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欢 第78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甜文 正剧 古代言情

  她有多喜欢他呢?赵沉茜眼神微微放空,想到那场漫无边际的风雪,想到鉴心镜中盛大的婚礼,叹道:“大概是临死关头,想到有些话没告诉他,依然会遗憾的喜欢吧。”

  “那就去把他找回来呀。”小桐说,“如果你临死时都在惦念一个人,活着时,为什么不去见他呢?”

  赵沉茜愣了许久,猛地站起身,眉目间的郁结豁然开朗:“你说得对。我出去一趟,晚饭不用等我了。”

第99章 不渝

  赵沉茜跑出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但身体就是静不下来,迫切地想做些什么。

  是她钻牛角尖了, 世间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呢?她都不害怕死亡,为什么要害怕和容冲重新在一起后的种种问题?

  那些困难,比她遇袭时撑着最后一口气放出无字信的遗憾, 还要重要吗?

  巡逻士兵看到赵沉茜吓了一跳,忙上前询问:“娘子, 你要去哪里?”

  赵沉茜露出袖中的铜符:“兵营。”

  士兵们早就被耳提面命过,如今看到将军连兵符都给了这位娘子,对视一眼道:“卑职带您去。”

  “不必。”赵沉茜感受着脉搏处的跳动, 说,“我知道他在哪里。”

  ·

  容冲从暗牢出来, 脸上没什么表情,边走边说:“看好他, 别让他死, 也不许和他说话, 不得透露任何外界消息给他。”

  “是。”

  “伤员呢?”

  “已按将军的吩咐安置好了,但缺少药草, 军医实在有心无力。”

  “缺药草……”容冲按眉心,语气中说不出的疲惫, “粮草要钱,武器要钱,药草也要钱。这仗打的哪里是战术,分明是钱啊。”

  “将军。”一个哨兵快步跑来,抱拳道,“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容冲正心烦着, 语气自带凌厉,“什么人?”

  “没见过,是一个女子。”

  “我哪认识什么女子,军营重地,送她离开。”说完,容冲一愣,猛地把哨兵叫住,“等等,你刚才说,一个女子找我?”

  容冲风风火火走出营地,果真看到一道倩影站在斜阳下,仰头看天上的云,夕阳给她的侧脸镀上了金光,从容冲的视角看,她简直在闪闪发光。

  容冲不由停下脚步,这一幕美得像梦境,某个寻常的日暮,他从军营出来,发现她在门口等他回家。容冲定了定神,想到自己刚去暗牢看过刘豫,赶紧在身上施了一个除尘术,才快步上前:“茜茜,你怎么来了?”

  赵沉茜回头,容冲还穿着上午那身装束,但他刚从军营出来,眉宇间杀伐果断,连衣服也仿佛带上了杀气。赵沉茜终于感觉到,如今他已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了。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他永远都会第一时间向她走来。

  容冲停在她面前,有些担心,但还是压低了声音,柔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赵沉茜摇摇头,她扫了眼后方看热闹的士兵,问:“你的事情结束了吗?”

  容冲感受到她的视线,回头望了眼,侧身挡住她:“差不多结束了。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赵沉茜慢悠悠说,“如果你不忙,边走边说?”

  “好。”容冲回头吩咐了几句,很快回来,陪着她往衙署走去,“现在没人听得到了,你可以放心说了。”

  赵沉茜望着两人拉长的影子,冷不丁问:“那夜你收到我的信,为什么要来?”

  容冲怔了怔,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哪件事。本能告诉他不对劲,容冲脊背不知不觉紧绷起来,道:“你上元都没有认出我,好不容易给我写信,我怎么敢不去?”

  他以半玩笑半埋怨的语气,说出了他深深介怀的事。赵沉茜抿了下头发,说:“谁说我没认出你。就像你假扮苏无鸣一样,第一面我就认出来了。”

  容冲短促笑了声,紧咬着牙道:“真的?”

  显然赵沉茜忘了她被救起来时,第一反应是“萧惊鸿”。赵沉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终究是她理亏,她没有过多纠缠,直接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那封传讯符是我发的?万一,是陷阱呢?”

  容冲还沉浸在醋意中,赌气道:“我就是知道。如果是陷阱更好,我早就看那几个男人不顺眼了。”

  赵沉茜哽住,抬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逞匹夫之勇。我被人弹劾成那样,都硬压着不去围剿朝廷头号逃犯,你倒好,自投罗网。”

  容冲想到那夜的场景,哪怕过了许久,依然会痛得无法呼吸。他轻叹一声,替赵沉茜摘下发丝上的飞絮,低沉说:“我倒宁愿我是自投罗网。”

  赵沉茜也沉默了,两人静了片刻,她问:“神医谷还好吗?”

  容冲回道:“还是老样子。”

  赵沉茜点点头,不难猜出是神医为她和容冲施展了血引术,她知道神医本就是通过容家。想必是那夜她昏迷后,容冲赶来,带着她去神医谷求救,意外撞到了容泽。赵沉茜没料到自己会突然遇刺,她本来打算等容泽完全恢复,再安排“巧合”让容家势力发现容泽的。

  不过这样也好,容家一家人如她所愿团圆了,唯一的意外就是欠了容冲人情。赵沉茜睫毛微颤,问:“那时你都不知道你大哥大嫂还活着,为何要舍命救我?”

  “那你呢?”容冲乖乖回答了许久,骨子里的攻击性终于还是压不住了,他眸光紧紧盯着她,反客为主问,“那夜你给我发传讯符,究竟要说什么。”

  话已至此,赵沉茜不想再耗下去了,忽然抬眸,看着他说道:“临死之人,还能想什么?无非是想告诉你,当年订婚我并没有不情愿,我亦喜欢过你。”

  容冲瞳孔骤缩,他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再一次疑心自己在做梦。

  若不是做梦,他怎么会听到他喜欢了大半生的姑娘,亲口对他说也喜欢过他?

  容冲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感受到痛后,才认真问:“为什么是喜欢过,难道现在不喜欢了吗?”

  这个狗东西,说话永远横冲直撞,总是问一些让人尴尬的问题,赵沉茜有些恼怒,转身道:“要你管。”

  那就是还喜欢。容冲像是吃到了糖的孩子,眉眼瞬间飞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张臂将她抱住:“太好了。我一直以为,那些年是我一厢情愿,你和我在一起并不开心。只要你喜欢过我,现在也没有其他喜欢的人,无论错过多少,我们都可以重新开始。”

  赵沉茜不太适应这样的亲密,枉她刚才还说容冲稳重了,他这得寸进尺的嘴脸,分明和少时一个样!赵沉茜推不开他的臂膀,故意气他:“你怎么知道没有?”

  容冲一点都听不得这种话,他立刻将赵沉茜的耳朵蒙住,说:“不听不听,我才是你最爱的人。”

  赵沉茜想端着架子,又忍不住被他逗笑。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她何时说过最爱他了?

  容冲是海州城的红人,往来百姓和士兵不断朝他们这里看来,赵沉茜红着脸,轻轻撞了容冲一下,嗔道:“快放手,让人看笑话。”

  容冲好不容易追回他走丢的挚爱,现在恨不得抱着赵沉茜绕城一圈,哪舍得放手。但茜茜说什么都是对的,容冲万般不舍松开,委委屈屈说:“我脸还算俊俏,身材也没变,怎么就成笑话了?”

  赵沉茜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先约法三章,我同意和你试一试,但不许告诉府衙的人,不许告诉你大哥大嫂,也不许告诉小桐。”

  容冲眨眼,试图理解自己的名分。听起来,他连外室都不如呢。

  容冲知道她需要时间接纳他,他能理解,但并不妨碍他给自己争取待遇:“好,那就是说只要这些人不在,我就可以搂你抱你了吧?”

  “不行。”

  “牵手总可以了吧?”容冲一副做了巨大退步的样子,说,“你才认识小桐多久就对她那么好,我总不能比普通朋友还不如吧?”

  赵沉茜吃软不吃硬,容冲又是撒娇又是装委屈,她完全拿他没办法,只能默许。男人天生懂得得寸进尺,容冲被允许牵手后就往她身上贴,没过一会就暗戳戳搂她的肩:“茜茜,你中午都没怎么吃,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时光好像回到了从前,十六岁时他就是这样粘着她,想方设法拖延她回宫的时辰。赵沉茜唇角浅浅翘起,说:“阿檀姐还要照顾容大哥,别麻烦她了。正好我想看看海州城,你帮我指路?”

  “好啊,乐意至极。”容冲牵着她,这一刻两人不是大将军也不是公主,不需要考虑国恨家仇,天下存亡,他们就像一对寻常夫妻,往人间烟火深处走去,“我知道那边有家汤饼店,很是美味,一点都不逊色汴梁。”

  容冲是一个很合格的向导,为她讲解路边店面如何规划,深巷里的人家有哪些故事。这么多年来,赵沉茜第一次不需要动脑筋,也无需关心走到哪里,只须完全放松地去感受生活。

  海州比汴梁小太多,没一会就走到头了,但赵沉茜一点都不觉得乏味。容冲将她送到家门前,他牵着她的手,怎么都不舍得放开:“明早,我来接你?”

  赵沉茜轻轻点头:“好。”

  再过几个时辰就又能见到她了,容冲依依不舍松手:“快进去吧。晚上别看账簿了,早点休息。”

  赵沉茜颔首,她怕吵醒小桐,轻手轻脚开门。容冲忽然唤她:“茜茜。”

  赵沉茜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拥入怀中。容冲紧紧抱着她,此刻才终于敢相信,她又回到他身边了。

  容冲眼尾发红,动作却是截然相反的轻柔。他轻轻吻上赵沉茜额头,说:“茜茜,你永远无法想象,日落时听到你说你也喜欢我,我是多么高兴。”

  “我爱你,从始至终,至死不渝。”

第100章 斥候

  阴雨绵绵, 银珠滚地,滴滴答答打在青石板上。赵沉茜放下泛黄的钱粮文簿,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身后突然传来男子声音, 一双修长的手将茶盏放在她手边,熟稔地为她捏肩。赵沉茜惊讶回眸:“你怎么来了?”

  容冲还穿着戎装,肩甲上挂着水珠, 像是刚刚从练兵场赶来。容冲为她揉捏肩膀穴位,说:“路过府衙, 就进来看看你。”

  自从那天两人将话说开后,这几日每日早晨容冲接赵沉茜来府衙,两人各自忙碌, 等晚上他再送她回家,早出暮归, 倒像是经年夫妻。

  大战初平,城里有办不完的事情, 但无论多忙, 容冲总会赶来接送她。今日中午难得有片刻空白, 容冲毫不犹豫赶来衙署,哪怕看着她忙碌, 他也觉得开心。

  赵沉茜瞥了他一眼,没揭穿他的“顺路”, 说:“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都不叫人通传一声。”

  “我怕打扰你,就没让他们通传。”容冲说完停顿了一下,有些委屈道,“何况,不是你说不欲声张, 不让我在人前暴露我们两人的关系吗?”

  他不远路途专程跑来见她,赵沉茜也不舍得扫他的兴,暂时放下文簿,拉着他在榻上坐下:“好好好,怪我不好。练兵累不累?”

  容冲看着她浅笑盈盈,心里那些芥蒂早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别说让他练兵,便是让他赴汤蹈火他都愿意。容冲握住她的手,心疼地摩挲她指节上的薄茧,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愿意公开就不公开,何错之有?你这几日本就耗神,饭也吃得少,你才是最累的。可恨我琐事缠身,没法多陪你。”

  “没关系,你做好你的事情,比陪我有用多了。”赵沉茜冷静道,“要是你什么都不干,天天待在这里看我忙,我才要烦死你了。”

  容冲忍不住笑了,茜茜说话还是这么一针见血,对风花雪月敬谢不敏。容冲揽住她的肩膀,为她揉捏太阳穴,说:“刚才听到你叹气,怎么了,很棘手吗?”

  容冲手上带了灵力,两人本就灵气同源,他的灵力进入赵沉茜体内,像春雨一般,瞬间抚平疲乏。赵沉茜舒服得轻叹一声,完全靠在他肩膀上,说:“这几天我教衙署官员怎么写文书,流程混乱的问题已经好多了,但是,治标容易,治本却难。打仗处处都要钱,但我看海州历年来的地税和户税,不容乐观啊。”

  “正是这个问题。”容冲说,“我和苏昭蜚讨论过许多遍,都无计可施。海州的百姓大多是因战乱流离失所,逃难到这一带,而海州常年征战,青苗常常被踩踏、焚烧,收粮不易,如果我们赋税太重,农户活不下去,没人会再来投奔海州;若我们不收粮税,军队无法给养,战力提升不上来,迟早会被北梁人耗死。唉,这就是左右为难之困局啊。”

  赵沉茜靠在容冲身上,听着他铠甲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两人谁都没说话,但她却觉得前所未有地靠近这个男人。这段时间朝夕相处,她看着他四处奔波,帮城中百姓排忧解难,整日忙得饭都吃不上,看着他治军极严,令行禁止,不允许将士骚扰百姓,购买物资必须以市场价交易,不得故意压价,否则严惩不贷,但脱下铠甲,他也会和士兵说说笑笑。他和她印象中的少年越来越不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具体的男人。

  他有他的抱负,也有他的烦恼,他不再像少时那样总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她,而是坦诚告诉她,他也有许多做不到的事情。

  “容冲。”赵沉茜突然叫他,容冲低头,“嗯?”

  “明日,我想跟你们一起出城。”

  容冲不止庇佑海州城内百姓,也保护着四周的农户,每日都要派兵巡逻,保护百姓不受山匪流寇骚扰。他事事身先士卒,时常亲自带兵出城。容冲怔了下,意外地看着她:“为何?”

  “没什么,想出去看看。”赵沉茜说,“户簿格式改得再具体,也只是一串冰冷陈腐的数字,我在汴梁纸上谈兵那么多年,如今我想亲自去看看,大燕的山河究竟是什么样。”

  容冲马上明白,她将他刚才的抱怨听进去了,想解决粮税的问题。容冲微叹一声,抱紧了她,深深望着她的眼睛:“因为我刚刚说,军中无钱吗?这是我的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

  “不只是为了你。”赵沉茜眼眸清澈,低低说,“我更想知道,多年前我挖空心思制定的均田法,为何事倍功半。”

  赵沉茜当年推行变法,就是因为国库空虚,她耗了那么多心神,最后还是一败涂地。如今兜兜转转,她来到海州,又遇上了一样的问题。

  她嘴上说着已经走出来了,但新政失败像座山一样压在她心头,这其中固然有人祸,但是不是也说明,她的新政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好。

  她回避了许久,甚至一度想过告别政坛,回民间做一个普通人。可是,容冲能在人生覆灭之际涅槃重生,重新站起来,她为何不能?躲一辈子,崇宁新政只会成为她此生无法逾越的心结,容冲耗了半条命才救她回来,她不能浪费容冲的心血。

  她要直面她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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