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岳上飞天镜
放眼整个京都,除了何云琅,谁还有这个本事?这几日里,鸣筝阁派出寻人的人手就没有断过。若祝允真的藏身在了寻常的药铺医馆里,她又怎会被瞒得一无所知。
可若是旁的什么能人异士,多是背靠着官宦士族,他们识得祝允金玉奴的身份,别说出手相助,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很好了。
所以即便祝允再否认,也更改不了这个事实。更何况,前脚何云琅才从鸣筝阁离开,自己从傅家出来时,便在马车处看到等了多时的祝允了?
鸣筝阁里的众人自是知晓她的行踪的,可没有她的意思,无论是谁,都绝不敢透露半个字给祝允。思来想去,这个走漏消息的人只能是回了源合堂后的何云琅。
好个祝允和何云琅,两个人里应外合,竟是把她耍得团团转!
贺长情不由地冷哼一声:“祝允你长能耐了,现在说谎都能说得面不改色。”
许是因为心虚,祝允也再没有回应过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脑袋一低,继续紧跟着她前行的步伐。
他不吭声,而贺长情也打定了主意再不理他,于是只转身嘱咐着身边的二人:“小白清清,你们两个去密室清点一下库存,列个单子给我。我倒要看看,究竟少了多少东西。”
虽说这些身外之物,她一向不放在心上。手下人谁要是有个紧缺的或是立了功,她也从不吝啬。
只是不告自取,便是偷,胆敢偷到她头上,还真当她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吗?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把这家贼抓住,好好惩戒一番,再将其从鸣筝阁里赶出去。
第64章 同游
这一夜, 真是不得安宁。
沈从白和左清清带人挨个搜查,最终揪出了一对无处可去,只好一直暂住在阁里的兄弟。
“主上, 这些都是从他们屋里搜出来的。”左清清指了指地上有如小山高的赃物,气得舌头都险些没捋直。
“苏杭苏楠,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连火灵芝都敢偷, 贺长情原也没有指望这家贼会手下留情什么的, 但是偷成一座小山这样的程度, 却也是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
在此之前, 贺长情从未想过,这种事情有朝一日居然也会被她碰上,简直荒谬到令人忍不住地发笑。
她站在台阶上睥睨着二人:“当年你们上京寻亲, 岂料京都的叔父不肯认下你们。我记得, 还是林治岁为你们两个求得情吧?”
鸣筝阁的存在,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一向都挺令人仇视的。可越是如此处境,就越要提防外人, 以免让有心对付他们的人安插进了细作。
苏杭苏楠这样的外乡人,长途跋涉而来, 京中据说是唯一亲戚的叔父也不愿与他们相认。光这一点, 在贺长情这里就等同于来路不明。
她可以帮扶, 也可以救济, 但就是不会将人留在眼皮子底下。
但那时的林治岁却动了恻隐之心, 许是二人的遭遇像极了他的曾经, 他甚至为此求情求到了她的眼跟前。
再加之, 当时苏杭苏楠又的确年龄尚小, 想要在京都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生存, 若没有个落脚之处,那就和将他们扔进乞丐堆里没什么两样。
任凭没有谋生之力的二人流浪在街头巷尾,想想确实很是残忍。贺长情最终破例将他们留了下来。
好在这么些年,二人一向听话懂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做的也从来不做。贺长情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两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家伙,暗地里却干了这些事情出来。
但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听之信之,苏杭苏楠在阁里难挑大梁,也许是背后另有人也说不准呢:“你们两个,是否是受林治岁的指使?”
“回主上,是我们两个被猪油蒙了心,和林大哥没有关系。”苏楠当即否认。
“之前有次林大哥叫我们两个去打扫密室,我们也是小地方出来的人没见过世面,所以当时见钱眼开,一下没把持住自己。再后来,我们……见阁主您没能发现,所以才越来越胆大,偷得也越来越顺手。”苏杭整个人趴伏在地上,不断磕着响头,口中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
看起来,好像真的知道错了一样。
“若不是今日被捉住,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收手?”苏杭所说的话真假暂且不论,但若他们真有他们表现出来得那样重情重义,又怎会做出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来呢?
不过至少,这二人对林治岁还是没话说的。为什么,真就是因为那时林治岁替他们求了情,他们便铭刻感怀至今?那么,对于她自己这个最终松口,给予了他们落脚之地的恩人,却为何大变样了呢?
“往日我这个阁主待你们也不薄吧?其实你们给出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我再给最后一次机会,若你们说出是受何人的指使,那一切既往不咎。否则,逐出鸣筝阁,永不再用。”
非是她要挑拨苏杭苏楠两兄弟和林治岁的关系,而是她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个林治岁,最近不安分的是不是太明显了一点?
岂料,贺长情这边都摆出自己愿退一步的态度了,那两兄弟却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般地只说是他们自己的错。
危难之际也依旧不肯道出他们同林治岁的关系,倒也是两条汉子。不过她这里庙小,实在是容不下这样的两尊大佛。
“小白,把他们的东西收收,送人离开。”眼不见为净,贺长情干脆闭了闭眼,“我困了,完事之后无需回禀。”
左清清和沈从白得了令后便一左一右架起了苏杭苏楠,几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尽头,这处庭院又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哦不,除她之外,几步开外的地方还站着一个会喘气的人儿。
贺长情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分给祝允,只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主上……”祝允欲要再跟,却被贺长情忽然甩上的两扇门板给拦了下来,他一时没刹住步子,挺翘的鼻子被撞个正着儿,顿时疼得他淌出了几滴泪珠。
回屋后的贺长情尽管还在生气,但许是亲眼确认了祝允的安然无恙,整个人心中一空,很快便沉入了梦乡当中。
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
她甚至都不知道屋外的祝允是什么时候离去的,只知道再一睁眼便已是天光大亮,晨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时还有点刺眼。
贺长情将手臂搭在眼前,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从榻上起身,简单拾掇了一下自己。
岂料,门一开,外面坐着的人便朝她抬起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眸。那神情,看上去可把他给委屈坏了:“主上。”
祝允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明明沾染了一夜的寒凉湿气,整个人看起来也是无精打采的,但当祝允看到她时却还是眼前一亮。他该不会一直没有回去,就在门口这样守了一晚上吧?
不过苦肉计对她是没有用的,贺长情不理不睬,直接迈步越过了祝允。
祝允原本也不敢妄想在他犯了这样的大错后,贺长情可以这么快地消气。
只是没想到之后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主人对他的态度冷漠非常,简直就像看不到他这个人一样。
但若只是这样,让他永远做她的跟屁虫,不要赶他离开,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是主人和鸣筝阁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说笑几句,甚至就连林治岁都可以得到她的笑脸相待。
唯独,只有在看到自己时,主人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脸上就会瞬间冰冻三尺。
这种感觉可太折磨人了,就好比有人拿小刀一块一块剜着他的血肉,又好像是把他的整个人都扔到了油锅里反反复复地煎。
原来,这种心痛的感觉,并不比他那几次梦到自己和主人在一起做着不可告人的羞愧之事要好受多少。毕竟那些梦只要他不说,便无人得知,他可以装一辈子。可是眼下,他到底该怎么做才是?
“主上,秦知行邀了赵明棠在城外的寒露寺见,那边山上的瀑布据说很是不错,要不然咱们几个顺道一同去看看?”说起来,这还是林治岁的提议。
原本左清清也是懒得应下的,但是主上的状态的确有目共睹,就连小白都觉得,她确实有必要出门散散心了。
他倒也没那么体贴,不是变着法地哄女人开心的那种人。只是主上心情不佳还是其次,可关键是她一沉着个脸,鸣筝阁里都跟着遭殃啊,终日里死气沉沉的。
这几日里,左清清说话都找不到人,心肺都快要憋炸了。况且,林治岁毕竟也和他们相识这么多年了,虽说很多时候他的做法都有点太过偏激狠辣,可人是没什么坏心的。
大家,都是为了主上和鸣筝阁好嘛。
左清清怕贺长情不同意,还特意隐去了林治岁在这当中和他说的那些话。
“你们安排吧。”贺长情点了点头,也未多想便应了下来。
——
秦家人的动作很快,还不待贺长情再推波助澜一把,他们便立时盯上了赵明棠这个初来乍到京都的国公府幕僚。
可毕竟把握不住赵明棠这人的心性如何,便是以利诱惑,也得讲究个徐徐图之。
秦知行应是考量到了私自约见别人家门客的这种事情传出去会为人所不齿,因而特意将二人首次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清源山的寒露寺中。
清源山本就处在京城之外,加之又山势陡峭,即便山中有个寒露寺可供游人歇脚,可既不灵验,也没有像旁的寺庙那样令人耳目一新的古迹。因而在京都,一般可没有几个人愿意特地去一趟的。
此时是深秋时节,便是清源山上那滔滔不绝,犹如天河水倾坠而下的瀑布奇景,都很少再有人慕名而来了。
贺长情和手下几人一路走来,都没能遇到个茶寮,足见这地方有多偏僻多冷清:“就把马都拴这里吧。再往上,怕是不好走了。”
沈从白和左清清依言找了个树桩子,开始 将各自手上的缰绳打结。便是落后他们几步,始终与众人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的祝允,都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做着手中的动作。
唯有林治岁,今日也不知发什么魔怔,一有机会就往贺长情的身边凑:“主上,秦知行的人怕是就在寒露寺附近,我们这一大波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过去,应该很容易被发现吧?”
贺长情闻言,没忍住扭头望去。这个林治岁说得自然不无道理,可是在场的,包括非要死皮赖脸跟来的祝允和他,一共也就四个人,哪来的一大帮人?
但他既然都这么说了,自己又一向是一个善解人意的阁主,岂有不应的道理啊?
于是,贺长情的下巴抬了抬:“既然这样,你和那边那个一队,我和小白清清一起。”
第65章 中计
“啊?别啊, 主上。”
这怎么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林治岁急得直打结巴:“主上,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和他不对付。”
贺长情斜睨了眼身后看上去可怜巴巴的祝允, 一句“我也和他不对付”就这样默默地咽了回去。
有句老话说得好啊,恶语伤人六月寒。如果她只图自己的一时痛快,反而伤了祝允的心, 那日后定然有她后悔的时候。
默了几瞬, 贺长情勉为其难地退了一步:“那小白, 你和祝允一队, 负责在外围接应,以策万全。”
沈从白为人知进退,识大体。有他在, 既不会像林治岁那样咄咄逼人, 处处为难祝允,也不会和左清清似的,万事只顾着自己的性子胡来,有时嘴上没个把门儿得罪了旁人都没能察觉。
在她暂时还并不想和祝允说话的情况下, 贺长情想不到有比沈从白更好的人选。
沈从白当然明白自家主上的用心,当即应了下来:“主上放心, 但你们也要小心行事, 有事及时唤我。”
秦知行那个草包, 本就是为拉拢赵明棠而来, 身边都未必多带了几个随从, 能有什么危险?更何况, 她最多也不过远远地看上一眼, 反正有顾清川这个传话人在, 她也不会错漏掉任何重要的消息就是了。
沈从白实在多虑了。
不过这些话, 贺长情未曾出口,她只是温声笑道:“去吧。”
又来了。主人对他们都能露出会心一笑,可是一对上他却总是冰得要死。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祝允,闷闷不乐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半晌都不肯挪步。
最后还是沈从白抬手一捞,在他的肩上拍了一拍,才把人带走:“看也没用,走了。”
一行四人就这样分成了前后两队。
左清清向来是个话痨,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就没停过,而林治岁今日不知何故有些反常,话比起左清清来说只多不少。
贺长情被这两人吵得心烦意乱,索性快走几步,将二人远远地甩到了身后。
主上落单了。这个机会,当真是来之不易。
林治岁回头偷瞄了眼被他们远远落在身后的沈从白和祝允,又用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侧的左清清。
他将手缩进了自己的袖口当中,有意无意地摩挲着那个纸包,胸腔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咣咣乱跳起来。他从未这么笃定过一个目标,成与不成,全看今日了。
左清清和那个金玉奴倒是不足为惧。只是身后的沈从白不是个善茬,他得想个什么法子把人调开才是。
就在东坡的那片林子,那里有秦知行提前派来与他配合的人,他只需要想方设法地把人先引过去。后面的计划,自然就是水到渠成了。
“诶?左清清,你不是一直说想抓獐子?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你要不然去那边找找?”憋了许久,林治岁只找到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
但愿左清清信了……林治岁紧张地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唇,慌乱得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