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只有这样,背叛之时,你才会受伤最小。
我亦疼爱你,可你……为什么不肯回雪山,为什么要一直和林夜在一起,卷入这场战乱中呢?
这场漫山风雪,早已弥漫了?我们的一生。而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小小一粒雪,卑微一缕风,都会被?碾碎的。
宋挽风又想到?了?玉龙。
长年累月,玉龙坐于雪山山巅,寡情寡爱。两个徒弟总是?在山巅找到?她,两个徒弟都不知她眼中常年融化不了?的雪一般的神色,代表着什么。
宋挽风少时,不知道玉龙在望什么。
而今,他已经知道了?玉龙长年累月的阴郁是?为的什么。他的心离师父前所?未有的近,为了?师父,他愿意?忍受一切。
他强逼着自己不去看雪荔,他在心中说服自己——
只要魔笛完全?控制雪荔,就好了?。
只要这一切结束,他就可以带回师父,带回雪荔。
“无心诀”下,雪荔不会有心,没有心的人,不会太痛苦。即使?林夜也许让“无心诀”的效果变得不稳,他已经试探过,雪荔仍没有有世人那么强烈的感情。
只要再坚持一些日子、再坚持一段时间。
再坚持、坚持——
一马平川的尽头,地平线后,涌不尽的黑夜深处,有马蹄声轰烈而来。
孔老六人还未到?,便高声大呼,振奋己心:“和亲团的兄弟们,我孔老六带着江湖上的人,来帮你们了?。是?小公子早早找到?我的——”
阿曾断了?几根肋骨,跌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骤然听到?这声音,他持着刀颤颤爬起,目中浮现喜色。
被?兵人逼得步步后退的和亲团武士们重新有了?精神,他们回头,看到?满山火光后,大批人马逐来。
来人数量不算多,只有百人左右。而这已是?孔老六能?带来的半信半疑的江湖人的全?部?了?。
这些江湖人未必能?改变战局,但是?可以帮他们一起,拖延时间——绝不能?让兵人进入战场,和霍丘国军队合二为一,共攻南周。
宋挽风喃声:“这些江湖人,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可是?魔笛之下,你们又能?拖延多久呢?你们赢不了?兵人的……”
宋挽风低头思忖:奇怪,林夜去了?哪里?
为什么这些良莠不齐的江湖人都被?动员到?了?,林夜本?人却未出现?
他心头生了?一重不安燥意?。
在宋挽风望着战场发呆,阿曾带着新来的孔老六浴血战场,雪荔与魔笛争夺意?识、又与白离战斗的时候,被?困在山头的粱尘着急非常。他想帮雪荔,但他一时间杀不光这些杀手,他还得小心,不让这些杀手看到?自己的脸。
他得寻找下一个机会,用针去唤醒雪荔意?识,帮助雪荔对抗魔笛。
然而他也无奈:明?景说,这个法子,只能?这样。
他原本?是?要去金州,要去找林夜的……他只是?心神不宁,只是?觉得敌人没有追上自己很?奇怪,他靠直觉反身,放弃林夜那边,不想遇到?了?雪荔这方。
他从明?景那里学来的法子正?好可以帮助雪荔。
可是?,林夜现在到?底在哪里?
小公子的算无遗策,能?够再一次帮他们渡过难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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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散关?直通金州的东南战场上,霍丘国的兵马,终于现身。他们穿戴铠甲,武器齐全?。
迎战的赵将?军和陈将?军带着万千兵马,隐隐不敌对方。川蜀军先前经历光义帝身死之事,孔将?军身死,川蜀军被?疑,陆氏试图掌控军权……霍丘国的出兵,正?在川蜀军最虚弱的时候。
卫长吟亲自坐镇此战。
战局一马平川,逶迤而下。卫长吟立在小小山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敌我将?士,他目光穿越他们,好像看到?一百二十年前大周朝和霍丘国的战局。
一百二十年前,霍丘国就是?从大散关?,被?逼退兵,逼退西域,一路逃到?沙漠海。
他们没有被?赶尽杀绝,是?圣主仁慈,冥冥中庇佑他们。
一百二十年后,霍丘国将?从同一个战场,宣布他们的回归。这一战,甚至不为胜,只为让世人看到?霍丘国。
卫长吟轻蔑地看着川蜀军。
自己布局这么多,日日练兵日日谋略,失去了?照夜将?军的川蜀军,拿什么和自己对战?
卫长吟下令:“南下——”
旌旗高悬,战鼓咚咚,霍丘国的将?士们带着仇恨与肆意?,一拥而下:“南下——”
“南下——”
川蜀军的将?士们声嘶力竭:“挡住他们!”
“不许退!谁退就以战俘处置。”
“我们人数比他们多,绝不能?败。”
可是?这场战场猝然而起,川蜀军三大将?领失去了?孔将?军,这些日子,军中又流传着“皇帝害死照夜将?军”这样的传言。人心一乱,战场之上,哪有心气?
眼看军队节节败退,指挥这场战争的赵将?军目眦欲裂。
赵将?军抹去眼角的血,那血怎么也擦不干净:当日光义帝命他阻拦雪荔,因为行宫前那场战事失力,他便开?始一直打败仗。后来被?陆氏女质问?,他满心暴怒。
小小一个门阀世家女,懂什么战争,又凭什么想夺走军权?
赵将?军需要这场胜利,可是?眼看着,他好像打不赢。敌人精气神足,将?领才能?卓越,非他能?比……赵将?军眼看着敌人朝前方峡谷冲去,只要冲破那峡谷,前方还有什么能?拦住他们?
陈将?军在那里拦人,可是?赵将?军知道陈将?军和自己半斤八两。
似乎要输了?。
夜如泼墨,天上银瓶乍破,哗然墨色伴着星子,沿着那银河尘霜,朝下方的炼狱人间倾倒。
“哐——”
川蜀军的旌旗扬起,峡谷之下,霍丘国的军队们遭遇山石冲撞,被?逼得走回头路。山石簌簌从高处跌落,许多霍丘国军人死在山石下,逃也来不及。观看战局的卫长吟猛地起身,看向两岸悬崖。
先前,那里分明?没有人,而今——
一行南周将?士跃马而行,出现在悬崖边,眺望着下方的山石局面。为首的骑马者,黑氅白裳,衣摆飘然,身如玉长,玉质金相。
隔着一座山头,卫长吟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卫长吟认识那个人。
许多人都认识那个人——
他们看那位少年公子朝他们嫣然一笑,缓缓地朝身后人摊手,身后人将?什么递给那少年公子。少年公子将?那什么东西盖在脸上。
少年将?军长袍卷风,勒马于崖。夜幕间野火寥寥,星子倒倾。
炼狱战场,唯有狻猊恶兽,震慑三军。
下方死一般的寂静。
山岭间死一般的寂静。
呼呼风声伴着星落如雨,震天欢呼与惶然惧语从军中传出,不只是?川蜀军,也包括霍丘军。
卫长吟盯着那人,目光一点点沉下——
“照夜将?军!”
“照夜将?军回来了?!”
“照夜将?军还活着。”
“我们得救了?!”
第99章 “将不在勇而在谋。”……
金州城中人心惶惶。城中百姓不知敌军是谁,不知敌军数量,但已经在各类谣言中惶然奔逃。
火烧烟燎,城中混乱。百姓背着包袱试图逃亡间,许多穷途末路的恶徒冒了出来,铤而走?险,和城中卫士们展开厮杀,或杀或抢。
李微言面无表情。
他从马车窗缝中看到?呻吟的跑得慢一些?的平人被恶徒追上,又看到?偷儿公然与?商人抢财物,还看到?有卫士仗着身份、强占百姓财物……按说常年浸在战火中的城池不应如此?慌乱,但怪就?怪照夜将?军让金州享了许多年太平日?子?。太平年代的百姓,不想再经历战乱。
马匹被箭射中,马车一癫,李微言便被从车中甩了出去。他头也不回,掉头便走?。他虽身形修长?,但披着女式袍衫,又一向昳丽多姿,如今昏暗阶段,身后的贼人竟一直没发?现自己追的人是李微言,并不是他们想捉的陆轻眉。
李微言虽然不会武功,但好在多年关押受折磨的日?子?,让他在邪佞之余,也长?了几分机灵脑子?。他凭着这份机灵,在城中大街小巷中穿梭,身后人时远时近,始终没抓到?他。但追他的人到?底是武人,双方的距离在无限拉近。
抓到?他,是迟早的。
李微言很淡然。
他甚至混不吝地想:敌人捉到?他,说不定?比抓到?陆轻眉更有用呢。陆氏不是想挟他,让他当傀儡皇帝吗?如果他这还没上位的傀儡落到?了敌人手中,好嘛,陆家肯定?转头就?不认他了。
李微言想得乐不可支。
他不怕杀戮不畏生死,他人的倒霉则让他喜闻乐见。他装誉王世子?,其?他装得不算像,但那份“爱看人交霉运”的架势,则比真?誉王世子?还真?。
“救命啊!”
“敌军攻城了!”
火烧寥寥间,百姓们张皇而逃,小儿啼哭声与?妇女凄厉喊声混于一处。李微言窜入一个巷中时,抽空瞥了一眼另一边商铺下的一出作?恶事端:一个成年男子?,公然抢一背着孩子?的妇人的襁褓。
李微言哂笑:蠢材。
知道敌军是哪个吗,就?自乱阵脚。
他压根不爱多管闲事,他自己未必比别人幸运。他瞥一眼便要移开目光,却在下一瞬,目光重新掠了过去,盯着那个抢襁褓的成年男子?。
那个人……
络腮胡,背脊结实,裸露的手臂上有一块烙铁灼烧般的痕迹。这成年男人高大,却有些?瘦,抢一个妇人的襁褓都费了半天?力,也没有抢过来,可见身体不怎么样……而这样的特征,李微言前不久,刚刚见过。
他亲自和这种特征的人面对面,将?烙铁烙在了这样的人身上。
那些?人是山贼。李微言为了取信光义帝,在关押山贼的牢狱中,他用烙铁折磨被抓的山贼,听他们辱骂“誉王”上下。他们此?时应该在牢狱中,不应该在街巷中。
李微言听到?那个抢妇人襁褓的山贼声音沙哑:“老子?有正事要干,老子?要活命。你们再不放手,老子?就?杀了你们。”
妇人和孩子?凄然大哭,孩子?去咬贼人的腿,李微言则在想:正事?越狱的山贼有什么正事?
脑海中,白光一现,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种种蛛丝马迹在他脑海中串出了一个真?相,李微言被这重真?相弄得,脚步趔趄一二,身后追他的恶人便追了过来。
跑入巷中,汉子?冷笑:“陆娘子?真?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