”

  她低低啜泣,莹白的脸庞沾了泪水,柔荑捏着藕色锦帕轻轻拭去眼泪。

  谢行之本打算不告诉她的,但她楚楚可怜的无助模样,像极了林中走失了的懵懂小鹿,竟让他凭生出细微的保护欲。

  谢行之说道:“祖母眼明心亮,若你安分乖巧,不用我多言,她老人家看在眼里,自有判断。”

  月吟愣忡,梦里的他似乎也是这样说的,意思大差不差。

  难不成梦中发生的事情,是往后要发生的?

  那岂不是说,眼前这个男子往后会主动与她亲近?

  月吟迟疑,下意识盯着谢行之看。

  谢行之又道:“过来,从这四本书中选一本,闲来无事时多读读。”

  他将四本书平铺在案上。

  月吟逐一看了眼封页,四本书皆是与修身养性、静心凝神相关。

  再回想谢行之适才说的话,她恍然大悟,谢行之这是在帮她?

  修身养性,在老夫人面前做一个安分乖巧的外孙女。

  月吟挑了一本,忽觉可以借这书频频接触谢行之,“大表哥学识渊博,倘若我有不懂之处,还望大表哥多多指教。”

  谢行之眸光流转,视线落在她身上,似在出神,在良久的不语后,点头道:“看不懂的,便来问我。”

  月吟笑笑,露出两靥浅浅的酒窝。

  谢行之话锋一转,又道:“若是还不懂,便多抄几遍,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月吟垂眼,下意识摸了摸右手中指的茧子,小声嘀咕道:“又抄,手会酸的。”

  谢行之将她动作尽收眼底,此刻指腹微烫,犹是执笔相握。

  谢行之微不可察地敛了下眉,将手放到桌下膝上,入袖掩住。

  待人离开,书房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只是房中仍留着她若有似无的馨香,好似她还在一样。

  谢行之阅了一卷书,那馨香味还在。

  他放下书卷,长指捏了捏眉心,睁眼时余光瞥见书案那叠放整齐的锦帕上。

  他略有迟疑,拾起那锦帕。

  是它染了她的馨香。

  谢行之用书压住那锦t帕,盖住馨香。

  两日后,谢行之休沐。

  月吟拿着书来找谢行之,她还没进屋,刚踏上屋外台阶便听见一阵哀嚎。

  “长兄,你也太严了!!”

  月吟诧愕,在台阶上停下。正德解释道:“是世子在抽查三公子的功课。”

  话毕,里面又传来谢沅抱怨抽查严格的声音。

  月吟没想到谢沅也在,那岂不是不能与谢行之单独相处了,她暗暗失落,但此时离开又不妥。

  这厢月吟一进屋,谢沅眼睛一亮,抱怨声也没了,凄苦的脸上扬笑,同她打招呼。

  谢行之躺在案前的梨木花雕摇椅上,手中握了枚长戒尺,神色温和地对她说道:“表妹在一旁稍坐。”

  正德搬来张矮桌,月吟坐下,将书放在案上。

  恍惚间,她好似回到了和柳婉星一起念书的时候。

  谢行之继续抽出谢沅的功课,梨木花雕摇椅晃晃悠悠,躺上面的人也晃晃悠悠,但即便是半躺着,也是仪态翩翩。

  面对谢行之的抽问,每当谢沅回答结结巴巴,那粗厚的檀木戒尺便在谢行之掌心一顿一顿,加上他严肃的神情,莫说是谢沅,就连一旁看着的月吟都发怵。

  檀木戒尺又厚又粗,一打下去定是连骨带筋的疼。

  虽然后来那戒尺没打到谢沅,但屋中凝重严肃的气氛,让月吟不敢发出声响,担心殃及池鱼,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拿笔在纸上一笔一划抄书。

  她后悔了,不该今日来。

  谢行之比夫子还严。

  总算是熬到谢沅被抽查完功课,月吟松了一口气,梨木花雕上半躺着的谢行之目光流转,悠悠看向她。

  月吟心里咯噔一声,轮到她了。

  她忙道:“适才我抄了一阵书,好似悟到了一些,今日大表哥抽查三表哥功课辛苦了,便……便不给大表哥添麻烦了。”

  转过头来看她的谢沅默默点头,眼里的同情中带着一丝劝阻。

  似乎在说:别问,能逃走赶紧逃。

  谢行之默不作声,摇椅一前一后摇晃,掌心始终握着那枚戒尺。

  谢行之看向惊怯的姑娘,淡声道:“那便在此跟三弟一起温书,若又遇不懂之处,随时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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