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 第24章

作者:末雨 标签: 强强 正剧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呸!老子比你大!”

  云英盈盈笑道:“又如何?谁让你当初打不过九哥呢,先来后到,你活该排我后边。”

  陆三冷哼一声,不服道,“你等着,找到宋九那混蛋,我要跟他再打一场。你俩,都得管我叫一声三哥!”

  “那我可等着了。”

  云英笑着戳他额头,又仔细检查了他身上别处瘀伤,一一涂上药膏,这才放心打发他回凤楼去。

  人一走,她便到甲板上,靠着横栏躺下,提了一晚上的劲,四下无人,才总算能卸下来。

  她以为裴晏是那种循规蹈矩的君子,只要见好就收,偶尔逗一逗也不会真翻脸。毕竟,他似乎也不是全然不顾她们这些下等人的死活。

  但他刚才让卢湛杀了陆三时的眼神,绝不是欲擒故纵的玩笑。

  或许还是陆三说得对,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高门贵胄,哪有什么好东西。

  朗月清风,撩动水波涟涟。

  她只是没想明白,裴晏到底是怎么认出她的?

  “到底是哪儿露了破绽……”

  翌日,裴晏交代秦攸去崔潜那儿打听赵焕之这几年走得近的士绅官员。

  “这几日我不在城中,你正好挑两个老练些的,去磨一磨崔显之那老狐狸,势必让他吐个名单出来。”说完不忘嘱咐道,“但切记别动手。”

  秦攸了然笑道:“裴少卿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裴晏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放心带着卢湛出门。

  上回崔潜说沌阳有不少农户被元昊的镇戍兵骚扰,他正巧去找顾渊要份名录,也顺便探探顾渊这个扬州刺史亲堂兄的底。

  难得风和日暖,湖面荡着层层涟漪,两三只水鸟在浅滩边扑腾着争食。

  卢湛盯着看了小半个时辰,早在心里暗暗下注,可眼瞅着他看好的那只落了下乘,忍不住拾了块石子,手腕一抖,石子打横着飞过去,瞬间扭转局势。

  裴晏见他玩得不亦乐乎,嘴上嫌着,倒也忍不住在笑:“你小心被记恨上。”

  “一只鸟而已,记恨又能拿我如何。”

  卢湛不以为意,看着自己罩着的那只如愿以偿地吃到了鱼才收回心,转念问道:“大人为何不直接在州府提审顾珩,顾县令还敢包庇不成?”

  “证据呢?”

  卢湛哑然,他们这消息的来路不正,那种阴沟里的鼠辈,就算上了堂,供词也很难说服旁人,顾渊护子心切,必然会在这事上做文章。

  “就算有证据,哪怕莹玉神志清醒地去州府提告,那顾珩若只是吃酒旁观,按律,也做不得什么处置。”

  倘若不按律,直接用刑,一来是平白得罪顾渊,二来他想查私盐的意图恐怕也就瞒不住了。

  “人自然是要抓要审的,但不能是我出面。”裴晏淡淡说着,已近午时,日头虽好,晒得久了,脸上还是烤得有些难受。

  卢湛了然颔首:“所以大人才想让云娘子去,反正她是元将军的人,也不怕得罪南朝人。”

  裴晏不作声,算是默认,又不免暗暗叹息,秦攸就无需他诸多解释,知情识趣,不该问不该看的,从不僭越。

  又是一阵缄默,头顶晴空忽地一暗,卢湛下意识抬头,正迎上一团白浊砸在了眉心。他伸手一抹,气得满地找石子砸向那展翅远去的贼鸟。

  气急败坏,就难有准头,愣是一个都没砸中。

  裴晏乐道:“让你多管闲事。”

  舫内传来碎碎脚步,静儿探身出来,朝着裴晏歉声赔笑:“娘子她昨夜睡得晚,还没醒,裴大人要不还是进来等吧?”

  “不必了。”

  什么还没醒,分明就是还生着昨夜的气。

  静儿见裴晏坚持,也不好勉强,欠身回了凤楼。

  裴晏回过身,卢湛已经擦干净脸,坐到那焦黑的半截柳木桩上,从怀里掏出个胡饼默默吃起来。

  什么都没说,但嘴角那幸灾乐祸的模样,裴晏光扫一眼便知这小子眼下定在腹诽:谁让你昨夜棒打鸳鸯折腾人家,今日活该吃这闭门羹,晾在太阳底下干等几个时辰。

  卢湛吃完饼,百无聊赖地盯着画舫,忽地开口道:“大人,你说我现在扔个石子进去,里面得不得蹦出两个人来?”

  裴晏白了他一眼,但看了看天色,这边的雨是停了,可荆襄的雨又下起来了,大江涨了些水,不便行船。若是再晚些,今日恐怕到不了沌阳了。

  “那你去试试看。”

  卢湛没想到裴晏会答应,立马兴致勃勃地起身,挑了块趁手的石子,往一旁走了几步,瞄准画舫最里边敞开着的那扇窗。

  扁石在窗棂上一弹,精准地掉了进去,却入石沉大海,半晌没个动静。

  卢湛耐不住纵身跳上船,又如先前那般顺着顶上直接跃向甲板,刚落地,舫内便飞出两枚石子,一左一右正中他肩髃穴。

  他下意识后仰,险些掉进湖里,头一歪,瞥见云英正托着黄铜香炉作势要砸过来。

  “你干什么!”

  他立马大喝一声,云英这才笑着放下香炉:“原来是卢公子啊。我还当是哪个登徒子光天化日地来扒门呢,险些误伤了。”

  “你放屁!”卢湛没好气地站稳脚。

  她明明就是看清了才要砸他落水的!

  卢湛本想再骂两句,又怕被看出他不识水性,肯定还得遭一番戏弄,只得作罢。但见她慢悠悠地回身把那早就梳好了的发髻散开来又重新梳过,忍不住催起来:“大人都等你小半天了,你就不能快些?”

  云英透过铜镜睨了他一眼:“你家大人都不急,你急什么?”

  她本也发愁如何更自然些地接近裴晏,打探他的意图。他昨夜那般一闹,倒是个下台阶的机会。可她若不多使些绊子,忽地就转了性,乖顺起来,有些人的疑心怕也没那么轻易搁得下。

  卢湛不想和她多费唇舌,只又催了几句,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岸。

  “我这儿做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习惯了昼伏夜出,都不知道裴大人来了,让大人等久了。”

  云英盈盈笑着,站到裴晏面前,昨夜之事好似一场梦,醒来她还是一如既往。

  裴晏知道她在胡扯,笑着接道:“也不是很久。”

  卢湛本以为昨夜之后,这女人总算能老实听话了,谁知这才第一天,就蹬鼻子上脸又给裴晏气受。裴晏脾气好,他可不好,毕竟这些委屈他都得跟着受,忍不住冷哼一声:“明明早就起来了,撒谎都不脸红的。”

  云英也没理他,倒是看着裴晏:“裴大人脸红了,看来是要撒谎了。”

  “你放屁,大人那是给晒的!”

  “哦~”云英眼尾一扬,睨着卢湛,“那大人也可以进来等呀,又或者直接踹门拿人,一根链子栓起来,扬鞭抽着走呗。你们北朝人对俘虏不都是这样的么?”

  “你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啊?”卢湛也上了头,下意识接道,“我劝你老实些,否则我便再捉了你那情郎,大刑伺候。他不是嚷嚷自己受了伤才输的么,我便等他养好了再来,让他三招也是一样的结果!”

  裴晏眉头紧锁,暗暗叹气。

  云英果然立马沉了脸:“卢公子可知若赶狗入穷巷,纵是你再好的身手,也难保一定能全身而退。”

  反正现在才装不在意已来不及了,不如再更近一步,把底线划得高些。

  她又看向裴晏,目光灼灼:“这做生意,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是大忌,裴少卿在江州所图甚多,不会只为了个顾珩便要以死相逼吧?”

  裴晏抿抿唇,满腹牢骚地瞪了卢湛一眼,他这几个时辰的太阳可算白晒了。

  “卢湛年少气盛,娘子不要与他置气。”

  “我没有生他的气。”她上前一步,微微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晏,“我从来不跟听差办事的人置气。”

  她靠得有些近了,温热的鼻息刚好挠过他鼻尖,似二月柳絮,惹得周身刺痒。

  裴晏微微后退,垂首道:“昨夜是我不好,让陆兄弟受委屈了,娘子可否先消消气,再不动身,娘子想教训的人可又得多逍遥一日了。”

  云英凝眸不语,还以为裴晏会再嘴硬几句,谁知这么快便服了软,她倒也见好就收。

  “既然合作,那就得坦诚些,大人究竟想借此事做什么文章,你若不告诉我,我可未必能问出大人满意答案来。”

  裴晏笑道:“你知道我要你去沌阳做什么?”

  云英白了他一眼,将他方才的话扔了回去:“再耽搁,大人想办的事又不知要等多久了。”

  裴晏想了想,还是咽了一半的话,“温广林平日在娘子这儿宴客,请的都是如徐士元那般与李规不对付的江州士族。那他小东门这私宴,既然有顾渊的儿子,我想……其余的人,至少也要配得上与顾珩平席而坐,且互无龃龉才对。”

  云英转眸思忖片刻,粲然笑道:“明白了,大人是想要份名单,卸了李大人的左膀右臂。”

  “我想元昊应也乐见其成,不算为难娘子吧?”

  “不为难。大人不过就是想让我去唱白脸,做那捕蝉的螳螂,自己好躲在后边,一网打尽。”

  裴晏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她微微扬眉,“倒也无妨,不过得先说好,大人若不信我,也可以从旁听着,但别管我使什么手段。这些人最后也都得交给我,我可不信你那些律令法度,说到底都是官字两个口。”

  裴晏凝思片刻,点头应允。

  清风拨动湖面,如荡开的镜,反衬了一道光回落在她脸上,映出细细长睫都画上了金边。

  鬼使神差地,他又问了句:“那娘子的气可是消了?”

  云英睨了他一眼,“气嘛,没消。”

  她嘴角微微勾起:“但我们可以走了,再晚,今日就到不了沌阳城了。”

第二十一章 直觉

  听说裴晏是来查镇戍兵的,顾渊那满脸的褶子顿时挤往一处去,本就不大的双眼眯作一条缝,奉承了半天才招呼县丞沈承带裴晏去户房。

  一打开门,浓重的潮气涌出来,卢湛不禁捂住鼻子:“这是有多久没来过人了?”

  “县衙背靠鲁山,十余年前一场暴雨走山之后,山泉就改了道,户房便总积水。前些年也说要另寻他处,但县里实在拿不出钱来,也就搁置了。”沈承面带晦色,“其实我县户籍增减,每半年下官都会报呈州府,裴少卿或可在崔长史那儿查阅。”

  “崔长史那的我看过了,账做得很好。我想看的是真正的籍册。”

  裴晏似笑非笑地盯着沈承:“温广林在凤楼赎的那位娘子,当真是沌阳人?”

  沈承知道瞒不过去,便也坦诚道:“沌阳临沔水与大江,水源充沛,县辖田地平坦,本该属鱼米富庶之地。然早年因战乱,水利失修,如今日子虽太平了,可这该修的该建的,这十余年都只在原本的基础上修修补补,实在收效甚微。”

  他叹了声:“沌阳失踪者多,原因又不能宣之于众,收些银钱,与人方便,也能贴补县里的开支,虽不合规,但实属无奈。还请裴少卿高抬贵手。”

  裴晏了然,自江州城过来这一路他也留心看过了,沌阳的百姓日子过得远比江夏更苦些,就连那城门守将,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

  公门中人都吃不饱,更遑论庶民了。

  “这钱是你收,还是顾县令收?”

  “我收。”沈承苦笑,“顾县令簪缨世家,岂会为了这点小钱辱了门楣。”

  “那真正的籍册,沈县丞可有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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