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去闲人
好?在?他还?没醉成烂泥,知道有丫鬟在?旁边,便只安分地躺着?任由云娆摆弄,没再像方才似的欺负她。等到云娆和绿溪合力将他搭在?榻边的两条腿搬上去,抽出被他压在?身下的锦被盖给他时,还?颇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云娆:“……”
旁边绿溪也没见过这架势,也不敢提旁的,只小?声问?道:“醒酒汤还?熬着?呢,待会还?送进来?吗?”
“熬好?了在?外面温着?吧,他半夜醒来?的时候再说。”云娆看了眼似乎已然睡着?的裴砚,只能放弃挣扎。
床榻上,沉睡的人似乎勾了勾唇。
云娆搬不动他喝醉后沉甸甸的身体,只能放弃帮他换寝衣的打算。遂在?床榻边备了壶温水,免得半夜醒来?口干,而后褪去鞋袜,爬到床榻里?侧,钻进她那半边被窝。
裴砚似乎察觉动静,往她这边挪了挪。
云娆却被那酒气熏得蹙眉,轻轻踹了他一脚,气呼呼小?声道:“你往外睡,挤到我了!”
第49章 结局(上):表白 猝不及防的告白,就……
不出所料, 次日清晨云娆又是在裴砚怀里醒来的。
她甚至不知道是何时钻了过去。
天还?没大亮,床帐内稍有些?昏暗。
云娆睁眼看?到几乎贴在她脸上的胸膛时,已经没了前?几回的慌乱。而头?顶上鼻息绵长, 裴砚光着膀子睡得正熟, 被她枕着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搂住她, 也不怕被压麻了。
心头?浮起股陌生的情绪。
她看?着裴砚硬朗利落的侧脸, 其实已渐渐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世上温水煮青蛙的事并不少见。两人成婚其实已经很久了, 他能?守着许诺允她独自安睡,甚至在同床共枕的夜里极力克制,已是很难得的了。但克制之外, 他近来的异样?举动却也显而易见,自然是想趁机舍了侧间的床榻,来她的榻上安寝。
而后, 或许会寻个?恰当的时机成夫妻之实。
扪心自问, 云娆其实并不介意。
当初的疏离早已消去,她看?得出裴砚眼底渐生的缱绻, 也知道自己内心滋生的眷恋。
夫妻一场, 既是彼此投契,留些?温存记忆, 总能?胜过毫无瓜葛的擦肩而过。
可他到底怎么打算的呢?
和离书早就写好了,藏在书架顶端的盒子里,甚至还?那?样?慷慨的许她贵重陪嫁, 让她在满库房的珍宝中任意挑选,大方得超出预料。
他若不想和离,自不会落下那?些?笔墨。
可若是想和离,如今这样?得寸进?尺的试探又是要做什?么呢?仅仅是为姿色所动,如同她贪恋男色那?样?, 想尝一尝合衾滋味吗?
云娆拿不准,也就懒得猜了。
她于是有些?生气地?在裴砚胸口轻轻捶了一下,揍完了还?不解恨,觉得被窝里几乎贴在她身上的腿有点碍事儿,又轻轻踢了一脚。
一声轻哼,云娆翻身准备去洗漱。
兜着她的手臂却忽而收紧,旋即,背后传来他含糊微哑的声音,“踢我干嘛。”
回过头?,刚睡醒的裴砚睡眼惺忪,是平素难得一见的懒散。
云娆没说话,只静静瞧着他,而后视线往下挪,从他的肩膀到腰腹的位置,在挪向床脚。
裴砚的视线随她挪动,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将腰腹往后收了收,就听?她道:“你挡着我下榻了!”气话说完,又觉得这气生得有点荒唐,便补充道:“天色还?早,将军再睡会儿吧。”
说罢,趿着鞋去往内室,没再给他多分半个?眼神。
裴砚拿手臂撑着脑袋,目送她进?了浴房,舔了舔宿醉后微微干燥的嘴唇。
这是……生气了?
……
因?着老侯爷的寿宴和加封之喜,裴砚今日仍能?休沐。
而昨日阖府忙碌,今晨云娆也无需去给婆母问安。
夫妻俩难得有个?清闲的早晨,云娆盥洗过后先去厨房瞧今晨的早饭,免得裴砚宿醉后觉得不合胃口。
裴砚则懒懒起床,擦了把脸去外头?练剑。
回来时,厅里早饭已然齐备。
云娆亲自摆好筷箸,盛了碗香糯的粥摆到裴砚那?边,招呼道:“昨晚没来得及喝醒酒汤,怕是胃里不舒服,将军先趁热喝完粥吧。”
裴砚应着,却没急着落座。
云娆疑惑看?过去,就见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过来,修长的指间竟夹了两支茶梅!这时节天寒地?冻,屋里除了水仙外没什?么漂亮的插花,这两只茶梅像是新开?的,粉嫩绰约,淡香隐约。
云娆眼睛一亮,当即伸手接了,“哪里来的?”
“院子后头?练剑时看?见的,这两天刚开?,新鲜着呢。”裴砚看?她喜欢,便满意地?坐下。
云娆嗅了嗅花香,笑着瞥他一眼。
她每晚饭后都会在枕峦春馆外散步消食,可没瞧见什?么茶梅,最近的那?几株都是在那?个?小池塘边上的,得专门去采才行。
偏他还?嘴硬!
云娆睇着他笑了笑,虽觉得这举动有讨好之嫌,心里却是欢喜的,让绿溪寻了个?瓷瓶供上,连带早饭都似香甜了许多。
饭后天朗气清,裴砚今儿闲着,便陪她在院外消食。
仲冬时节草木虽枯,却也有松柏墨绿苍劲,甬道旁的槭树上半干的红叶尚未掉落,旁边灌木丛里挂着嫣红的小果子,入目倒是别样?景致。
云娆裹着暖和的昭君兜,怀里抱了个?小手炉,瞧着地?上并肩的两道影子,想着近日种种,不自觉瞧向裴砚。
裴砚却也正瞧着她。
视线相接,还?是他先开?了口,“今早偷偷踢我,是藏了什么怨气?”他稍稍倾身靠过来,语气不无揶揄,“是我得罪你了?”
云娆抬眸看?他,在他打趣的神情里窥出几分认真。
她原也不爱憋着事情猜来猜去,此刻没好意思提同床共枕这种暧昧的事情,只轻声道:“那?日帮将军收拾书房的时候,我不慎打翻了最顶头的那个木盒子。”
她顿了顿,见裴砚笑意微敛,仍坦白道:“那封和离书,我已经看?过了。”
意料之外的言辞,足足让裴砚愣了一瞬。
想起当初给她的和离之约,以及那?封他在出征青州之前亲笔写下的和离书,裴砚觑着云娆认真的神色,这些?天微微躁动的心思总算平息了不少。
脚步微滞,琢磨了许多日夜的话也在此时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这封和离书,你还?想要吗?”
“将军呢?”云娆反问。
“你这胆气倒是越来越壮了。”裴砚试图用调侃让气氛和缓些?,“当初咱们约定的时候,都是怀着各奔前?程的心思。如今有些?事情变了,有些?事情却也没变。云娆——”
他停下脚步,勾住云娆的肩膀,令她几乎贴在他怀里。
“那?时候我厌恶嫡母居心叵测,确实不愿将就。可是如今,”他的视线不无眷恋地?扫过云娆的唇瓣脸颊,最后落在她眉眼间。
身为武将的冷毅性情让他觉得有些?话难以启齿,但想起那?晚云娆毫不犹豫地?将他赶回侧间的情形,裴砚终究不敢含糊过去。
“如今,我好像有些?喜欢你了。”
猝不及防的告白?,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耳畔。
云娆看?惯了这男人从前?刚毅疏离的做派,听?着“喜欢”二字从他齿间吐出,有些?陌生别扭,却又温暖可亲。
笑意逐渐浮起,从她眉眼溢出。
“这是变了的。”她觑着裴砚,为这份喜欢腾起欣喜,却也还?记着另外半句,“那?没变的呢?”
“我是个?长在沙场的武将,保不准哪天就会马革裹尸。更何况……”裴砚神色稍肃,从前?不肯向她吐露的考量,在此刻也不再隐瞒,“凭我跟宁王的交情,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子,都不会让我久留在京城。最迟明年,恐怕就会命我重回边军,回到边塞风沙里讨生活。”
驻守边塞卫国安民,他其实心甘情愿。
从前?,他因?为厌憎侯府,连带着对京城都有些?厌恶,也更愿意去广袤开?阔的边塞驰骋纵横。
可如今心里像是被系了根细细的红线,哪怕他再怎么不喜侯府,想到这座灯烛暖黄的枕峦春馆,想到里头?含笑等他的那?个?人,心底也还?是会升起贪恋。甚至会让他在公务闲暇时不自觉地?回到侯府,安坐在这方宁静小院。
心底似有东西在拉扯,让素来冷硬的心微微作痛。
裴砚的脸上却还?是惯常的沉稳,在看?到云娆眼睫微垂时,缓声道:“而你,想必不愿意将后半生埋没在风沙里。”
失落瞬息而逝,他很快扯出点笑意。
“你这样?漂亮温柔的姑娘,就适合坐在书窗下,有花木为伴,慢慢品尝京城的春光秋色。”
行事粗粝的武将,其实很少说这样?细腻的言辞。
不知怎的,云娆竟觉鼻头?微酸。
她轻轻往前?靠了靠,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感?受这份令她贪恋的坚实与温暖。
心底其实有好些?话想说,是那?些?细微举止予她的温柔与感?动,是肌肤碰触咫尺相隔时的慌乱与眷恋,是清晨醒来时微妙而贪恋的隐晦心思。
但她既无法将后半生埋没于风沙,细说又有何益?
不过让他徒增烦恼而已。
云娆悄然攥紧衣袖,片刻后深吸了口气,从他怀中离开?。
“将军龙章凤姿,会让我心生贪恋,自然也能?引得其他女子倾心爱慕。”她自哂般笑了笑,有些?不敢与他对视,便踩着脚下的枯叶,缓声道:“前?阵子贺掌柜将富春堂托付给我,这事已经跟将军说过了。”
心底无端有些?惭愧,她知道这心思有些?自私,却还?是说了出来,“我自幼习练雕版,接手富春堂这件事也是认真的。”
“侯府里对我跟商户往来的事说三道四,这些?我并不在意,有将军撑腰,也无需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可是边塞之地?未必能?容我雕版刻印。”
“依眼下的情形,这件事可以在京城做,可以在江淮川蜀这样?的地?方去做,却很难在边塞的军营里做出什?么。”
“我不想放弃。”
她有些?惭愧于自己的贪心与自私,但想到幼时父亲的悉心教?导,想到那?些?令她欢喜沉浸的雕刻时光,到底是割舍不下刻刀,就只能?道:“我不怕边塞的苦寒。可是,我真的舍不下雕版,也很想把富春堂做好。”
剩下的话,已经无需赘言。
裴砚觑着她藏在温柔姿貌里的执拗,想起她的闺房西竹馆里那?满架的雕版,想起她安静坐在槭树掩映的书窗下心无旁骛的模样?,乃至纤秀指尖磨出的薄茧,和那?些?细麻绳缠着的用旧的刻刀……
“富春堂确实不错,他日母亲的书校点好了,或许你能?帮她刻印。”
半晌,裴砚这样?回应,竭力让语气轻松。
云娆抬眸,眸底的黯然代之以被鼓励的欢欣,“我必定倾尽全力,将那?本书刻到最好!”
夫妻俩相视一笑,宽敞袍袖下攥紧的手掌里,藏起种种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