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岳上飞天镜
也是上天照拂,她不仅找到了心心念念的物件,还没费多少力气。
“那我们,回去吗?”祝允借着火光看清了贺长情面容上的喜色,不禁心中一沉。
“你想现在回去吗?”贺长情托着下巴,端详起他的面容来,似乎有些奇怪他的反应。
别说是主人,祝允也越发摸不透自己了。
他们来此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寻回发簪吗?而且那支发簪还是自己送给主人的,意义非凡。现在找到了,怎么看都是好事一件。可是他却,有点开心不起来?
“你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看到祝允这么温吞的样子,本来还有意引导他的贺长情也没了耐心,腾地站了起来。
“啊!”她忘了,自己现在是只能用一只脚走路的人,没了祝允这根拐杖,她连站起来都费劲。
也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贺长情跌落在了一脸懵的祝允怀里。
这算什么!她又不是上赶着要把自己送给男人不可!自己都暗示得那样明显了,他却表现得坐怀不乱?她本来都想好算了的,可是还要不争气地跌倒在他的怀里。
贺长情又羞又恼,索性一把攥紧了他单薄的衣衫:“我不信你,不懂我什么意思。祝允你,别装傻。”
留下这句话,她也不再给祝允反应的机会,而是猛地将唇贴了上来。
主人总是这样,毫无章法地莽撞与急促,好像要把他连肉带骨地全部吞吃入腹,又好像要在他的身上留下她的所有痕迹。可没有爱抚的摩挲与试探,猎物又怎么会好受呢?
祝允感觉自己胸腔之内的空气都被吸尽了,到最后,他只傻傻地摸着自己微微红肿的唇:“主人,神像还在,神仙们是不是都能看到?”
“你不敢?”起初贺长情也是忌惮这些的,可经历金玉奴一事后,她现在却突然觉得世间万物运转的秘诀或许根本不在诸天神佛或是因果循环,而是人心的取舍之间。
太过在意这些,只会误人误己:“我们一没有偷二没有抢,更没有干杀人放火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天地生灵,哪个不做这样的事情?就算神仙看到了,约莫也只会觉得是天赐良缘,又怎么会怪罪我们这等俗人呢?”
贺长情说得真的很有道理,听来头头是道,让人挑不出半点不妥来。可祝允总是觉得那些泥塑的神像好像是活着的,一双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除了盯着他们,再也没有安放的地方。
在这样的地方,学那鸳鸯交颈,还是令祝允的羞愧感盈满了心田。可对上那一双含露带雾的眼眸,他就又舍不得让她一次次地扫兴。
看到他眼眸中也一点点沾染上了情欲,贺长情总算是心满意足了。只是好景不长,她很快便皱起了娟秀的眉头:“我其实还是……不太会。”
“主人,我有仔细好好学过的。”那些画册至今还被他压在枕下,里面的每一页每一个图,他都早早地刻进了大脑里。
都不用他刻意去模仿,他只要一触碰到贺长情的肌肤,那些东西就活了一样地在他的身体里跳跃。
于是火光摇曳里,贺长情看到皱皱巴巴的墙壁上他们两个逐渐靠近的身影,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你,你去把火灭了吧,我不想……看。”
向来百依百顺的祝允这回却不依了,盯着她,像是要把她衣裳都扒干净一样地看了许久,忽而轻笑一声:“主人不是被神像盯着都不怕的吗?怎么现在怕羞了?”
有些事啊,看透就好,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贺长情实在震惊这人此刻的厚颜无耻,捏起拳头照着他的胸口就来了好几下。
祝允握着她的手,低低笑了好久。就在她以为这人会脱离她掌控的时候,那具愈发灼热的躯体还是离开了。
呼的一声轻响,眼前骤然沉入无边的黑暗。紧接着,她感觉到祝允的气息再次将她包裹起来。
“主人,我其实……其实肖想这一天很久了。”
贺长情感觉到他的唇辗转流连在她脸颊上的各个角落,就在她以为所谓的仔细学过也不过如此的时候,她内里的肚兜却被人轻咬着系带给扯开了。
一夜酣战,贺长情累得筋疲力尽地半靠在祝允怀里,虽是再次感受到了他身上的蓬勃热意与蠢蠢欲动的某物,可她再也动弹不得,只好像只死鱼一样瘫着不动。
反正没有她的首肯,祝允是不会乱来的。
她从前居然不知道,有人真的可以纯靠看那些不可描述的图,就能把这项像极了木工活的技艺学得这样好。
他们二人就是木工精心打造出的榫卯,无比契合,天生一对。即便是在最浓郁的夜里,榫头也能精准找到那个独属于自己的卯眼,卖力地完成最后的精巧结合。
晨光为贺长情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祝允替她顺着略显毛糙的发丝,低声问道:“主人,阿允昨晚伺候得您还舒服吗?”
贺长情眉头一皱,又是不轻不重的一拳砸了上去:“你什么毛病?昨晚一直主人主人的叫个不停,现在又说什么伺候,你这样……这样显得好像是我强迫你一样。”
“不是主人强迫我,我只是喜欢这样叫你。因为只有主人才是完完全全只属于我的称呼。”
祝允眼中有过分的迷恋与痴狂,比以往还要浓烈,这让贺长情无法忽视,更又羞得不成样子:“随你便吧。”
不过她想,那个困扰她许久的未解之谜终于找到答案了。
无论自己之前怎么要求怎么训诫他,祝允就是死不悔改。非要等自己把他设计送人,他才肯改口叫成主上。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第128章 沈从白
“怎么乱哄哄的?”虽是蒙蒙亮的天色, 空气中却还遗留着积蓄了一夜的寒气。只是再寒冷的天气,都比不得眼前这一幕。
长街上随处可见一地狼藉,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可这里又不是什么边陲小镇, 而是天子脚下,谁敢如此招摇?
再加上,这里是通往鸣筝阁的方向。难道说, 是阁里出事了?
只一瞬间, 贺长情就想到了这个可能令人无法接受的事实。好在, 祝允也反应极快,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就背着自己拔腿往前跑了起来。
圣上昨夜才刚回宫,依照他还算沉稳的性子, 既决定了要解决金玉奴一事, 那必然不会过快地将心中的打算给泄露出去。
所以,哪怕章祁知有心从中多加阻拦,可一旦失去先机,也难以成事。
眼下却是这番出人意料的情景。
想来想去, 莫不是昨夜他们派回去的人终究是慢了一步,让传信之人将圣上失踪的消息报给了宫里?章相他们, 或许已经知道了。
趴伏在祝允肩背上的贺长情想了很多, 只是还不待她慢慢地理出些头绪来, 身下的祝允却突然生生刹住了步子。
“前面那不是, 赵明棠吗?”祝允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起。只见许久未见的赵明棠和何云琅拉拉扯扯的, 也不知两个人在念叨什么, 全都是一脸的着急之相。
这里距离鸣筝阁可没有多远, 两个人又都和他们关系匪浅, 几乎是用头发丝都能想得到, 定然是阁里出事了。
贺长情拍了拍祝允的肩膀:“快,追上去问问。”
只是她嘴上这样吩咐着,自己却是根本等不及祝允上前的动作,径直扯着嗓子朝前面那二人喊道:“何云琅!出什么事了?”
离得近了,贺长情和祝允才看到二人脸上的细密汗珠。这样寒凉的时节,却硬是流成这个样子。
这不禁让贺长情心内更是焦躁难安。
看到是他们两个,赵明棠和何云琅脸上的神色明显一僵,不过到底是生死大事,无人敢隐瞒。
尤其是赵明棠,说起话来几乎不过脑子:“沈从白快不行了。”
“胡说什么!”赵明棠这话不假思索,自己说得倒是痛快了,就是不知道会给他惹出多少麻烦。何云琅极力辩解起来:“主上你别听他的,是这样。沈从白情形是危急,不过里面御医也在全力施救,未必就不能……”
余下的话音碎落在呼啸的北风当中,莫说是疾速走远的二人,就是何云琅自己都没能听清。这样的情况若是放在以往,何云琅根本不用昧着良心开口,因为他并不是会把疑难杂症放在眼里的人。
毕竟他可是连天下奇毒都能破解的人,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将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里的将死之人给了救回来。
可沈从白不一样,他被人一**穿胸口,当场血流不止,宫中御医如流水般地进去。
直到此时,都没见哪怕有一条好消息传出来。何云琅再是有点恃才傲物的本领,也不会将整整一个太医院的人都当成蠢材。
当然了,只要是亲眼见到过又或是听说沈从白具体伤情的,都知道是回天乏术。从未听说被人刺穿还能活下来的先例,沈从白能硬吊着口气撑过数个时辰直到此刻,也算是种奇迹了。
饶是如此,何云琅也依旧想去亲自看看,成与不成,总要试过了才能下论断。两人跟在祝允身后,一前一后地赶了进去。
床榻之前,已经是被宫里来的御医们挤得密不透风。一片细声细气的低语中,还夹杂着几声断断续续的啜泣之声。
“小白?”祝允放下贺长情,又和从后赶进来的赵明棠一起扶着人走了上前。还未看清沈从白的惨状,贺长情就见一向以笑脸示人的左清清哭成了泪人。
其实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贺长情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只是她并不愿意相信,明明那么多次都可以逢凶化吉,怎么偏偏只这一次,就出了事?
榻上之人血色全无,唯有一对眼睫毛犹如振翅的蝴蝶,还在时不时地扑闪着。
贺长情知道,能坚持到这一刻,已经是用尽他全部的力气了。
“小白,我来晚了。”贺长情挤开人墙,坐到了沈从白的身侧。
她忽的就很后悔,若没有崴脚,若昨夜没有在破庙里耽搁那样久,沈从白会不会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她,真不是一个好主上。
“主上……”沈从白费力地睁了睁眼,却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还在说着宽慰人心的话语,“你没来晚……昨日负伤,只是,意外。”
不成想,他这意外二字刚刚说完,一旁的左清清就由最初的泣不成声变成了嚎啕大哭。
“是我,都是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伤成这个样子。”左清清泣不成声,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但都和着泪水被泡在嗓子眼里,根本听不真切。
只是现在再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谁都知道左清清不是故意的。
贺长情极力抹去眼角的泪水,就近问向身边一名岁数看上去有些大的御医:“他还有得救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鸦雀无声。
这个情况下,沉默便已经是最强有力的回答了。谁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意思,可说出来就又要面临着戳破窗户纸带来的尴尬与沉痛。
就在众人都以为会继续维持着这种憋死人不偿命的氛围时,一道过分年轻的嗓音打破了这种令人不舒服的僻静。
“内脏都被刺穿了。”岁数约莫才二十出头便做了御医的年轻男子忽然开口,也不知他到底是不会察言观色,还是太过心软,总之是不合时宜地张了嘴,“神仙来都救不了。别说是因为章相他们退兵退得太晚,耽搁了,就是当时就有郎中守在他身边,他也活不成。”
虽说实话总是血淋淋的残酷,但像这样直白,一点都不懂得迂回婉转的话术,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人。
太医院的同僚们早已见识过这位的那张利嘴,闻言只是蹙紧眉头,露出些一脸的嫌弃神色来,可到底是见怪不怪。或许在他们的心底深处,这样莽撞又不懂人情世故的家伙,是注定走不长的。
起初或许还有一些好心的人会劝解几句,可时日一久,谁还愿意多管这样的闲事呢。
不过那都是他们太医院内部的事情了,和何云琅这样闲云野鹤类的郎中,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何云琅只是惊讶于太医院里还有这样的怪人,不免为自己的明珠蒙尘而叫屈了几瞬。
太医院自然是集天下医术之长,可是……还有个何云琅,在医术上的造诣也根本不比那群墨守成规的老古板们差。
或许,他就能再像以往那样,带来惊喜呢?
想到这里,贺长情将一张早已哭花了的脸扭到了身后,她几乎是将所有希望都投注在了何云琅的身上:“何云琅,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连寒约盟这样的奇毒都能解得了,眼下,眼下不过是救一人的性命,一定有什么剑走偏锋的法子吧?”
制毒解毒是可以剑走偏锋,甚至往往还会因此而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效用。可独独在内脏都受损成这样的情形下,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何云琅心虚地抠了抠鼻翼两侧,不大敢对上贺长情那一双殷切的目光:“其实这位仁兄他,话糙理不糙。我刚刚也看过了,确实是……无从下手。”
更不中听的话,他还没说呢,这沈从白能凭着一口气撑到现在,都是上天格外开恩了。
“那个……”何云琅看了看气若游丝的沈从白,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咳了一声,“要不还是……听听他想说什么。他如果要走的话,也能安心一点。”
沈从白这才弯了弯唇,似乎一群人吵吵嚷嚷许久,只有何云琅这话才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主上,清清,我就……”塌上的人当真是大限将至了,这话说着说着,连眼睛都越闭越紧,“我就一个……请求。小妹沈从云,就……”
像是怕他把力气全部耗尽,左清清和贺长情几乎同时一人牵起他的一只手来:“我们会照顾好沈小妹的,你放心。”
沈从白的亲人只有小妹沈从云一个。以往他总是急着出各种任务,阁里许多人其实都只知道有这样一位存在,连其外表长相都不清楚。
就连贺长情这位阁主,似乎也只在一年多前才和对方匆匆打过个照面。小白曾说过,他亏欠自己的妹妹良多,若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呆在家中陪她好好过每一个节日,还要亲眼看着她出嫁生子。
可惜的是,时间从不等人,这些美好的愿景,到最后竟然只成了永远不会实现的期盼。
和自己最好的兄弟没了,这本就让左清清痛到不能自已,偏偏沈从白还是为救他而死,这一下子几乎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一大心病。
左清清哭得人都一晕一晕的,但还是对着沈从白比起三根手指头:“我发誓,从今往后沈从云有我在,她这一辈子都可以顺遂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