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屿
一旁的侍女递手过去,扶魏贵妃从美人榻上起身。
魏衡进入营帐,跪安道:“侄儿参见姑母。”
魏贵妃音色婉柔,“你这孩子,说了私下见面时不必拘礼,快快起身。”
魏衡起身,负手而立,犹豫一阵终于还是说起正事,“姑母,七皇子受惊晕倒了,正昏迷不醒。”
他说着瞧了眼魏贵妃辨不清情绪的神色,“您要不要去看看七皇子。”
魏贵妃神色冷淡,全然没有担忧之色,淡声道:“本宫不是太医,不懂医术,就算去看了又能怎样?”
她长指揉了揉额角,说道:“本宫恐怕是晨起受了凉,头有些疼,若是将病气传给小七便不好了,还是不去了。衡儿,你替本宫多照顾照顾。”
魏衡应了下来,关切问了姑母几句。
他来时便预判了结局,姑母说的话果真与同他预想的一样。
姑母虽是七皇子的生母,但待七皇子并不亲。
魏衡道:“姑母也莫担忧,七皇子只是受了惊吓,便未受伤。”
魏贵妃心中了然,问道:“小七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受了惊吓?这孩子,隔三岔五便不适,让本宫去看他。”
魏衡:“回姑母,这事说来也奇怪,好端端的马突然就失控了,发疯似的横冲直撞,险些就撞上了小七,好在柳家表妹挡了一下,又逢侄儿和行之及时赶到,小七才没有受伤。”
“柳家表妹?”
魏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道:“喊顺口了,就是定远侯谢家前阵子从扬州接回来的表姑娘。表姑嫁给了谢三叔,咱魏氏和谢氏,多少有些沾亲带故。”
魏贵妃一阵恍惚,后半截话也没听进去。
激动的情绪随着一个念头缓缓升起,又被她按捺下去,魏贵妃问道:“这柳姑娘的母亲,她可一起回了t京城?”
她屏气凝神,望着侄儿,期待着他口中的答案。
魏衡有些疑惑,不知姑母为何第一句就问起这久不在京城的人。
魏衡摇头,“柳姑娘的母亲不在人世了。”
魏贵妃愕然,手指轻微颤抖,眼底的期望在一瞬间消退。
营帐中又恢复了宁静。
魏贵妃抿了抿唇,道:“听衡儿这么一说,是柳姑娘救了小七。柳姑娘眼下如何?”
魏衡:“一切安好,没被疯马伤到,只是摔了一跤,估摸着受了些皮外伤。”
魏衡心里泛起隐隐担忧,也不知柳表妹有无大碍。
因心里念着这件事,他在姑母的营帐中并未久留。
魏衡离开后,魏贵妃有些心绪不宁,坐立不安,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去见一见芸儿的孩子。
说不准……说不准能从那孩子口中问出些事情,以及她日思夜想的人。
魏贵妃起身,屏退欲跟来的宫女,“本宫出走走,你们不必跟来。”
魏贵妃刚走到营帐门口,宣靖帝便出现在她眼前。
魏贵妃停下步子,心里一紧,“陛……陛下。”
“阿瑶要去哪里?”
宣靖帝进入营帐,居高临下看过来,沉声问道。
营帐门口的高大身影挡了大半光亮,魏贵妃顿在原处,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下,那份帝王威压使她胆战心寒,唯恐就被那凌厉的目光窥探到内心的想法。
魏贵妃福身行礼,回道:“在帐中坐久了,臣妾正说出去走走。”
宣靖帝颔首,牵住她手,“过来陪朕再坐会儿。”
宣靖帝屏退左右,牵着魏贵妃坐在榻上。
魏贵妃也一时没机会离开营帐。
月吟怀疑谢行之的药油是灵丹妙药,她回营帐休息了一阵子,扭伤的脚踝不疼了,脱下白绫袜一看,鸽子蛋大小的肿伤有消散的迹象。
她下床走了走,只要步子慢些,扭伤的脚踝便不会疼。
谢漪澜还没有回来,月吟在营帐里待着有些无聊,便出去了。
昨日众人舟车劳顿,经过一夜休整,原本是次日便开始真正的围猎,但狩猎的日子忌讳逢七。
今日初七,故而这狩猎明日才开始。
贵女们都出了营帐,结伴游玩。围场上也随处可见骑射的公子们。
月吟坐在不起眼的树荫下想事情。远处有人来来往往,她目光就落在哪些不生面孔的夫人们身上。
但迄今为止,月吟都没有瞧见印象里熟悉的身影。
“柳家姑娘,你怎么又一个人在这里失神?像只走丢的小猫,在树下无助又可怜。”
月吟闻声而去,七皇子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在她身侧不知站了有多久。
月吟微愣,起身行礼,“参见七皇子。”
“免礼。”
七皇子抬手,拉着月吟一起坐在树荫下。
身边突然多了个不相熟的人,月吟浑身不自在,又觉都不说话的气氛有些尴尬,问道:“七皇子,您晕倒没事吧?”
七皇子神色有几分落寞,双唇抿了抿,道:“没事。”
母妃还是没来探望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期望落空了,母妃一点也不喜欢他。
七皇子看向月吟,她那双杏眼像极了母妃,看他时比母妃眼里多了些许温柔。
“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七皇子鬼使神差,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主动关心起了一名仅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月吟摇头,“谢七皇子殿下关心,民女没事。”
七皇子看着那双和母妃有些相像的杏眼,微微失神。
七皇子:“柳姑娘在危难之际护着我,这份恩情我可是记着的,姑娘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他虽不如太子哥哥位高权重,但是他宫中也有不少奇珍异宝,这些珍宝用作赏赐绰绰有余。
月吟受宠若惊,却拒绝了七皇子,“论功劳,是大表哥及时赶到拉住失控的疯马。若是疯马没有及时控制住,我抬手那一护,也是徒然,抵不过疯马的冲撞。”
月吟道:“大表哥察觉此事有蹊跷,已经和魏二哥一起着手调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谢少卿呐。”
七皇子唇上有了抹浅淡的笑,“谢少卿办事一向快,估摸着已经有锁定的人了。”
月吟眼睛眨了眨,看着坐着只到她脖颈的七皇子,好奇问道:“殿下和大表哥和相熟?”
七皇子点点头,“谢少卿曾今是太子哥哥的伴读。”
大概三四五岁的时候,自七皇子记事起,便察觉到母妃不喜欢他,父皇那会儿不常来母妃宫里,故而一些胆子大的奴才会常常欺负他,母妃有次都看见了他被欺负,可母妃并没有责罚那些奴才,她转过身去离开了,仿佛是被墙角挡住了视线,根本没有发现他被欺负一样。
他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对母妃的怨恨。
此后,在他被奴才欺负的那段日子,是太子哥哥的伴读,谢行之发现了他被胆大妄为的奴才欺负,当场呵退了那奴才,安抚他。
也是谢行之和太子哥哥说了这件事,后来那几名欺负他的奴才们被太子哥哥杖杀,以儆效尤。
谢行之仿佛有读心术一样,知悉他心里对母妃的那丝怨恨,与他促膝长谈,想让他慢慢淡化了对母妃的怨恨。
他当然没听进去。
再后来,他生了一场大病,高热不退,身子难受得紧,迷迷糊糊中发现母妃在床边守着他。
母妃哭了,也憔悴了些,常常失神看着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原来他病得不能起身,是会换来母妃的眼泪和照顾。
母妃日夜不离地在床边守着他,直到他痊愈。
从那时起,七皇子感觉谢行之说得没错,母妃并不是全然不喜欢他,母妃也是会关心和紧张他的,只是母妃她不愿表达出来。
他也慢慢不怨恨母妃了。
七皇子敛了思绪,看向月吟,笑道:“我和谢少卿很熟呢。”
他想了想,从腰间取下随身的环佩,道:“柳姑娘是谢少卿的表妹,今日也算是救了我,这玉佩你拿着,当作是信物,往后柳姑娘想好了赏赐,同我说便好。”
七皇子将玉佩塞到月吟手里,月吟忙推脱,“七皇子,这万万使不得。”
“给你了,你就拿着。”
七皇子硬把玉佩塞月吟手里,不管她接不接受,都得将这玉佩送出去。
七皇子从地上起来,“就这样说好了,等柳姑娘想好了,便拿着玉佩来寻我。”
七皇子丢下一句就跑,生怕送出去的的玉佩就被她还了回来。
一溜烟就快没影了。
月吟看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拿着的玉佩,拧了拧眉。
月吟微微出神,下意识摸了摸腕子上的手镯。
想要什么赏赐?
她如今什么也不缺,若是说最想要的东西……
月吟忽然间有了个念头,有劳七皇子帮忙找人?
想了想,月吟又摇头,否了刚升起来的念头。
谢行之正在查马匹突然失控一事,暂时不能带她悄咪咪见一眼娘亲。
这样也好,此事涉及七皇子,若真的是赵黎想加害她,赵黎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失控的疯马一冲过来,她非伤即残,月吟一时间想不明白,她与赵黎无冤无仇,赵黎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好歹毒的心!
然而月吟万万没想到,赵黎的现世报来得这般快。
秋风爽朗,吹得围猎场上的旌旗高高飘扬,呼呼哗啦的,仿佛是鼓掌的手,正在喝彩。
空旷的草场上,谢漪澜和月吟谈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笑得合不拢嘴,“表妹你是没看到,也不知从哪里急急冲过来的马,跟魔障了似的,直奔赵黎而去。”她一下抓住月吟手臂,“哎哟!那马一撞,直接把赵黎撞翻了!听说是骨折了,如今已经被送出了猎场,回了赵府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