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去闲人
四日之后,仆妇忧心忡忡地回到?侯府,没敢去找薛氏,只将晴月拉到?了僻静处。
“奴婢怕被人察觉,远远蹲了好几天才打听清楚的。那地方养着的怕是?……”她?贴在晴月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晴月脸色骤变,“不许胡说!”
“是?真的!奴婢确实就蹲了这么几天,两次瞧见?大爷进了那院里,待到?很晚才出?来。那女人平素不大出?门,奴婢找了个高处的屋子瞧过,里头除了她?没别人儿。”
“大爷身边的锦程每回去那边都熟门熟路的,想必是?……”
她?越说,晴月便越是?心惊。
听见?远处似有人的说话?声?靠近,她?赶紧捂住仆妇的嘴,叮嘱道:“这事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若让旁人知道了,仔细你的性?命!”
“奴婢晓得,晓得的!”仆妇吓得连连告罪。
晴月被这事唬得脸都白了,缓了好半天才磨磨蹭蹭地去找薛氏,怕薛氏听了生气,只敢一点一点的缓缓吐露,还不住地劝道:“兴许是?她?瞧错了,或者里头有误会,大爷他向来儒雅,哪会做这样?的事。”
可这样?劝解的话?,她?却?越说越没底气。
这数月间,裴见?明或是?晚归,或是?寻由头宿在外面,她?都是?瞧在眼里的。尤其是?安国公府出?事之后,裴见?明借口公务繁忙,回家的时辰越来越晚,在外逗留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晴月不敢往深了想,只心惊胆战地看着薛氏。
薛氏坐在榻上,脸色铁青。
屋里几乎陷入死寂,好半晌,才听见?薛氏咬着牙道:“派几个得力的心腹去那院子把人看住!再递话?给大爷,就说昭儿病了,他若没有要紧公务,就早些回家里来!记住,别走漏了风声?。”
“少?夫人放心。”晴月应着,连忙去安排。
……
裴见?明回府已是?傍晚了。
迎接他的,是?薛氏含怒的责问。
夫妻俩成婚数载,在旁人看来实在是?门当户对、相敬如?宾的佳偶。当初薛氏进门时,裴见?明也曾对着两府长辈起誓,说这辈子绝不纳偏房侧室,绝不亏待从公府求娶的明珠。
薛氏也是?凭着这股底气,在侯府过得春风得意,体?面光鲜。
哪怕裴见?明才能庸庸,仕途上没什么建树,但于薛氏而言,丈夫的忠心不二多少?能弥补这个缺点,让她?在人前挺直腰背。
可如?今呢?
安国公府倾塌,裴见?明背着她?私养外室,她?甚至被蒙在鼓里那么久都不曾察觉。
薛氏恐遭旁人耻笑,不敢放声?去哭骂,只压着声?音含怒逼问。
裴见?明起初还想否认,在薛氏抛出?外室的住址之后,终于无话?可说。只沉默着坐在圈椅里,任由薛氏数落。
末了,薛氏咬牙道:“幸好还没结下孽种来,你去把她?卖了!老张头卖到?哪里,就把她?卖去哪里,否则——”
“否则怎样??”裴见?明终于抬起头。
“你若舍不得,我去安排人做!”薛氏红着眼睛,情知娘家失势后裴见?明对她?的态度也在悄然折转,伤心之下,恨恨道:“若你顾惜那贱人,不肯割舍,那我就回娘家。我薛家虽败落了,却?绝不忍受这羞辱!”
眼瞅着裴见?明不肯答应,薛氏冷笑了声?,扬声?将晴月叫进屋里,“收拾东西,回娘家住两天。”
这话?一出?,裴见?明终于坐不住了,只说发卖外室未免太狠,还望薛氏能稍稍退让,即便不容外室进府,好歹也在京城留条活路。
夫妻俩僵持不下,眼瞅着越说越僵,晴月赶忙偷偷唤了心腹仆妇过来,让她?赶紧去请崔氏。
明照堂里,崔氏这会儿正为丈夫升官高兴呢——
也不知裴元晦近来走的什么运,竟得太子殿下举荐,升了个从三品的官职,今儿刚下了调令。虽说新?职位没太多实权,却?也是?越级提拔的,加上他如?今年未五十,往后未必不能谋个更高的位置。
夫妻俩俱觉欣喜,一面对坐用饭,一面琢磨东宫为何忽然出?言举荐。
还没商量出?个眉目呢,就见?薛氏身旁的仆妇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说是?有要事禀报。
崔氏叫到?旁边一问,得知是?自家儿子闯的祸事,当即神色微变,顾不上吃饭就赶了过去,免得小两口闹大了不好收场。
当天晚上,四宜馆的灯烛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翌日清晨云娆去如?意堂问安时,没见?着崔氏和薛氏婆媳两个,据太夫人说,是?昨晚薛氏忽然生了场病,难以起身。崔氏心疼儿媳操劳,帮着请医问药的照顾,大半宿没睡觉,今儿也在歇息。
范氏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是?提起了裴元晦忽然升官的事。
云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同为女人,她?当然唾弃裴见?明背着妻子养外室的行径。不过那毕竟是?长房的家务事,她?白替裴见?明背了好久的锅,如?今既已跟薛氏掰扯清楚,这种事上也不宜多言。
便只安静坐着,等这里散了,如?常回枕峦春馆去。
……
之后两日薛氏都没来如?意堂问安,范氏但凡问及,崔氏和太夫人也都拿生病的由头搪塞过去,说是?得好生将养一阵才行。
几位妯娌听着,都有意去瞧瞧。
崔氏却?说只是?怕薛氏把病气过给别人,一味的阻拦,非但不让二房的婆媳去瞧,就连明氏和贺染都没能去看看这位大嫂。
如?此情形,哪有人不疑心的?
孙氏和范氏原就爱留意后宅里的微末小事,逮住这异样?情形,难免暗里打听。
云娆既猜得到?薛氏病倒的缘故,也就不去掺和这些,每尝孙氏言语试探时也都敷衍过去,只将心思放在她?的小书房里。
这日从惠荫堂回来,才刚进门,就见?青霭喜滋滋的跑了过来。
“送来了!送来了——”
她?身上的鞭伤还没好透,却?也不碍着行动,这会儿捧着本书飞奔过来,喜形于色。
云娆瞧着那雅致的书皮便已猜到?几分?,忙快步过去接了,翻开?一瞧,果然是?贺掌柜送来的画册。
虽说雕版画儿远不及画师亲笔挥就的真本,但几位老雕师们用心雕琢,贺掌柜选了上等的纸和墨印出?来,深浅浓淡、线条勾勒无不精致。
一张张翻看过去,也绝妙趣无穷。
青霭陪她?熬了好几个月,对那些雕版早就存了期待,此刻瞧着印出?来的画册,眼角眉梢全是?欢喜,“少?夫人倾注了多少?心血,如?今总算印出?来,当真是?漂亮!常嬷嬷外出?时,还特地去富春堂瞧了一眼,大家都抢着买呢!”
“是?啊,平头百姓的家里能有这么个画册,已经是?顶好的了!”绿溪道。
“那可不!咱们雕出?来的版画儿,比有些画师亲自画的还漂亮呢,这画册又?便宜,谁不想要!”青霭与有荣焉。
俩人在那叽叽呱呱,云娆捧着画册,也笑得眉眼弯弯。
数月耕耘,终于盼得结果之时,这画册的用料和印刷都在她?预期之上,足见?贺掌柜是?用了心思的。
她?先将自己雕刻的那几幅画细细看了一遍,又?慢慢翻看其他雕师们的手笔,这一看,就从前晌看到?了傍晚将近。
青霭备了披风,才要提醒云娆该出?门去长辈处走走了,就听屋外有人笑道:“院子里静悄悄的,二嫂这是?在睡觉么?”
话?音落处,绿溪打起帘子,已将三少?夫人孙氏请了进来。
青霭连忙行礼问候。
里面云娆听见?这动静,也自起身迎出?来。
就听孙氏笑吟吟道:“方才在园子里闲逛,刚好走到?这里,想着时候也不早了,就进来瞧瞧二嫂。待会儿一道去母亲那里,也是?顺路。”
她?笑得热情亲近,云娆自然也笑脸相待。
一面让人捧了热茶和糕点,一面到?里头洗了把脸,稍整发髻后披上外氅,妯娌两个便相伴往惠荫堂去。
才走出?枕峦春馆,迎面瞧见?裴砚大步归来,孙氏也是?笑着喊了声?“二哥”。
这般热情,倒让云娆十分?不习惯。
待在范氏跟前问安毕,瞧婆母没有动身去如?意堂的意思,稍伺候了一会儿,便与秦氏辞别出?院,各归住处。
回到?枕峦春馆,裴砚已经在饭桌边等着了。
等云娆洗了手用饭时,便问道:“她?从前不怎么来咱们院吧?”
云娆知道这个她?是?指谁,便笑道:“是?啊。咱们这院子,雪琼和贺家表妹都来过,四弟妹和五弟妹也常来坐坐,就只她?和大嫂从未踏足。”
“今儿怎么来了?”
“还不是?为大嫂的事。”云娆就着裴砚搛来的丸子咬了一口,解释道:“大嫂嫂知道那外室的事之后气病了,好些天都没露面。可内宅每日里都有许多事情要管,她?这一病倒,总得有人接手吧。”
“她?忽而如?此热心,自然是?为笼络人心。”
裴砚颔首,“不是?冲你来的?”
“应该……不是?冲我吧。”云娆其实也不太捏得准孙氏的心思,只是?道:“母亲今儿还试探祖母呢,说大嫂嫂这一病,内宅中馈是?不是?要暂时交到?四弟妹手上管管。将军也知道四弟妹,对这些很不耐烦的,当时就婉拒了。”
如?此情形,范氏和孙氏难免会打中馈的主意。
难怪今日老三裴见?泽碰见?他时,也一反常态地亲近了许多,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裴砚想起白日的情形,不由哂笑。
安国公府虽说已经败落了,宫里的薛贤妃却?还在,裴见?明捅出?这么个篓子,老侯爷难免迁怒于他。老三夫妻俩在这节骨眼儿上跳窜,怕是?早就存了野心,借着二房长子的身份,想将裴见?明夫妇取而代?之。
——好像他这次子和与世无争的裴见?青都不存在似的。
裴砚不屑于接这残羹冷炙,想着兄弟几个囿于府里的目光,心里感叹了下,便懒得再搭理?那些小心思了。
便将话?锋一转,道:“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什么?”
“想挑个日子去趟三水庄。”
“好呀!”云娆已有许久没见?过潘姨娘,听说他要去见?生母,自是?乐意的。
裴砚见?她?如?此,也觉欣慰,事情就此定下了。
待到?晚间歇息时,云娆难免琢磨去看望潘姨娘时该带些什么合适。琢磨着琢磨着,忽然又?想起件事来——
她?和裴砚约定和离的事并没告诉过旁人,三水庄里的起居悉听潘姨娘安排,这回去看望,怕不是?又?得跟裴砚同榻了?
第46章 调戏 裴砚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去看潘姨娘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八。
——那两日?正好轮到裴砚休沐, 可以趁机在三水庄稍加盘桓。
云娆琢磨着潘姨娘的喜好备了几?样礼物,想着她耗费许多心血雕刻、贺掌柜用心印出来的这本画册确实景致,便给潘姨娘也?带了一本。
临走前几?日?, 她又去了趟富春堂。
实在是很想看看画册卖得如何, 悄悄听听旁人?的评价。不管到时候会为夸赞而暗里窃喜, 还是会有人?指出不足之处, 这毕竟是她雕刻刊印的第一本画册, 心里终归是难压激动的。
青霭和绿溪听了这打算,也?是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