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aradoxical
她?已经连着好几日?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藕香掌灯来看,拿着帕子轻轻擦掉她?脸颊淌下的冷汗,紧皱着眉头问:“这是怎的了?小姐从未这样梦魇过,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奴婢明日?还是请个大夫来。”
“不、不用。”她?深吸好几口?气,猛烈跳动的心终于静下来一些?,“我?就是、就是……”
“好了,不用再说了,小姐睡吧,奴婢守在小姐身旁,小姐莫怕。”藕香给她?掖好被子,在她?身旁躺下,轻轻在她?肩上拍打着,“睡吧。”
她?松了口?气,迷迷糊糊又睡去。翌日?醒时,床边围了好些?人。
“娘?”她?微微撑起身,“娘怎的来了?”
“藕香说你这几日?总半夜惊醒,娘过来瞧瞧。”刘夫人笑着将她?扶起来,“来,先漱了口?,吃些?东西,让大夫给你瞧瞧。”
她?垂眼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叫一下动一下,跟个木头似的,大夫问话?也不回答,都是藕香替她?开口?。
刘夫人叹息一声?,吩咐人下去熬了药,牵着她?的手,止不住地担忧:“先前落水那样惊险,也不见你这般丢了魂儿似的,到底是怎的了?可是莲丫头又如何了?你倒是开口?跟娘说说,娘要被你吓坏了。”
她?眼睫动了动,靠在母亲肩上,眼泪唰一下掉了下来:“娘,我?不想成?亲。”
刘夫人皱了皱眉:“为何?怎的突然说起这个?你还小呢,还未到成?亲的时候,不着急说什么成?亲的事。”
“我?就是,以后也不想成?亲,永远都不想成?亲。”
“傻姑娘,人哪儿有不成?亲的?你真要做姑子不成??可姑子也不是好当?的,庵子里清苦,你如何受得了这个罪?”刘夫人轻轻将她?脸上的眼泪抹去,“你是不是不喜欢你元表兄?你要是真那样不喜欢他,娘帮你想想法子,给你寻一个你喜欢的。”
“不是、不是!”她?脱口?而出,又赶快改口?,“是……唉呀,我?说不清楚,我?不想成?亲,不是不想和他成?亲,是不想和任何人成?亲,我?就想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刘夫人愕然片刻,长叹一声?:“娘明白了,可娘只能想办法让你尽量能选一个自己的喜欢的,却不能让你这辈子都能待在家里。”
她?知晓,她?也早有些?死心了,现下,是彻底死心了,家里没有谁会允许她?不嫁人,母亲都还是好的,至少不会因此事责罚她?,若是父亲,恐怕早就家法伺候了。
只有一条路了。
她?喝了好几日?的药,梦魇稍好一些?,也没什么人再盯着她?,她?选了一个好日?子,收拾好了行李:那只陶狐狸,一根可以防身的银簪,几件值钱的首饰,偷偷摸摸出了门。
她?想离家出走行走江湖,但她?连北园的门都没能出去。
她?背着包袱,守园的婆子盯着她?;她?想翻墙,可院墙太?高,她?平日?里也就打打闹闹能成?,根本翻不过去;想偷跑出去,可到处都是丫鬟,没哪个不认得她?。
跑了一整日?,她?竟然还在北园里。
她?拎着挎包,拖着步子,耷拉着脑袋,蔫儿哒哒地往前走,直走到日?头西落。
天有些?暗了,藕香放了花瓶,从房中?出来:“小姐怎的还没回来?你们快去元少爷那儿瞧瞧,再不回来,若是被老爷知晓,又要挨罚了。”
丫鬟们应了声?,快步出了门。
藕香在门口?张望了会儿,也出了院门,往元献院子的方向去,半路,却正好碰见匆匆赶回来的丫鬟。
“小姐呢?”她?迎过去。
丫鬟欲哭无泪:“小姐不在元少爷那儿,荷生?说,小姐今日?没去过。”
“如何会?”藕香脸色骤变,“那小姐是去了哪儿?你们回来的路上可有见过?”
“未、未见过……”丫鬟磕磕绊绊道。
藕香深吸一口?气,低声?催促:“快!快去寻!悄悄寻,不要声?张!快去!”
“是、是。”两个丫鬟都不敢再耽搁,着急忙慌分头去找。
藕香在原地打了个转,也急忙往回走,又叫了几个放得过心的丫鬟,一齐出门去寻。
她?们不敢惊动外院的,一开始只敢在北园四处寻找,可久久未见人,只能又去外院。
外院连着巷子,又连着侧门,若是到了外院,或许已经不在府里了……藕香有些?慌了,未犹豫片刻,径直往刘夫人院子去。
夫人跟老爷住在一块儿,姨娘也一同住在此处,藕香不敢大声?,叫人传了信,知晓老爷未宿在正屋,才急急往里去。
刘夫人已睡下了,刚披上衣裳,轻声?问:“可是葵宝出了什么事?”
藕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珠子直往地下掉:“夫人,小姐、小姐她?不见了!”
刘夫人惊得起身:“什么?!”
“天快黑时小姐还没回来,奴婢便叫人去寻,不想,丫鬟们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北园都寻过了?”刘夫人叫人快速披好衣裳,“快。”
藕香擦了把眼泪,冷静许多?:“是,都寻过了,现下正在外院寻,奴婢怕惊动老爷,没敢让人声?张,只让她?们偷偷地找。”
“对,你做得对,不能惊动老爷。”刘夫人慌慌张张往外走,“快,叫我?们屋里的丫鬟也都去找,也都不许声?张。”
她?们老爷才学官运虽是一般,可为人十分严苛,若是她?们小姐真偷跑出去,若是闹得人尽皆知,恐怕要被打掉半条命去。
刘夫人迈着小步子悄声?出了院子,又吩咐:“藕香,你继续带人去寻,我?这边儿也叫人去找,一炷香后,若没找到人,你定要回来汇报,到时我?们再去求老夫人帮忙。”
“是,奴婢这就去。”藕香转身,快步朝反方向跑去,一时间,寂静的巷子里全都是脚步声?。
她?刚跑出去没多?远,迎面撞见快步走来的元献,停步行了礼:“元少爷。”
元献皱着眉头,上前几步,焦急询问:“我?方才回来才得知你们院子里的丫鬟来寻过葵妹妹,直觉不对,便寻了来。可是妹妹出了什么事?”
藕香连连点头,几欲落泪:“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元献惊问,“北园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便是没寻见才又朝外面来寻。”
元献深吸一口?气,快速镇定下来:“好,不要慌,我?也去帮忙找。”
“这边几个园子都有人去了,还剩下南园还没寻过。”
“好,我?这就去,你和荷生?去旁的地方。”
他转身便走,几乎是在夜风下疾跑,将南园的角落都仔仔细细翻了个遍,可没有寻到半点儿踪迹,只好又掉头往方才的巷子走。
藕香显然也没有找到,也刚回到巷子里。
“夫人已去寻老夫人了。”藕香眉头紧锁。
元献沉默片刻,问:“你确定北园都仔细寻过了吗?”
“丫鬟们去寻的,确定仔细寻过了。”
“我?去北园一趟。”他抬步便往北园的方向去。
元献敢确认,以阮葵的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绝无可能翻墙离开,府上的人又都认识她?,正门也走不成?,人极有可能还在园子里。
“这样晚了,您如何能去得北园?您去哪儿?您说了,奴婢去就是。”
“我?等不及听?你传消息了,我?亲自去一趟,若是还找不见,我?便去府外去寻。”元献大步往前,未停留片刻,“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藕香快步跟上:“中?午吃了饭才出门的。”
“午时用了膳才走,即便是想出城门,晚上城门禁闭,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很有可能还在城中?。若是一会儿还寻不见,我?便去城里挨家挨户地找。”
藕香点点头,上前敲了北园的门。
守门婆子开了门,讶异看向元献,有些?犹豫:“这……”
“我?来寻葵妹妹有些?事,二夫人同意过的,劳烦您开门。”元献自若道。
藕香也应和:“是,二夫人同意过了。”
婆子看他们一眼,将门开了。
“多?谢。”元献道一声?,急急往北园里走。
一路走一路寻,他几乎将能找过的地方都找了,可四下都未瞧见阮葵的身影,连半点儿踪迹都没有。
“现下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要去府外找?若真在府外找回来,那算是完了。老爷一向最重名节,便是打死我?们小姐也有可能啊。”
“还有一个地方。”元献眉心紧皱,步履却未曾乱半分,匆匆又往下一个处寻。
越往前走,周遭越暗,连灯都没有了,藕香将递给元献:“您拿着。”
“多?谢。”元献接过灯,走得更快了些?。
往前去,便是那片野湖,湖边的芦苇生?得有人高,风一吹,呼呼作响,甚至有些?恐怖。
他丝毫不在意,扫开芦苇,直往里去。
往里没走几步,地面开始潮湿,每踩一步便有咕叽的水声?,很快,水已要淹过鞋底。
藕香不敢再往前去,轻声?喊:“元少爷,前面就是湖了,您别再往前面去了,小姐应该不会在这里,我?们还是去外面再找找吧。”
“你站在外面就好。”元献头也未回一下,伸手压倒两旁的芦苇,跨过一大步,站在了湖边凸起的一块的土地上,将灯往芦苇荡里伸了伸,缓缓蹲下,轻声?道,“这样黑,不害怕吗?”
芦苇荡里的人往后又缩了缩,退进水坑里,本就泥泞的裙摆又被染湿了一片。
元献弯了弯唇:“蹲了多?久了?腿不难受吗?要不起来站一会儿?”
“不要。”阮葵低着地面,冷冷道。
“你再蹲一会儿,外面的人可都要知晓了。”
阮葵头一抬,一记眼刀飞过去。
元献低眸笑了笑,又抬眼看她?:“我?先去跟她?们说,让她?们莫找了,免得你父亲一会儿知晓了。说完你可以再在这儿待着,想待多?久待多?久,可好?”
她?别开脸,不说话?了。
“妹妹不说话?,我?便当?妹妹默认了?”元献等了会儿,没等到她?回复,又抬步,抬出沼泽。
“小姐在里面吗?”藕香急得也要踩进水中?。
元献抬手拦:“她?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劳你去与夫人说一声?,让她?们不必找也不必担忧了,都早些?去歇息。”
藕香往里指了指:“那……”
“这里有我?在。”
“好,奴婢这就去。”藕香转身便跑。
元献也转身,又往芦苇深处走去,蹲回那个小土坡上,轻声?道:“好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阮葵梗着脖子,没有回应。
“今晚月色正好,那边又有个船,要不要去游湖?”
她?仍旧沉默。
元献起身,叹了口?气:“算了,我?抱你去吧。”
“我?不要你抱!”阮葵仰头地喊一声?。
元献像未听?见一般,将灯笼挂在手臂上,弯腰要将她?打横抱起。
她?一惊,急得又踢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