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 第116章

作者:末雨 标签: 强强 正剧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张令姿下意识瞥了眼主舱,云英微微蹙眉,待人爬下绳梯,她拦下程七。

  “你进去看看是不是还藏了人的?有就干掉。”

  程七跑回去,在门边听了会儿动静,拔出腰刀,一脚踢开门。

  裴晏在帷幔后凝看屏风,没听见外头动静,回身四目相交,两人都愣住,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儿?”

  程七张口结舌,一时没想好怎么办。

  云英见他站在门口不动,边催边抽出袖口钢索走过来。

  “你见鬼了?”

  她转头也愣了一瞬,但很快警醒,目光在掠过屋子里一桌一椅,流苏幔帐鎏金炉,燃的香料是风月里常点的避子香。

  上回便是一间屋子里出来的,这回人家要祭奠亡夫,匆匆一面,难解相思。

  倒是对谁都一样。

  裴晏仔细打量,先说道:“你的伤好了?”

  云英没作声,进屋垂眸看着案前两碗鱼羹,拿起牙箸沾了沾含入口中,微微抬眉轻笑。

  “口味变了呀……”

  好酸。

  裴晏默默看着,心底如久旱逢甘露,阵阵酥意。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只想再听几句。

  云英挨个戳了戳案前那几盘精巧小食,又看向那盘鱼脍,鱼肉薄可透光,晶莹剔透,边上带了一溜皮,蜿蜒铺作江岸,“水”中点缀几朵莱菔精雕的小莲花。

  “不愧是扬州,做生意就是讲究,我怎么想不到呢。”云英夹起那朵雪白的“莲”,入口清爽,隐有回甘,脸色和语调都淡了下来,“看着漂亮,竟也是好吃的……”

  抬头见裴晏正垂眸笑着,脸一拉,弯腰吐掉口里嚼化了的莱菔。

  “带走!”

  程七迎上来,歉声笑道:“裴大人,得罪了。”

  云英顺梯回船上,关循收好帆,从桅杆上跳下来。

  她左右环视:“陆三呢?”

  “有尾巴,断后去了。”关循话音刚落,便见裴晏也顺着攀上甲板,忍不住哎呦了声,“这玩意带回来干嘛?”

  “奸夫嘛,可不得一起抓了。”云英冁然笑道,走到裴晏面前,“要给你们关一起吗?”

  近在咫尺。

  他垂眸看着她眼底映出自己的脸,唇角止不住上扬。

  这一笑,她脸上就凝住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扔下句关一起锁好就走了。

  海风嗖嗖地刮着,关循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愁容满面地摆摆手:“带下去关好。”

  左右两个精壮汉子上前将裴晏双手反剪,犹豫问道:“关……一起?”

  “关你娘的一起!”

  一盏油灯随波摇晃,裴晏环顾四周。

  这船比张令姿的船小,底舱也更小,只摆得下一张窄木板为床,边角堆放着密封的圆木桶,有些装了淡水,有些是空桶。

  密不透风,总有股挥之不去的海腥气。

  方才挨那一巴掌,脸还有些疼。

  他的夫人,总算会拈酸吃醋了。

  舱门打开,裴晏略带希冀地抬头,关循臭着一张脸进来,环视一圈,挪了个木桶过来坐下。

  “再过会儿会靠个有人的岛,你自个儿下去,你这一身富贵,随便找户人家,等甘守望来接你就是。”

  裴晏一怔:“你们要放我走?”

  “放你走还不乐意了?”

  “你叫云娘来。”

  关循啧了声,还真让程七说中了,他有些烦。

  “成王败寇,输了就得认,你说你死缠烂打有什么用?抢人妻房,畜生都不如,看在上回你我也算同生共死,趁早滚,别不识好歹。”

  裴晏默了会儿,脸上顿无血色。

  “你说她嫁人了?”

第九十二章 奸夫·下

  天公不作美,风向转着圈地换,忙坏了桅杆下的掌舵人。

  程七刚把帆放下来,屁股还没坐热,风向又变了,他只得放下吃食爬上去重新束好。

  居高远眺,烟波浩淼,长夜漫漫。

  云英从底舱出来透气,抢过程七手里的酒囊灌了几口:“陆三呢?”

  程七笑着朝灯火通明的主舱那头努努嘴。

  “赌着呢,三爷今晚大小通吃。”他笑了笑,眯起眼,“等裴大人走了就好了,娘子不用担心。”

  云英蹙眉:“他闹着要走啊?”

  不就是打了一巴掌么?还真记上仇了?

  程七偷瞄一眼,忍笑正色道:“裴大人没闹,但关哥怕闹,带回去横竖是个祸患,说待会随便靠上个定海的岛,就把人扔下去。”

  “谁要他多管闲事了!”

  云英走出两步,想了想,又倒回来,一把夺走了程七手里那碗饼。

  程七靠上桅杆,喝光最后几口酒。

  “来一局吧。”

  海风又转了向,他摸出胸口挂着的遗玉坠子。

  “我押裴大人。”眉眼难得温柔,目光透过晶莹细纹,飘向他到不了的远方,“输了今晚要来找我哦~”

  一门相隔,里外漆黑。

  云英摸出火褶子进屋,微光映出短塌上垂头坐着的身影才暗自松了气。

  她拾起油灯,凑合碗底的灯油点上,腹诽埋怨。

  “风向不好,恐怕得天亮才能下船。”

  云英递上那小半碗饼,手悬在半空好一会儿,眼前人一动不动,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拿走。”

  “我可没有那金雕玉琢的好东西,你是怕有毒还是看不上了?”

  船身一晃,往事随波卷回心间。

  她咬唇道,“敬酒不吃,我要生气的。”

  裴晏这才僵硬地抬头,油灯微弱,映不出他眼底红丝。

  “那我现在该叫你什么?”

  他轻笑道:“陆夫人?不,他还不配……陆家妇。”

  裴晏接过那个碗,凝看须臾,轻飘飘地甩开。

  瓷片碎了一地,一如她方才在房中攒了一个多时辰才凑出来的好脾气。

  “你第一天知道啊?过去是谁天天说要成全我的?假正经……”

  双手落了空,她低头理了理衣摆。船头挂了几个时辰,也还是润着一股湿气,早知道就不换了。

  “一夜夫妻百日恩,露水姻缘就算打对折也还差些日子呢,倒是挑拣起来了。”

  “你念过我的恩吗?”

  他起身,步步紧逼。

  “你心心念念舍不得的,不都带在身边吗?只有我……我算什么?你睡腻了不要的嫖客?不对,你现在嫁人了,我只能算奸夫。”

  如裴玄一样的奸夫。

  “你是来讨公道的?”她冷冷看着他,“这事没有公道,我就是这样的,随你怎么想。”

  裴晏低着头,鼻稍与她只隔咫尺,胸口绞拧着透不过气,脑子里一个又一个怨毒的念头如江河决堤般往外涌——

  “当初去江州的无论是谁,都能与你做上这露水夫妻是吗?你现在来找我,也不过是因为在你心里,我是你喂过的狗,就算你不要了,也见不得我与旁人走得近是吗?”

  云英扬手一掌,又打在方才那半边脸。

  梦里的冤魂在耳畔狞笑,等着看她的笑话。

  “裴詹事可真聪明,又让你猜着了。”

  她全身绷紧,唯指尖微微颤动,调子高了三分,声线异常平稳。

  “你想要公道是吧?好啊,今晚你连卢公子都没带上,算我占你便宜。船靠岸你就走,往后你是官我是匪,不必留情。”

  她白了他一眼:“反正你也没有。”

  裴晏将人拽回来,血气上涌,五指难以自控,指节咔哒作响。

  “你要什么我没给你?倒成我的不是了?”

  云英挣了两下,寸腕却被越捏越紧。

  下一瞬,他手一扬将她整个身子提起来,抵撞在墙角那堆木桶上,脊骨疼得似裂开了,她下意识推开他,另只手也被缚住。

  他曾说制住她绰绰有余,竟是真的。

  她身子被抵着,手被制着,唯有一张嘴可以骂,但很快嘴也被堵死了。

  他那满腔的怒火,被那句不必留情一点就着,业火熔断了理智,当真毫不留情地啃咬吸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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