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雪荔走在寒夜飞霜中,走在一片黑冷中。
她刚刚离开南宫山,她没有从?南宫山上找到更多的线索。而南宫山上已经?没有敌人,“秦月夜”的人,都跟随霍丘军,一同撤退了。
雪荔坐在山巅上,坐在玉龙曾经?常日静坐的山间,学着昔日师父的模样,眺望着山尽头。
她看到满天的云雾,化不开的尘烟。
她日日习武,时刻练武。她将?“无心诀”贯穿于每招每式,她心无旁骛地练着武。而当她练武时,她可以短暂遗忘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
五日时间,天地静渺,只她一人。
天边没有只言片语的消息传递给她。
雪荔用五日时间,说服自?己?,埋葬过去。离去的故人已成生死仇敌,她离谜底,已经?越来越近。
五日后?,她再也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她便下山,返回?金州。
她抱着怀中的“问?雪”,走在凉夜中、走在秋风下。每一步都艰涩非常,每一条路都看不到尽头,她只是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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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照着寒冰,簇地一下点燃。春君在洛阳山洞中俯身,看着那个?沉睡的女子?。
他从?袖中,缓缓取出一枚琉璃瓶。这只琉璃瓶中存着血,样式和他曾经?交给宋挽风的一模一样。两只一模一样的琉璃瓶,必有一只是假的。
春君打开瓶塞,俯下身,将?鲜血一滴滴滴入女子?的口中。
鲜血丝丝蜿蜒,抹红女子?无色的唇瓣,让她的颜色,生出妖冶色。最后?一滴血流入女子?唇间,春君又耐心地等待。
一刻、两刻、三刻……
月亮从?云翳中升起的时候,翡翠玉床上的女子?睁开了眼。
她是玉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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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从?云翳中升起的时候,雪荔站在通往府邸的长巷口。
她又开始犹豫,又开始失魂于自?己?这样命途多舛的人,是否应该走回?头路,是否应该回?到和亲团身边。
和亲团用兵人对付她一次,未必不会对付她两次。许多人因她而死。
雪荔握紧怀中的“问?雪”。
倏然间,长巷两侧,渐次亮起了星星点灯一般的光华。许多灯笼在这个?时候亮了起来,一片冰凉的东西飞到雪荔鼻端……
雪荔摸到鼻尖的那片冰凉。
府邸门打开,这是后?院的门路。打开后?门,有一个?少年郎自?门后?映出,眉目如画。他披着厚重的兔毛氅衣,天青色文士服,招福鱼袋与卷草纹衣带一同拖曳坠地。少年整个?人被裹在袍衫下,古木发簪下,秀白的脸越发枯瘦单薄。
他闭着眼,托腮撑膝,坐于台阶上。
夤夜无声,如同死了一般的安静。
雪荔的心,也如同死了一般的安静。
天上漫漫然飘落的东西,愈发频繁地落在雪荔的鼻尖。雪荔尚未弄清楚这是什么,满堂灯火辉煌,那凉意也落在了少年的氅衣上、脸颊上。
他被惊醒,睁开了眼睛。
林夜抬手,摸到天上淋漓落下的雪,又透过雪花,看到小仙女一般的美人妹妹站在府门外,抱着匕首望着他。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
有月亮的雪夜,刚刚醒来的少年公子?迷茫地与门外怯场的少女对视。转瞬,他露出笑?容,眼睛被巷中灯火和天上的雪花一同点亮——
“阿雪,欢迎回?家。”
第104章 我在说,和你私奔的可……
十月初的夜晚,夜火寥寥,雪寂无声。
林夜坐在门后的台阶上,拄着脸等她回归。他因病而神色萧索,却因她的回来,而眸清神璨。
雪荔曾经很喜欢看林夜的这种眼神——明亮的,灼热的,像天上的烟花一样绚烂,让人可以亘古记忆。
可如今她开始明白,烟花之后,是无尽的寥落。
就?如她走?到今日,背后不知埋了多少尸骨,藏了多少阴谋。她连武功都是在他人的算计中,她还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呢?
没有了罢。
玉龙教出“雪女”,本就?是为了让雪女成为一个怪物。如果雪女不再是了,故人成敌,便是雪荔自己回首,都觉得此生浑浑噩噩,宛如白活。
她竟一次次觉得自己白活。
每次服用林夜的血后,她“苏醒”一重。而伴随着这种苏醒,先?到来的,便是难受,沉痛,间断的往事?如割。这种情绪,只在看到林夜时会?好一些。而看到林夜,雪荔又会?想到他为了唤醒自己,放出的心?头血——
林夜小公子一共有三次心?头血的机会?。
他已经用了两次了。
若是再有一次,哪怕是不小心?,他的性?命都将为之丧失。
雪荔牢牢记得这些,也牢牢记得自己从噩梦中醒来,在战场上第?一眼看到的少年模样。那时的心?悸,与此时的心?乱融合到一处——
雪荔躲开林夜的目光,有些不敢回视林夜的目光。
也许越是和常人相近,越能体会?到,自己先?前都在与林夜乱来些什么,乱答应了些什么。
林夜倒是面容恬静,眸子清亮。
浸染凡尘十数载,小公子已是一个“人精”。他大约明白雪荔心?慌些什么,也大约明白自己的心?头血,为她带来的再一次“新生”。他本意从来不想一次次用掉心?头血,但若心?头血能唤醒雪荔,林夜心?中自然情愿。
只是不知,越来越清醒的雪荔,还和之前一样与他亲近吗?
亲眼见到宋挽风的阴谋与阿曾等伙伴的牺牲的雪荔,承受着痛苦与保护,她怎么面对故人呢?
林夜有些心?疼她——所以,当?他在病榻上,得知雪荔无声告别、悄然离去?时,他并没有让人跟随,也没有加以阻拦。
他一边养病,一边忐忑地等着她的回归。
他并不愿意多加猜测,可他的聪慧让他无奈意识到:雪荔一定会?回来,因为,她已“无家?可归”。她既觉得自己欠了众人一些东西,以她的性?情,她一定会?回来补偿。
恐怕雪荔觉得自己欠的情,最多的是林夜。
然而林夜喜欢她,并不愿意她的回头,只是为了那份亏欠啊。
心?中无论如何想,林夜面上也不表现?出来。
落雪再一次凝在睫毛上,坐在台阶上的林夜叹了口?气。他好似一把懒骨头发了霉、生了根,靠着廊柱便不想动弹。小公子矜持地扬起下?巴,朝雪荔抬了抬薄瘦无比的手腕:“给你个机会?,伺候我?一下?。”
雪荔目光落到他手上。
皎洁清寒,瘦骨嶙峋,质如玉胎。
大病一场,林夜越发娇气。无论外人将照夜将军传得如何神乎其神,在雪荔面前的林夜,仍和往日无常。
雪荔心?中稍稍松口?气:她有些害怕故人的再一次“改变”。
雪荔定定神,进了府邸后门。她弯腰去?扶林夜的手,他顺势将大半体重倚过来。他看似如此不讲理,而雪荔却明白,他大约是体虚,耗不了多少力?。
他应该一直在生病。
至少在她离去?前,她夜里偷溜入他的寝舍看他时,他病得惨然,面颊高?温而浑身冰凉,光义帝留下?的那位神医手忙脚乱医治这位少年将军。李微言在旁冷眼旁观,而这位真小公子的血,在这时都不起作用。
不过雪荔想,林夜会?好起来的。
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他是意志很强大的那种人,他孤注一掷做一件事?时,和师父、宋挽风是一样的……她开始害怕这种人,但她也许也敬佩这种人。
雪荔无视林夜冰冷的手,撑着林夜大半体重,将他从台阶上扶起。
林夜侧头,观察雪荔的神色。
少女仍是安静的,冷淡的。她垂着眼扶他,似察觉他的窥视,雪荔偏头望来一眼。雪花落在她的眼睛里,她触及他目光,原本淡然平静,却某一瞬眨了一下?眼,别开了目光。
林夜笑吟吟:“怎么了?都不敢看我??”
林夜开玩笑地逗她:“莫不是出门一趟,决定不要我?了?我?不要我?不要。”
雪荔没有笑。
少年苦涩而清新的药香变得格外浓郁,气息也凉。他眼睛看她时,她心?头有些慌。她弄不明白,便轻声:“我?饿了。”
说完,雪荔余光发现?林夜睁大眼睛,就?意识到自己在说胡话:她跑了那么远,好不容易回来,第?一句话居然是“饿了”。武功高?手如雪荔,会?饿到自己吗?
然而林夜却在一愣后,就?笑了起来。
他好像非常欣慰:“饿了,很好呀。你以前都弄不明白自己饿不饿呢……灶房应该有吃的,我?陪你去?吧。”
雪荔拒绝:“我?自己去?。”
林夜怅然若失,又开始委屈:“你莫不是嫌弃我?走?得慢?”
雪荔:“嗯。”
林夜:“……”
雪荔在他受伤一样的目光中,有点反应过来,解释道:“我?不想你辛苦奔波。”
林夜眼睛眨呀眨,他狐疑看她,似在观察自己的心?头血,对她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他没观察出所以然,因为雪荔又躲开了他的眼神。
少年暗自蹙眉:她老躲他做什么?
林夜唏嘘:“想我?一把病骨支离,不光要养病,还得猜你的心?。但是谁让我?人美心?善呢?你去?灶房吧,一会?儿来我?房间找我?。”
少年如今因失血过多而脸白,他稍微一脸红,便明显非常。
林夜甚至磕绊一下?:“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有许多话需要聊嘛。”
雪荔心?想:我?不怕你有旁的意思。但你真是一个君子……如今我?身边的人变得面无全非,小君子林夜,脸红如旧,真让人放心?。
可她好是困惑自己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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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荔既然发了话,便前往灶房去?找些吃的。
后院这里守卫巡逻不算严密,大约是林夜不想让人打扰她,撤了些守卫。雪荔摸到灶房,正想用这安静的环境,再平静一下?情绪。她一踏入这里,便听到后脚墙根笸箩声动了一下?。
雪荔当?即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