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去闲人
而范氏说这?话?时语气?微藏暗嘲,听起来倒像是怪薛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会儿趁机在?裴砚跟前告状一般。
薛氏察觉她的挑拨,着实气?得够呛。
裴砚则冷冷瞥了眼薛氏,稍加思?索便向云娆道:“是说燕熙公子?”
“嗯。”云娆轻声。
裴砚便哂笑道:“原来如此。倒真是有?劳大嫂费心,连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细微琐事都知道。”
他这?话?不掩讽刺,听得薛氏几?乎面红耳赤。
旁边范氏和太夫人却异口同声道:“你认识那位燕公子?”
裴砚不答反问,“认识他很奇怪吗?”
这?话?说出来,在?场众人谁还看不明白?
云娆和燕公子是否真有?往来姑且不论,人家裴砚早就将媳妇娘家的亲友摸清楚了,这?会儿只看他维护云娆的姿态,便知里头?没?什么猫腻。
更何况云娆的马车和车夫都是裴砚安排的,小夫妻俩早就摊开的事,外人在?那里揣测提醒,未免显得十分可笑。
孙氏在?婆母身边看了半天戏,此刻觑向薛氏吃瘪后青红交加的脸色,差点?没?忍住笑。
云娆既已洗清,再?也?懒得搭理薛氏。
便问裴砚,“你怎么来了?”
“宫里打发人来传旨,就在?外面厅上,跟我走。”裴砚说话?间?轻拍了拍云娆的肩膀,似有?宽慰之意。
上首太夫人听闻,忙问道:“宫里有?旨?是为什么事?”
裴砚脚步微顿,“想必是皇上称赞江氏的品性才德,特意下旨封赏。”
说罢,头?都没?回,带着云娆大步离去。
但屋里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裴砚那句话?是故意说给薛氏听的。
薛氏偷鸡不成蚀把米,顿时面红耳赤的僵在?原地。
……
迎接云娆的确实是承平帝的封赏。
晴日高照,被雨洗过的树影在?风里婆娑摇动,投下斑驳细碎的光影。
宫人手捧明黄圣旨,念着上头?赞誉的辞藻,宣明为云娆加封五等令人的旨意,又含笑向云娆道喜。
云娆听罢圣旨,几?乎呆在?当场。
还是旁边裴砚轻轻提醒,她才想起来叩首谢恩,恭恭敬敬地接了圣旨。
待宫人领了裴砚备的谢礼后登车离开,云娆随他往枕峦春馆走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依朝中规矩,官居四品及以上者,方可为女眷请封五等令人的诰命。像婆母范氏和长房的崔氏,因裴元曙兄弟官位不算高,如今还只是六等恭人的诰命,只因身在?侯府才格外殊遇罢了。
如今她陡然跃居其上,算起来,满侯府女眷里,她这?品级仅逊于在?老侯爷袭爵时就已加封的太夫人。
这?般加封,甚至让云娆有?些?惶恐。
她瞥向身侧的裴砚,欲言又止。
裴砚像是旁边长了眼睛,瞥了眼加封的圣旨,觑着她道:“怎么,高兴傻了?”
“就是觉得受宠若惊。”云娆瞧了瞧周遭,确信除了贴身随行的青霭之外没?有?旁人,才小声道:“母亲她们好像还只是恭人。”
说完话?她又觉得不对,什么叫“只是恭人”呢?
诰命难得,哪怕男人在?朝中的品级到?了,皇帝也?未必会加封其女眷。崔氏和范氏她们恭人的诰命其实已是挺高的品级了,她从前在?闺中的时候随母亲外出交游,碰见八等安人、九等孺人,也?是颇羡慕恭敬的。
便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这?诰命品级越过长辈,让我有?些?惶恐。”
她甚少这?样语无?伦次,足见这?诰命让她有?多惊喜意外。
裴砚不由勾唇,“不必惶恐,这?是你该得的。”
若是放在?盛世太平之时,让一个刚嫁进侯府的新妇诰命越过长辈,于情?于理都不甚合适。
但如今情?形特殊。
京城外的流民?之乱愈演愈烈,太子派去的人都铩羽而归,军士们性命折损过半,也?将士气?消磨得十分低落。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既要能征善战的将领身先士卒,也?需军士们士气?高涨冲锋陷阵,免不了格外激励。侯府旁的男人不甚出挑,唯有?裴砚是威名震慑北夏的悍将,承平帝破格封赏,也?是存了激励将士们的心思?。
且云娆有?这?么个护身符,哪怕过些?天他出京征战,她在?侯府的处境也?能安稳许多。
裴砚有?战功傍身,对此受之泰然。
云娆可就没?他这?么坦然了。
当初冲喜嫁进侯府,她其实是不太愿意盲婚哑嫁的,这?事儿无?需遮掩。后来裴砚沙场凯旋,她除了照料起居之外其实没?为他做过什么。如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平白得了这?么大的封赏,搁谁看来都是走了大运。
可无?功不受禄,天下哪有?平白享美事的?
何况她跟裴砚至今默契的分房睡,谁都没?提过往后的事。若他日裴砚有?了中意的女子,或是她有?了合适的机会离开侯府,将诰命退回去会不会很麻烦?
云娆觉得,有?必要跟裴砚好生聊一聊了。
既存了这?般心思?,晚间?沐浴过后她便没?急着去榻上歇息,只将头?发好生挽起来,连同寝衣领口都收拾整齐,屏退旁人后在?桌边坐着。
等裴砚盥洗毕走出来,就见她独坐在?绣凳上,正对灯出神。
夏日的夜晚仍有?稍许余热,他这?儿坦胸露腿,她却将寝衣穿得严实,只有?一双柔白的玉足未着罗袜,松松垮垮的趿着软鞋。
博山炉上熏着淡香,长垂的纱帘隔开窗外的动静,柔暖烛光照在?她安静的侧脸,固然入目柔美,却不是平素巧笑嫣然的模样。
得封诰命,换了旁人必定是欢天喜地。
她今晚却似藏有?心事。
裴砚虽被人视为只会打仗的粗豪武将,实则遇事颇为心细。回京的这?两月里,云娆体?贴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却从未有?半点?在?夫君跟前献媚博宠之举,甚至好像还挺喜欢夫妻分房睡的默契。
这?小姑娘,当真是打着别的主意吗?
也?罢,择日不如撞日。
裴砚的视线扫过窈窕身段,轻咳着清了清嗓子,饶有?兴味地坐在?云娆对面,随手抓了她斟好的茶来喝,问道:“想什么呢?”
云娆闻言抬眸,正对上他的视线。
微微晃动的烛光之下,那双眼睛如同暗夜星辰,明亮却又难以捉摸。
第31章 想亲 唇舌无端干燥,他竟然……想亲她……
夏夜安静, 唯有窗外草虫蛰鸣。
云娆与裴砚对视之?间?,无端有种心事被窥破的感觉,下?意识挪开视线。
而后便扫见了男人半赤的胸膛——
他刚回京城的时候才值初夏时节, 那会?儿夫妻俩对彼此还颇陌生, 裴砚气度端毅冷清, 将衣裳穿得还算严整。如?今也不知是天气炎热的缘故, 还是日渐熟稔后没了顾忌, 他这寝衣穿得是越来越随意了,只松垮套在肩上束着腰腹,将那精壮的胸膛袒露了大半。
云娆甚至有点怀疑, 若不是顾忌着仆妇丫鬟们,裴砚可能都懒得穿上衣。
真当她?是瞎子?么?
她?垂下?眼眸,脑海里蓦然?浮起上回同宿西?竹馆时裴砚坐在浴桶里睡着了, 她?不慎扫见的劲瘦腰腹, 当真是让人……
心头微微一跳,她?赶紧抿了口茶。
“今日大嫂说的那些话, 将军是都听到了么?”她?有点忐忑地开口。
“倒是听了不少。”裴砚竟还有心情笑, “府里人多,是非也多, 不必搭理那些闲言碎语。”
他愿意相信她?,云娆自然?是欢喜的,眼底不由浮起笑意道:“将军慧眼如?炬, 果然?没被那些小把戏蒙蔽。我与燕公子?相识不假,但?这些天出门都是去见雕刻师傅们,除了有一次去看母亲和嫂嫂,有一次与骊英会?面,没见过旁人。”
她?语气诚恳, 解释得认真。
裴砚忍不住逗她?,“怕我疑心于你?”
云娆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侯门里讨生活不容易,不管往后是去是留,她?的前路都牵系在裴砚身上,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
而且……
云娆迟疑着,想探一探裴砚对这门婚事的打算,琢磨好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如?坠着百斤重的橄榄般吐不出来——
这种事实在是不好启齿。
半敞的窗外有风拂过,摇动桌上火苗。
裴砚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还是率先捅破那层窗户纸,问道:“你是不是不想留在侯府?”
云娆微怔,不由抬头看他。
他的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愠怒或不满,仿佛早已窥破了她?那点小心思。
云娆不由舒了口气,殷勤地给裴砚斟满茶杯,陪着笑脸道:“将军勿怪。其实当初若不是冲喜,我是绝无可能嫁进侯门的。江家是什么底子?,将军比我更清楚,打小儿母亲也没指望我嫁入高门,能有个?好人家安稳度日就行,所以……”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裴砚,道:“我在家懒散惯了,既不懂高门贵户的规矩,也难以讨长辈欢心,只会?给将军添乱。”
“怎么说得你一无是处似的?”
裴砚瞥向她?纤秀的指尖,“不是还会?雕版么?这手?艺可比旁人强多了。”
云娆被夸得一笑,绞着指尖道:“可这是要?跟商贾和老师傅们打交道的,说起来也跟侯府的富贵气象格格不入。”
所以……她?其实不适合留在侯府。
云娆到底没勇气将这句话直接说出来。
毕竟,这就意味着她?想跟成婚未久的裴砚和离,而她?一介小官之?女,哪来的资格跟正得圣宠的裴砚说这种话呢?
云娆看着烛光下?男人峻整的眉眼,没来由的有些心虚,忙起身去关窗权做掩饰。
裴砚坐在原处,觑着她?背影。
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浮现那日深巷遇险,她?站在燕熙身后被人庇护着的模样,也是这样柔弱纤秀,却又窈窕生姿。
他相信云娆是拎得清的人,不至于嫁了人还跟燕熙藕断丝连。
但?心底那股潜藏的微妙酸意涌起,他还是半开玩笑地道:“原来是不喜欢这座侯府。我还以为你是瞧不上我,更偏爱燕公子?那样的翩然?之?姿。”
云娆才刚阖上窗扇,被他这句话唬得手?上一抖,忙回头道:“没有没有,将军可比他强多了!”
“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