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局势瞬间万变,方才还协力抗敌的留守杀手们,分成了两拨。杀手楼中?,春君与?风师的内斗从未摆到明面?上,而未知的新楼主与?他们熟悉的玉龙楼主,又岂可同?日而语。
杀手们转瞬间内讧,下方最为错愕震怒的,是宣明帝。
宣明帝拍案而起,厉声?:“荒唐!玉龙已死,春君叛变,你们这些……”
叶流疏自后用匕首抵住他,轻声?:“陛下莫急,你的战场,不在那里。”
张秉站在园中?,朝宫室走来。他带来的人?马和禁军在晨露日出时厮杀不住,“秦月夜”的突变让他惊讶,但他和林夜的合作,本就?早已开始。如今,双方皆无路可退。
张秉朝前走:“陛下还有?什么手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种手段,不是只有?陛下会用。臣也会。”
宣明帝脸上苍白。
他冷然威胁:“朕是北周皇帝,朕膝下没有?子?女!朕正是年盛,满朝文?武都不会屈服于?张氏。张氏狼子?野心,不会有?好?下场!朕是为了国家……”
张秉:“臣也是为了国家。”
张秉:“为了大周,为了北周不被陛下拖入战局,为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不被陛下的野心裹挟……臣斗胆,恭请陛下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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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冰洌冽,风声?鹤唳。
杀手们和卫士们相逐,最前方的,便是林夜和紧追不放的宋挽风。
宋挽风的轻功天下无双。
而不知今日是他心慌,还是林夜平日掩藏了他自己?的武功,宋挽风追逐林夜,竟过了这样久,也没有?追上人?。而发现他们的方向距离师父的山洞越来越近,宋挽风的心便越来越乱。
他想林夜要做什么?
林夜是要唤醒师父吗?
难道林夜要唤醒师父来对付他?荒唐,师父不知道如今局势,师父不可能和林夜合作,师父和他才是一边的,他现在做的,就?是师父原本想做的……
他在帮师父!
只有?霍丘成功,师父才能平安,师妹才能回归!他没有?错,他没有?办法,他必须如此……
风速变疾,宋挽风与?林夜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宋挽风嘶哑的声?音如冰沙般:“停下来……林夜,停下来!无论?如何,你不能惊扰师父,伤害我师父……”
他混乱脑海中?,冷不丁想到玉龙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最后望着他的淡漠眼神。
他心神一慌,骤然一痛。
恨意猝不及防,烧得他步伐一趔趄。他忍不住想,为何到那个时刻,到明知道自己?背叛的时候,玉龙看他的眼神,仍是如看尘埃一般……
背叛不重要吗?
爱恨不重要吗?
那什么重要?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
师父——
林夜的步伐停住。
距离山洞还有?不到一里,追逃双方都还没来得及上山,林夜停了步,紧追不放的宋挽风也停了步。
宋挽风抬眸,视野中?,先出现了一把白骨伞。
有?人?撑伞立在路尽头,静看山雾松露,红日当空。在宋挽风熬得通红的眼睛中?,他先认出了“白骨伞”,而后,在那人?缓缓转身时,他看清了玉龙。
玉龙,活生生地站在山路下。
后方追过来的杀手们停了脚步,满目惶然。他们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林夜身上,他们都想到了那个传闻——南周小公子?的血,活死人?,生白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白骨伞”出世,玉龙亭亭而立,与?林夜一左一右,挡住了宋挽风的路。
宋挽风当下明白了一切:他明白了春君对自己?的提防与?背叛,明白了春君从夏君那里拿到的心头血是真的,交给自己?的却是假的。他也明白了春君失踪那些日子?的去处,明白了玉龙此时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玉龙和林夜联手!
宋挽风直直地抬眸,眸中?浮着执拗之?色。杀手们见玉龙楼主复生,惶惶不敢上前,不知进退。只有?宋挽风迎着那二人?,步步朝前,目中?尽戾。
宋挽风先看向林夜:“林小将军,好?手段。你竟能说动我师父,让本就?是乱臣贼子?的师父,与?你合作。可我知道你假扮南周小公子?,你常日病魔缠身,不如何动武……我猜你不动武,必然有?些缘故。而今,你却要动武了?”
林夜彬彬有?礼道:“是。玉龙楼主将将复生,功力未曾恢复,而她曾遭遇风师的背叛,可见风师对她的招术十分了解。为了除掉风师,我只能与?玉龙楼主联手,方可保证——你今日必死于?此。”
林夜目中?微冷,轻声?:“我不会让阿雪见你——她不能再被你们伤害,她不能与?你们动手。”
宋挽风想,原来是为了雪荔,林夜才坚持要他自己?动手。
雪荔的情感没有?世人?那样深,那么浅淡的情感,过去就?过去了……而那样浅淡的情感,林夜也要守护吗?
林夜待雪荔如此,而他呢?他……
宋挽风目光,落到了玉龙身上。
他执着地问:“你要杀我吗?”
“师父,你和他联手……你要杀我吗?”
“那便来吧……我坚定地执行师父的计划,哪怕师父自己?背叛自己?,我也绝不背叛!我绝不会让世人?伤害师父,让霍丘与?师父为敌,让白王清算师父……如果师父因为这样的原因,要杀我,那便来吧,那便来吧——”
他嘶声?大喊。
而他好?生绝望。
因到如今,他一目不错地盯着玉龙的眼睛,他都不能从玉龙的眼中?看出动摇之?色,他也没有?得到玉龙只言片语的解释。
他对世人?来说不算好?人?,他对师父掏心挖肺。如果这样的真意对师父来说都不重要,“白骨伞”和林夜的掌风同?时到来时,他失魂落魄,想到:到底,谁才是怪物呢?
是被无心诀封闭感情十九年的雪荔,还是从未被封闭感情、却好?像从不存在感情的玉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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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畔边,下方水流湍急,山间局势紧张。
张狂威胁“照夜将军投降”的霍丘军先锋朝后撤退,那被他们捆着的粱尘不顾身上的伤,挣脱他们的控制,就?朝灌木中?奔出来的敌人?跑去。
孔老?六前来接应,粱尘步伐趔趄,他的逃跑本为求死,满脑子?都是无论?如何,自己?绝不能死在霍丘人?手中?,绝不能被他们用来威胁爹。
爹是南周的宰相,爹对南周太重要了。若是爹因为他而要求和亲团退兵,南周退避,他如何自处,爹如何面?对满朝百官与?天下子?民?若是爹为大义而放弃他,成就?千秋功名,爹又如何面?对娘亲面?对姐姐,面?对他的尸骨?
无论?如何,他可以死,但他不能死在这里!
全是拼着这口气,粱尘才积攒着最后一丝力气。他朝前奔时,目标本是卫长吟手中?的刀,不妨灌木中?冲出了孔老?六等人?,而魔笛声?在这里响起。
明景的唤声?变得嘶哑,不如往日那般清越如鹂:“粱尘——”
魔笛声?起,敌人?晃神一瞬,粱尘也在趔趄逃亡步伐中?恍神。他透过被血黏湿的眼睛,看到明景朝他跑来。她鬓发凌乱,一身衣裙脏污,面?染土神如霜,好?是荒芜。
魔笛声?困住敌人?的一瞬,明景唤来了马匹。
孔老?六大喝:“明娘子?带陆小郎君先走,我们断后——”
卫长吟冷笑:“断什么后?真正重要的,只有?陆良辰——”
卫长吟是智谋型大帅,身边将士们动武,他也很少动。当他拔身而起,朝粱尘与?明景袭来时,孔老?六这边试图抵挡,那磅礴功力却震得他们纷纷后退,霍丘军又紧缠而上。
掌风朝着明景手中?的魔笛。
明景伏在马背上,面?色惨白,却退也不退。而坐于?后方的粱尘忽然一扯缰绳,马蹄高?溅马身长跃,马匹方向一转,明景的魔笛声?停住一瞬,卫长吟的掌风,拍到了粱尘的后背上。
风中?好?像飘过什么。
像是风,又像是尘土。
明景慌得转身朝后看,顾不上手中?魔笛:“粱尘?”
身后少年嘶声?笑:“没什么。那么弱的内力,我还是能化解的——明景,快,我们去找雪荔,找小公子?……”
明景慌乱,此时听到粱尘声?音,心中?稍安,连连点头。她猜到可能发生了些什么,但她又想只要逃出去,又能有?什么呢。孔老?六喊着要他们快走,明景也知道只有?粱尘离开这里,孔老?六才有?后退的机会。
于?是,一马驮着二人?,转身朝山下疾奔而去。
粱尘伏在明景身上,大半重量压在少女身上。
草木树叶纷乱飘洒,马匹转弯间,粱尘回头,被血染得黏糊的眼睛,与?卫长吟对视了一眼。
他看到卫长吟那极轻的一丝笑。
粱尘咳嗽,呼吸间,骨肉开始感觉到痛,如同?刀割般。那痛意,朝他的心脏袭去,越来越痛,神智越来越乱,思绪越来越僵凝——
在敌军当细作当了这么久,粱尘如何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噬心”。
那是经过一百二十年、已经改良过的“噬心”毒。
这样的“噬心”毒,是用来造兵人?的。它?比一百二十年前的毒更温和,却也更厉害,它?在经过那么多“药人?”实验后,发作得会非常快。
越是运用内力,发作得越快……
而粱尘听到后方卫长吟好?整以暇的声?音:“追杀!射箭——”
明景听到粱尘贴着她后颈笑:“小景,有?武器吗?敌人?的箭要射来了啊——”
明景哪里在乎他如何称呼,她御马而行冲出敌军包围已经非常艰难,此时他需要什么,她提供什么:“有?的,在我腰间……”
少年的手拂过她腰间,马速飞快,她听到后方兵刃与?箭弩相抗的声?音。她闻到血液越来越浓的声?音,而少年的呼吸时轻时重,这一程下山路,敌人?怎么也杀不完,他们好?像怎么也逃不出去。
她要御马,她没有?功夫操纵魔笛。
敌人?的箭弩还朝着他们射,追兵好?像四面?八方,遍布山林。
怎么才能逃出去呢?
明景眼中?渗了泪,是因心急。她泠泠地掉着眼泪,眼泪在风中?化掉,她唤身后的人?:“粱尘,别睡啊,我们很快就?逃出去了……”
好?久好?久,她才听到粱尘的一声?“嗯”。
她放下心。
他们离山下越来越近,而山下的打斗声?越来越重,明景在刚逃出虎穴的庆幸中?,又生了新的惊恐后怕。但她的后怕提到嗓子?眼,她忽然找到了方向——“雪荔!”
她激动地指给身后的少年:“粱尘,快看,那是雪荔!是雪荔和西域那个厉害刺客在打……我们有?救了,雪荔武功高?强,雪荔会保护我们……”
她语无伦次,透着兴奋。
她觉得天无绝人?之?路。
虽然没有?找到林夜,但是他们在混乱中?找到了雪荔。雪荔是那样的显眼——她和白离的打斗,波及了整整一片河,方圆寸土,尘飞雾绕,河流溅崩。两方军马都远离那处战局,都奈何不了那样武功高?手的对敌。
雪荔让人?觉得这样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