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赴雪 第220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轻松 古代言情

  这些都是朋友的关心不?舍,雪荔隐隐能察觉,但她依然摇了摇头。

  她背过?身,声音很轻:“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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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情缘太淡,也许无心诀对她身体十余年的影响无法短期散去,无论如何,雪荔已?经?是如今这样的性情了。

  她想一个人。

  她比他?们都冷静,都淡漠。淡漠的她,第一时?间便意识到,没有林夜作为其中枢纽,朋友们会各奔东西,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她是奇怪的人,因为林夜的存在,她才?在他?们身边,显得不?那样奇怪。可如果长年累月地相处,朋友的情谊也许会因此?浅淡。

  她很珍惜他?们。

  而世间再无林夜。

  雪荔从自己的经?历中学习到,她越是珍惜,越是保护,便越是应该远离。

  大家都会有好的前程,他?们会成为了不?起的人,而她行走江湖,不?断地练习武功,她也会越来越平静。

  平静很好。

  不?悲不?喜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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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荔跃上?高马,翻上?山岭,她站在山巅,勒马回头,眺望山下的故人们。

  风吹动发丝,脸颊被发丝撩得发痒。她好像听到少年的笑声,极短,但她回头看身边,便知?道自己是产生了幻觉——林夜被她留在了身后。

  千山万象,风雪已?驻。余生山遥路远,她到底是要独行的。

  真是的。

  骗子。

  人是为什么而留恋此?生?无数遗憾与悔恨之后,人是为什么而留恋此?生?如果人生布满阴谋和算计,每一步前行都与赴死无异,那么,人是为什么而留恋此?生呢?

  日出山巅,万里云飞。

  红光托得一切如梦如幻,依稀中,下方?的伙伴们追着她,朝她挥手,喊她——

  “雪荔,雪荔。”

  “别忘了我们,记得有空了回来找我们。”

  “我在南周皇宫!”

  “我在雪山!”

  “我在庆州!”

  “我在凤翔!”

  “我和你一样走江湖,我哪里都可能在!”

  于是,山头的雪荔也朝伙伴们挥手,抬高声音:“……再见。”

  她反身御马迎风,马蹄飞溅衣袂轻扬。她又听到少年在耳边的清越笑声,极为短促。那是幻觉,她想她不?在乎。

  她一定忘记了些什么。

  那是什么呢?

第128章 思之如狂,不能忘。

  雪荔一个人行走江湖,并没有回?头再去找过昔日的伙伴。

  她有时去挑战那些江湖上有威望的人物,和他们比试武功;有时遇到?逃窜的霍丘人,帮着官府追杀;她在夜雨中的茅草屋中度过夜,也连续三四天困在沙漠中走不出去。她帮人运过镖,亦凭借自己的武力赚点儿过路钱财。

  渐渐地,雪女的名号,在江湖上越来越响。

  她不再是独属于“秦月夜”的杀人恶鬼,雪女。她成为了自己,江湖人说起她,不再闻风丧胆,而是会说“那个年纪很轻的长得像仙女似的小姑娘”,“总是一个人走夜路,不和旁人作伴”,“武功很高,只是不爱说话不爱理人”,“假以时日,她会成为武学大家”。

  所以,虽然雪荔总是不太?快活,但至少?坚持练武这件事,是她做过的少?有的正确决策。

  她见识天地间的许多?风光,也去了很多?地方。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沙漠云海,日出雾障,海船翻滚,暴雨如注……她都一一走过。

  渐渐地,她离朝堂越来越远。

  偶尔听到?些故人的消息,会说起北周与南周的谈判。北周皇帝不得人支持,多?处生?乱;南周陆家不如北周张家势大,朝臣亦怯。

  偶尔,也听说那一直逃亡、流窜于各地山林中东躲西藏的霍丘人的消息。南周北周一直派遣一只队伍在追捕这些人,据说,这批兵马,由北周的寒光将军杨增亲自带队。时至今日,他们抓了很多?霍丘人,打探到?了很多?消息,但是最狡黠的卫长吟,始终没有落网。

  偶尔,雪荔猜,北周与南周想要合并,想要共伐霍丘。但他们还未真正商议出章程,又因?卫长吟的始终未曾落网而计划搁置。

  据说,庆州之地新?迁的民族朱居国在此建国,他们的女王热情地满天下招婿。只要入选女王后宫,女王便会传授扶兰氏绝学,教人操控魔笛。

  据说……

  故人们的消息断断续续,如云如烟,飘过雪荔耳畔。

  雪荔有时心事随之波动,但更多?的时候,她觉得那些和亲团同行的送亲日子,像是一场梦。她禁不住怀疑梦的真假,正如她心情如此平静,以至于忘记喜怒哀乐。

  也许她本就不会喜怒哀乐。

  她在尘世中行走,见识越来越多?的风光,她却依然称不上快乐。

  顶多?,没有少?年时,那样厌烦尘世、了无?生?志而已。顶多?,在眺望山崖云海时,她再没有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冲动。“武学宗师”是她想要的,为何她仍有浑噩无?趣之感呢?

  这样的日子,慢慢过了一年。

  有一日夜里?,雪荔到?了一镇上。

  镇上正在办社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歌舞、击丸、灯山、瓦舍百戏……士女喧阗,目不暇接。

  雪荔风尘仆仆,赶了许多?路,到?灯火通旦的镇上,已经饿了整整一日。她在街市中穿梭,买了一串香糖果儿,拿在手中,时不时轻轻舔一口。她左顾右盼,不是为了看社火嬉戏,而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站着,好吃完自己的糖果。

  “小娘子、小娘子……”有妇人持续叫唤。

  雪荔没听出那人在叫自己,她低着头,专注地盯着自己手中沾满蔗糖的糖果串,生?怕路过的人碰坏了自己的甜食。

  妇人声音拔高:“那个小仙女似的小娘子……哎哟,怎么还听不见啊?那个拿着香糖果儿、眼睛快沾到?果子上、走路不看路、居然一直没被撞到?的小娘子!”

  雪荔:“……”

  她回?头,看到?巷子边一处卖伞的摊位前?,一个胖乎乎的妇人正叉着腰。妇人本不满地叫嚷,见她回?头,当即眉眼弯弯,笑?得十分慈善喜庆。

  雪荔目光落到?对方摊位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花伞。

  雪荔:“我不买伞。”

  那婶子:“……”

  婶子心直口快,当即嚷道:“谁让你买伞啦?我生?意好的很,还不缺你那几?文?钱。我是、是……你不认识我了吗?”

  雪荔:“……?”

  婶子比划:“我认识你啊,你这双眼睛,哎呀太?有灵气了,人又乖乖的静静的。那时候,你躲在我摊子旁边,等那小郎君买糖果给你吃……”

  婶子探头,看着雪荔手中的香糖果儿,忍不住笑?:“看起来,小娘子还是喜欢吃这些果子呀。那小郎君怎么没陪你一起出来玩啊?他该不会又爽约了吧?”

  雪荔困惑地看着卖伞婶子,旁边灯笼摇曳,火光窜上雪荔眼睛时,她忽然抬头,朝四面?八方的街巷仔细望了一番。

  雪荔在自己贫瘠的记忆中搜索,找到了痕迹:“……这里是浣川镇吗?”

  去年,三月底,她与和亲团的众人来过浣川小镇。那时候,她想离开和亲团,想了法?子躲开人。她到?镇上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个疑似跑路的家伙。那个家伙……

  婶子笑?眯眯,生?怕雪荔不记得,她描述得非常详实:“那小郎君可真俊啊,一弯眼睛就笑?,嘴巴还甜的不得了。小郎君一看就是会哄小娘子的人,他围着你啊,跟只漂亮小孔雀似的……”

  孔雀……

  雪荔垂下眼,她没吭气,轻轻地舔了一口果子。

  婶子滔滔不绝,笑?眯眯:“我呀,那时候打眼一看,就知道那小郎君喜欢小娘子你。那是自然的,小娘子你不晓得,当时你出现的时候,他眼睛都看直了……”

  雪荔心不在焉,继续吃自己的果子。

  婶子见她这样,品呷出几?分不对劲,试探问:“怎么,一年过去了,你们还未成亲吗?难道他惹了你生?气,你们已经不好了?”

  雪荔低头吃着果子。

  好半晌,她也许是觉得不搭理人不礼貌,才抬起眼睛,轻声:“我和他,从未在一起过。”

  她无?悲无?喜,平铺直叙,这街头重逢的陌生?婶子却与人自来熟,少?不得与她掏心挖肺,替她二人可惜:“不能吧?他莫非惹你生?气了?哎,年纪小,是有些不靠谱……他莫不是又爽了你的约,忘了给你买果子吃?小娘子,你别见外,虽然咱们萍水相逢,但我也要为他说句公道话:那时候,他是回?来得晚了些,但他抱着一大堆果子糕点,满头大汗的,我也看着很心疼啊。

  “有个知冷知热、喜欢你的郎君,不好吗?那位小郎君眼睛都离不开你,快沾在你身上,我打赌,你们若是成亲了,必然是话本中唱的那种?金童玉女。”

  婶子眉飞色舞,自己说得高兴。她打量着雪荔的容貌,再次肯定:“小娘子长得这样靓,小郎君也那般俊俏。你们的孩子,必然漂亮得很……”

  她说着觉得不好意思,偷看这少?女。而她即使提到?“孩子”,少?女也不脸红,只低下头,将一枚果子咬入嘴中,腮帮微鼓。

  雪荔吃完,才对婶子说:“谢谢。我没有想到?,还有人记得。”

  婶子:“怎么会不记得……”

  雪荔轻声:“我都快忘了。”

  麻木的时间太?久,沉默的时间太?久,她并非故意,但她也许刻意在遗忘。如果遗忘可以让她心灵平静,可以让她心无?旁骛,她为什么要去记起那些不重要的事情呢?

  无?论是师父、宋挽风,还是……他,雪荔都在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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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浣川镇重逢卖伞婶子这件事,像开了一道阀门,潺潺记忆如溪流水,奔流不息,断断续续地涌向雪荔。

  雪荔离开浣川镇,却也没有走出多?远。因?为次日,天气不好,下起了雨。她没戴蓑笠,也不想弄脏衣物,便被困在了无?名山的山洞中。

  雨水淅淅沥沥,雪荔在山洞中自己烧着篝火。

  她抱着膝盖望着篝火,思绪涣散,忽然想到?了曾经的某个人。

  那时候,浣川镇被屠,她被追杀,被他连累,和他一同杀了木偶双老,躲在了无?名山的山洞中过夜。她生?了病,却不知道,以为自己要死了。她那样认真地说完遗言,他却笑?话她,雪荔想,如果当时自己懂得感情,必然是有些失望的。

  可她那时不懂。

  雪荔低头,拿着树枝,拨动篝火。

  她坐在黑夜山洞中,恍惚想到?,那时候的山洞,在哪里?呢?她不记得了。

  那时候陪着她的人……是不是她也会一日日忘掉?

  回?到?浣川非她本意,重逢卖伞婶子非她本意,然而躲在山洞中抱膝取暖,像是一种?命中注定。

  雪荔耳边好像响起许多?少?年郎滔滔不绝的话,他的声音如玉石如山泉,他的眼睛像星子像湖泊。他好像有讲不完的趣事,谁也比不上的好心态,无?论处于什么环境,无?论他自己多?难受,他都要挣扎着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招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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